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声作甚?老头子耳朵不背。”
一年近六旬的老者从角落里走出,须发皆白,衣衫褴褛,手里拄着一根枯木拐杖,形销骨立的模样像是流民,又像是乞丐。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毫无顾忌,在俞尽舟几人身前停下,头微微往前探着,似乎在感受什么。
俞尽舟这才看清,老人的一双眼睛灰蒙蒙的一片,似乎是瞎的。
梅云安眯了眯眼睛,身处皇家,阴谋阳谋见得多了,遇人遇事总会多几分疑心。
这荒山野岭的,一个瞎了眼的老人家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若是要进庙,还是不要带兵刃得好,免得惊扰了山神。”
老人家面朝俞尽舟的方向,鼻子动了动,皱眉嘟囔了一声‘血腥气太重’,又继续道:“惊扰了山神,是要遭报应的。”
“依老伯所言,想必老伯对供奉山神是格外虔诚的,但据在下所知,供神所用之灯,要用一色芝麻油燃点,忌用六畜脂膏之油,否则会触秽神灵。
但在下怎么闻着,这庙内燃灯的气味……似乎是牲畜提炼的脂膏啊?是老伯弄错了,还是……?”
俞尽舟如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老人家那双寡淡无神的眼睛,像是要将其洞穿。
他和小皇帝一样怀疑,只因这老人家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若非是这庙内有暗道,那便是这老人家的武功在他之上,叫他无法觉察。
老人家听了脸上未做表情,安静的像是一尊雕塑,良久才迟缓地扯了扯嘴角:
“人老了,这记性啊……总是不大好,这手脚啊……也不太听使唤!”
话落,老人家神色间凶光毕露,如闪电般出手死死钳住了梅云安的手腕,拐杖带着暗劲猛地朝着俞尽舟挥下,趁俞尽舟抵挡的空隙,挟着梅云安急速后撤,委身钻进了杂物堆后面的暗道里。
“陛下!!”
楚岳目眦欲裂,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追赶。
又一次!他竟然又一次让陛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近了身!该死!
“王爷?”
秦放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几人,疑惑地看向自家王爷,不追吗?
而且,他若是没看错的话,他家王爷方才是故意露了破绽给对方,否则以王爷的身手,就算不能在方才那样的情况下取了对方性命,也绝不会放任陛下被对方掳走。
“放心,本王在,陛下不会有事。”
俞尽舟眼底丝毫不见担忧,又或者说对自己的谋划有着绝对的自信,迈步走向暗道前,叮嘱秦放:
“让大伙儿都动起来吧,躲了那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是!”
秦放周身气势一凛,转身出了山神庙,伴随着长剑出鞘的嗡鸣声,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
霎时间,刀光剑影,杀意冲天,藏在暗处的双方势力倾巢而出,一场恶战骤然打响。
……
这边,俞尽舟刚一进暗道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有点类似于皇宫中的安神香,却又不完全相同,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显然不太正常。
好在先前吃过了解毒丸,倒也不至于太过顾忌。
这里和寻常的暗道不同,岔路很多,且狭窄,像是进了蚂蚁的老巢。
“摄政王。”
楚岳突然从前方的拐角处冒了出来,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压抑的愤怒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眼底是隐藏得极好的急切和绝望。
“跟丢了?”
俞尽舟言语冷淡,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对方故意引他们进入的暗道,又怎会让他们顺风顺水?
先前之所以放任小皇帝被抓走,其实也算是他和小皇帝的计策,就如小皇帝之前所说,对方要他一个傀儡皇帝没用,大权现在还在他俞尽舟手上,要想救他们的主子郭乾,还得他这个摄政王发话。
但他这个摄政王最是冷血无情,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得罪过自己的郭乾。
所以,这个时候掳走梅云安这个傀儡皇帝就是最好的筹码,毕竟皇帝不能在摄政王手里出事,他必须去救梅云安,这也就正好中了对方的圈套。
而他和小皇帝想要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山神庙外面藏着的只是死士和残兵,郭乾真正的私兵一定是藏在隐蔽的地方,与其费尽心思去找,浪费时间,不如让对方主动暴露。
而且,幸好,他和梅云安都是喜欢铤而走险的人,这才有了这看似冒险的计划。
只不过,小皇帝的这个侍卫就没那么淡定了。
楚岳死死咬着后槽牙,敢怒不敢言,他很想质问摄政王,为何明明可以,却不救陛下?
可他是侍卫,一个屡次失职的侍卫,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况且,以陛下和摄政王针锋相对的过往来看,他也不敢确定,摄政王方才的作为是否是有意为之。
“咻——!!”
