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袍人明显不如方才淡定了。
这时,眼盲的老人家突然凑近黑袍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俞尽舟只见梅云安脸色一变,顿觉不妙,立即出手救人。
然而几乎是同一瞬间,眼盲的老人家一把抓过身旁的郭允溪,猛地推向了旁边的墙壁。
砰的一声。
墙壁翻转,郭允溪惊呼一声直接掉了进去,眼盲的老人家紧随其后没有丝毫犹豫。
而俞尽舟听的清清楚楚,那暗门后面,有一片宽敞的下坠空间,湍急的水流声唰唰作响,竟是地下暗河!
“摄政王,我们后会有期!”
黑袍人动作极快地拽着强硬反抗的梅云安跳了下去,快到俞尽舟只来得及抓住梅云安的一片衣角。
“艹!”
俞尽舟怒骂一声,面色阴沉的可怕,反手扯了腰带,脱掉碍事的外衫,纵身跃下。
如果梅云安因为配合他的计划死了,那他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噗通——!!!”
落水声接连响起,几道身影顷刻间被湍急的暗流卷走,只剩下翻涌的水花。
“陛下!!”
楚岳这一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流,呼吸都停滞了那么一瞬,扔了佩剑,扒住暗门就要往下跳。
“不要命了?!”
匆匆带着将士们和暗羽卫赶来的秦放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手上还未干涸的血蹭了楚岳一手。
刺眼的猩红让楚岳暂时找回了几分理智,哑声道:
“放开我,这不关你的事。”
“啧。”秦放深吸一口气,杀戮后的煞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些许骇人,猛地一拳将楚岳怼在了墙上,沉声道:
“暗流凶险,以你我的身手现在下去就是添乱,有王爷在,陛下不会有事,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暗流出口,守在那,陛下和王爷脱险后必定疲累,万不可让贼人此时钻了空子,这次,你不许失败。”
“……”
楚岳胸膛剧烈起伏,幽深的眼中情绪复杂,有对自己的愤懑,也有对秦放的不服,但这一切都被他垂下的眼睫遮住,再抬头时,他仍旧是那个木讷的侍卫。
“冷静下来了?”秦放松开了手,“冷静了就干活。”
郭乾私兵才刚刚被控制住,还不稳妥,现在王爷和陛下都不在,他们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楚岳盯着秦放看了几秒,别扭开口:“多谢。”
秦放乐了,“你要是真想谢我,也帮忙盯着点郭乾私兵,跑了一个那都是要出事儿的,别光想着你家陛下。”
“好。”
……
暗河水冰冷刺骨,汹涌的水流如刀割般划过皮肤,饶是有原身的这身功力,俞尽舟也有点遭不住,更别论小皇帝还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梅云安!!”
黑暗中能见度几乎为零,俞尽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寻人。
偏偏小皇帝一声不吭,耳边只有隆隆的水声,震得人心烦。
突然,俞尽舟察觉到有人靠近,条件反射地朝着那人抓了过去,可入手粗粝的布料告诉俞尽舟,这人不是梅云安。
”刷——!”
锋利的弯刀冲破水面,直袭俞尽舟喉咙。
俞尽舟眼神发狠,几近暴虐地擒住那只手,无情折断,一把夺过弯刀,漠然送入对方的胸膛。
“呃——!”
嘈杂的水流声中,俞尽舟隐约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呜咽,但很快就被暗流淹没。
死的是眼盲的老头,俞尽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自作孽,不可活。
稍稍定了定心神,俞尽舟搓了搓有些冷硬的手指,继续顺着水流找人。
“梅云安——!!”
……
“咳咳……!!”
梅云安被黑袍人生拉硬拽着顺流而下,不知道呛了多少次水,鼻子和喉咙酸疼的厉害,胸腔也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不断挤压着残存的气息。
这里的水实在是太冷了,冷到梅云安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
可这条暗河仍没有抵达尽头的意思。
梅云安感叹此刻的处境倒是像极了他这十几年来的日子,起起伏伏,无法彻底的沉下去,也无法彻底的浮上来,就在这水中央,痛苦地煎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口气绷不住,就死掉了。
“梅云安——!!”
急切的呼喊声,是在喊他的名字,好像是俞尽舟?
“呵。”梅云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怕不是疯了,觉得俞尽舟会下来救他。
“梅云安!!!”
又是一声呼喊,这一次格外的清晰,就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
梅云安瞬间睁开了眼睛,拍打在脸上的水花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该死!他怎么也下来了?”
黑袍人难得露出几分慌乱,抓着梅云安的手更紧了,仓促讥讽道:“看来,陛下您还是挺重要的,抓了您,算是抓对了!”
“……”
梅云安黑暗中的双眸透出几许寒光,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强烈的痛楚让他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抽出发簪,狠狠朝着黑袍人的身上扎了下去。
“啊!!!”
