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孟千秋眼里的惊讶和震撼实在太明显,那双抱着他的手明显僵硬,用力也不是,放开也不是。
试问他堂堂伏虓将军,几时吃过这种瘪?
“……是我,怎么了?”
柳明川没好气地道,
“难道比起摔得伤上加伤,王爷就这么不待见我?”
“当前心悦值4。”
表面上语气凶巴巴,背地里好感居然已经增加到了这种程度?!
孟千秋眨眨眼,木然地听着系统提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天气不算冷,但病人体虚,他裹得还是相当厚实。
柳明川望着那毛茸茸的衣领,恍惚间觉得自己怀中拥着的不是某人,而是只柔软的小兔子。
那张削瘦苍白的脸,玲珑秀气的脖颈和锁骨,以及微微泛红的眼角——
病骨支离却美得不似常人,也无怪乎他想歪。
不过,这家伙是不是太瘦了些?
就算有衣服垫着,也不难感觉到瘦得凸起的肩胛骨,更别提轻得过分的体重了。
要知道,在军营里随便挑个萝卜兵。
都差不离能抵上两个他这么沉。
“难道……你都不吃饭的吗?”
良久,柳明川终于说出了心底的疑惑。
“将军在说什么呢?”
孟千秋简直要被他逗笑了。
这个人不仅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甚至救了自己后,还一直紧紧抱着不撒手……
就算有心悦值上升的原因,还是有些奇怪。
他有些不自在地道:
“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柳明川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忙不迭扶着孟千秋落地站稳。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缘故,他心跳得越来越快,鼻端还隐约嗅到了似有若无的甜香。
……自己怕不是疯了吧?
从孟千秋的角度看,柳明川的举动则相当有趣。
不仅放下他后就立刻躲得远远的,甚至转过脸别开了视线,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为什么这家伙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难受?
好在两人接触的时间不算长,没有让孟千秋感到多少不适。
他回眸望了望自己原先想拿的书卷,心中忽然萌生出某个大胆的想法。
“柳将军,不知可否麻烦你帮我个小忙?”
他指着身后的书架顶端:
“我想拿右侧第三列最顶层的那些宗卷,可惜身子骨太不顶用,怕是没力气再爬一次木梯了。”
“早说嘛,这有何难。”
终于能转移注意力,柳明川明显地松了口气,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飞燕般跃上了书架顶端。
他按着孟千秋的指点拿下几卷,一来一回不过眨眼功夫。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将军当真好身手……咳咳咳。”
孟千秋本想拍拍卷上的灰尘,却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柳明川见他捂着嘴神情痛苦,想也没想便伸掌抵在他背后,输了股温和的内力进去。
“唔……”
胸口那团烦恶渐趋平和。
孟千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向他展颜一笑:“多谢将军。”
“那边有桌椅,先去歇歇吧,你脸色很差。”
说着柳明川又四处看看,“他们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若是突然伤势发作,晕过去了怎么办?”
“哈哈,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娇气。”
没想到他脑洞能开这么大,孟千秋忍不住一笑。
“更何况这里的卷宗可不是谁都能看,除了皇亲国戚都无法进入,将军你能进来,恐怕也是不走寻常路吧?”
“我……”
被揭穿秘密,柳明川的神情有几分尴尬。
原本他这几日一直在摄政王府附近徘徊,想找个合适的时机登门请罪,却始终没能成行。
今天遇到孟千秋出门,他也没想太多,直接跟随其后,隐匿着行踪溜进了藏典阁。
……的确有些来路不正之嫌。
见他讷讷地不说话,孟千秋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也不打算继续让人难堪,便依言朝座位所在处走去。
他没好意思邀请柳明川一道。
毕竟,除开刚才那段小插曲。
二人还是彼此间横亘着不少误会的关系。
但后者居然亦步亦趋跟着,甚至在他坐定后,也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孟千秋:……?
气氛有些怪异的尴尬。
他也不知该跟柳明川说些什么,蹙眉想了想,只好从怀里取出打包好的糕点,展开了放在桌面。
这回轮到柳明川吃惊了。
他之前不在府中,所以还不知道孟千秋给男主们都送了甜点这件事。
此时乍一看这些形状新颖的点心,不由惊讶道:
“这是什么制式的糕点,我怎么从未见过?”