一枚袖箭倏然射入楚岳身后的墙壁上,还不等俞尽舟上前,楚岳就已经飞快将那箭矢取了回来。
仔细端详一番,楚岳顿时眼前一亮,惊喜道:
“龙纹袖箭!是陛下!”
“慢着。”
俞尽舟拦下关心则乱就要冲出去救人的楚岳,捏着那枚袖箭检查墙上的箭痕,眸光微深道:
“这一箭为达精准,用了内力,不是陛下,你身为陛下的近侍,应当知道陛下的身体。”
俞尽舟记得原书中曾浅略带过一笔,小皇帝年幼时曾被宫人暗害,伤了根基,因此无法修习内力,所以才拼了命的练习箭术,以擅长之事,力求自保。
“……”
楚岳沉默了,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不是陛下,却用了陛下的袖箭,岂不是说明……陛下已受制于人?!
俞尽舟却是异常冷静,神色间依旧是一贯淡漠的模样,视线在周围的几处岔路口徘徊片刻,轻声道:
“这边,跟上。”
说完,便迈步朝着箭矢飞来的相反方向走去。
速度极快,似乎十分笃定。
“摄政王怎知是这个方向?”
楚岳心有疑虑,这条路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记号,摄政王为何一眼就认出是这条路?
但俞尽舟并未给予回复。
因为他是闻到了小皇帝身上特有的一种味道,之前在小皇帝沐浴的时候就闻到了,只是混杂在这暗道的莫名香气里不太明显。
这可不行乱说。
……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俞尽舟很快就看到了小皇帝。
以及擒着小皇帝脖颈的黑袍人,手持弯刀的老人家,还有战战兢兢的郭允溪。
“不愧是摄政王,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黑袍人笑声透着阴鸷,捏着小皇帝脖子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小皇帝顿时不适地皱眉。
“陛下!大胆贼人!放了陛下!”
楚岳攥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贸然上前,生怕对方一怒之下伤了陛下。
“人可是我们好不容易从摄政王的手底下抢来的,放了?不不不。”
黑袍人摇了摇头,话语间意有所指,似乎有意挑起摄政王和小皇帝之间的嫌隙。
但梅云安的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看着俞尽舟,似乎用眼神在说:计划按你的走了,你要是敢让朕有事,就等着陪葬吧。
俞尽舟低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郭允溪,这才看向那黑袍人:
“让本王猜猜,郭乾的私兵,应当就藏在这暗道中的某处吧?你们挟持陛下,不过是想让本王放过这些人,放过郭允溪。”
“摄政王未免太自信了些,眼下受胁迫的人可不是我们,如摄政王所言,这暗道中都是我们的人,纵使摄政王带来的人再怎么强悍,如今也是鞭长莫及。
不如在下给摄政王提个选择,你即刻修书回乐安,命人放了郭大人,在下就将陛下完好无损的奉还,如何?”
黑袍人自认掌握了先机,眼底尽是得意。
一旁的持刀老人甚至还不知死活地用刀刃在小皇帝的脸旁比划着,浑然不觉俞尽舟那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鞭长莫及?这等无奈之举,从不会发生在本王身上。”
俞尽舟下颚微抬,眸光睥睨,上位者独有的威压无声散开。
对面三人顿觉危机。
“什……什么声音?”郭允溪紧张地环顾四周。
黑袍人心底升起一抹不安,下一秒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暗道的四面八方传来。
那是独属于玄晟国将士的铠甲声。
黑袍人瞳孔一缩,俞尽舟的人进了暗道?!难道山神庙外的人都死绝了吗?!
“若现在放了陛下,交出私兵,或许本王还可以网开一面。”
俞尽舟目光冷厉,逼近一步。
“站住!”
黑袍人冷呵一声,不但没有放开梅云安,掐着脖子的手反倒更用力了,粗鲁地将梅云安往后一拉,盯着俞尽舟威胁道:
“摄政王何时会给敌人留活路了?若是放了陛下才会死得更快吧?让你身后的侍卫退后,你,把剑扔了。”
“呵。”
梅云安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语气淡淡道:
“阁下不必做无谓的抵抗了,你也说了,摄政王俞尽舟从不给敌人留活路,你若是听他的,或许还能落个不那么凄惨的下场。”
“闭嘴!”
黑袍人手指用力,捏的梅云安面色涨红,狞笑一声看向俞尽舟:
“摄政王若是无所谓,在下不介意死前拉上陛下垫背,有皇帝陪葬,倒也不亏!”
“退下。”
俞尽舟屏退心有不甘的楚岳,没有丝毫顾虑地扔掉了佩剑,双臂展开站在对方面前,眉宇间三分漫不经心又带着一丝不屑。
“祸从口出,有些话,本王劝你下辈子想好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二阳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宝子们还是要注意点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