四周漆黑,也不知道伤了哪里,黑袍人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去捂住伤口。
这一来,急促的水流瞬间将二人分开。
黑袍人反应过来急忙去捞人,但已经晚了,人力终究无法抵抗暗流,他被迫离梅云安越来越远。
梅云安死死咬着牙,拼命朝着边缘游去。
幸运的是,梅云安抱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挨过一波水流的冲击后,牟足了劲儿喊道:
“我在这!!”
这一声似乎耗尽了梅云安的全部力气,堪堪挂在岩石上,随着水流浮起沉下。
俞尽舟啊俞尽舟……朕,信你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有短短几秒,又好像过了一刻钟那么长。
梅云安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扒住岩石的手已经冰到失去知觉,身体也麻木的厉害。
难道……要死在这么?不,他不甘心……!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梅云安揽入怀中,略显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臣在,陛下可以松手了。”
“俞……尽舟?”
梅云安从没觉得俞尽舟三个字这么可靠过,竟下意识地松开死死抠住岩石的手。
几乎是瞬间,两人便被暗流急速带走,刺骨的水流几次没过头顶,但俞尽舟总有办法让两人重回水面。
忽地,梅云安察觉到俞尽舟强行将他们两个在水中调换了一个位置,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只听俞尽舟压抑地闷哼了一声,然后就被用力推上了一块平地。
“俞尽舟?”
梅云安感受到身边的人不见了,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慌了那么一瞬。
但很快,俞尽舟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胳膊。
“别喊了,省点力气,咳……”
俞尽舟似乎疲惫极了,毫无形象地躺在梅云安身旁,冷硬的石头硌得后背生疼,也没力气再挪一挪地方。
“为什么要替朕挡那一下?”
梅云安心绪复杂,若非俞尽舟方才在水中调换了位置,撞上硬物的人,应该是他。
他印象中的俞尽舟的确是那种会做舍己为人的事的人,但对象可以是黎民百姓,可以是忠臣良将,却绝不会是他。
多年来两人明争暗斗,虽不说头破血流,却也只差了一层窗户纸,从打他对俞尽舟下毒开始,也早该捅破了。
他想不明白,俞尽舟为何以身犯险救他。
“嘶……”
俞尽舟吸了一口冷气,撑着地面坐起来,暗骂了一声真他妈疼,绷着一副平静淡然的表情开口道:
“陛下都冒险配合臣的计划了,臣若是再让陛下因此受伤,这良心难安啊。”
“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朕听着都别扭。”
梅云安倒不知俞尽舟还是个心善的人?
俞尽舟气笑了,“那陛下认为,臣应该说……唔咳咳——!!”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冷风,俞尽舟连忙侧过头去,以拳抵唇咳了几声。
本以为也就是呛风而已,却没想到这咳起来就停不下,咳得胸腔子都一阵阵的刺痛,听上去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的吓人。
忽地,俞尽舟觉得喉咙涌上了一股铁锈味,下一秒手上便多了一抹带着血腥气的温热。
卧……槽?
俞尽舟愣住了,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就这么直接咳出血来的情况,他多少还是有点适应不了。
“你怎么了?”
梅云安听出俞尽舟气息不太对劲,皱眉凑了过来去抓俞尽舟的手。
“没事。”
俞尽舟喉结微动,快速抹去了唇边的血迹,不动声色地把手背了过去。
被撞一下就吐血了什么的……听上去太弱了,丢人。
然而很快,俞尽舟就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突兀从心口蔓延,他张开嘴巴甚至都没能发出任何的痛呼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五指死死揪着心口的衣衫,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生生将心脏按穿。
“俞尽舟?你还好么?”
梅云安恍惚察觉到身前的人倒了下去,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却刚好碰到了俞尽舟因为疼痛而痉挛的身体。
一瞬间,梅云安脑子里轰得一下。
暗流极寒,湿气深重,中了剧毒碧落,最是害怕这种环境。
所以……俞尽舟为了救他,导致毒发了?!
可……压制的解药早就被水冲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怎么办?!
俞尽舟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沉重,钻心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这么想着,也的确这么做了。
“嘶——!”
梅云安眉头紧皱,俞尽舟的力道几乎是要将他的手骨捏断。
但感受到俞尽舟那几乎和河水一般冰冷的温度,梅云安莫名地忍下了,犹豫再三,笨拙地抱住了俞尽舟,试图以这种方式为对方取暖,即便他自己也冷得打颤。
恍惚间,梅云安想起了俞尽舟方才的话,若是他因为计划受伤,会良心难安。
梅云安眸光暗了暗,快速翻出勉强还算是维持药丸形状的压制解药,托起俞尽舟的头,强硬地掰开对方死死抿着的嘴巴喂了下去。
“俞尽舟,朕还没允许你死,你必须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