再次闻到甜丝丝的奶香味,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孟千秋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联想到自己的猜测,登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见他陡然间又转过头,孟千秋愣了愣,感到由衷的疑惑。
之前两人见面就干仗,关系可谓差到了极点。
他倒真没注意过……
柳明川居然比自己更抹不开面子。
“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想着做的款式。”
孟千秋把甜点朝他推了推。
“中间盛着蛋奶的叫做蛋挞,扁平酥脆的叫做曲奇,若将军不嫌弃,可以尝尝看?”
“哦、哦,好。”
等到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柳明川才转回身来。
他从小便脸皮薄,尤其面对心中有愧之人时,更是容易失态。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瞎脸热的毛病早已痊愈。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在孟千秋面前暴露无遗。
为了掩饰窘迫,他装作无事发生,随手拈起一枚蛋挞送入口中。
孟千秋瞬间屏住了呼吸,见他眼中泛起惊喜的神色,才松了口气。
“王爷的手艺可真是不错。”
蛋挞很快下了肚,末了柳明川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孟千秋见他实在喜欢,便把剩下的也推了过去。
“对了,之前的事……”
欲言又止好几次,柳明川终于咬咬牙说了出来。
“是我做得不对,还害得你受伤……若我能做些什么弥补往日过错,还请王爷尽管开口吩咐。”
唷,敢情是特地跟来道歉的?
孟千秋低着头,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如果说心中毫无芥蒂,的确不太现实。
但他更好奇的其实是柳明川曾经那般厌恶自己的原因。
“都过去了,若是日后能和将军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他抿唇微笑,眼眸弯得新月也似:
“不过,为何你之前对我有那么深的成见?”
柳明川被他的笑容恍了恍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来惭愧,此前我虽然没有和王爷打过照面,关于你的传言却听说过不少……多数与三年前的那场宫变有关。”
三年前……?
孟千秋蹙眉回想,系统的背景介绍对这段根本没有着墨。
他于是只能插科打诨:
“前段时间我大病了一场,高热不退,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你能给我详细说说么?”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柳明川的目光有些闪躲。
“据传,三年前正是因为先太子与王爷断袖情深,受蒙蔽多日不理朝政,宫内防备虚空,这才导致北狄军潜入紫瑜城,一把火烧了乾元宫,先帝和先太子葬身火海,宫内也随之大乱。”
孟千秋一口饼干差点噎在喉咙里。
等等,断袖——
自己什么时候还男女通吃,多了个老情人?
而且外族入侵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更有甚者,传闻还道是王爷你与北狄私相授受,利用亲王身份包庇敌军入城,先帝与先太子身死与你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而且……”
柳明川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才继续道:
“你本人还趁机掌权,荒淫无道克扣财饷,整日纵情声色,久而久之国已不国。”
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孟千秋倒吸一口凉气。
他算是明白了当初这人为什么讨厌自己至此。
根据传言,原主真活脱脱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还是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本能地觉得,真相恐怕并非如是。
尤其是所谓的“断袖情深”桥段。
“我当初好不容易从北疆凯旋,深知戍边辛苦,又听闻国内动荡至此,换了天地,顿时就……被怒火蒙蔽了双眼。”
更何况初见时——
柳明川喉结滚动,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孟千秋的画面。
彼时那人头缠着白纱,姿容清艳,披着件靡丽的紫色华服,伏在暴君身边耳语轻喃。
眼波流转间,媚骨天成,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精。
也正是那一眼,让他对流言蜚语深信不疑——
这个人的确有惑乱宫廷的能耐。
当然,这种羞耻的心理活动,他是不会让孟千秋知道的。
“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只不过些须认得几个字,加之我的恩师……也曾被奸佞之人暗害,我一时冲动,竟做了自己以往最为不齿之事,实在是对你不起。”
“我还是那句话,王爷有任何所求,只要是我柳明川能办到的,都在所不辞。”
说完这番剖心陈词,他定定注视着孟千秋,等待着对方的决定。
却没想到,那人的回应既非疾言厉色,又非宽宏释然。
而是某种他看不懂的迷惘与惊惧:
“柳将军……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先太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滴滴滴重要剧情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