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披甲锐士缓步而来,气势极其凝聚,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嬴质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了长剑惊天。
“嬴质,若是你此时放下武器,念在你兄弟二人,五年间为赵国做出的贡献,寡人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也不会提及今晚的一切,还会在邯郸城内,为你大办丧事,家家户户,每年都会祭奠你。”
“寡人会在城中给你建立庙宇,塑造谨慎,享受香火供奉,并且从今开始,赵国设立大司寇一职,以后每一代大司寇,都会以你为榜样,严格遵照律法,上警醒君王,中约束百官,下捉拿罪民,惩奸除恶。”
赵丹张开双手,语气诚恳。
“哪怕你身为秦人,但你为赵国做出的贡献,寡人永远不会忘记!”
“龙台宫中,永远都有你一席之地,这里,会树立起你的牌位,你的功绩,会写进王室密卷当中,被后世君王传唱!你会作为臣子表率,被所有人尊敬、效仿。”
赵丹的声音,对比起严肃整齐的五百披甲锐士,显得那么宽厚,甚至……充满诱惑!
从古至今,谁不想自己的名字被后世永远记在心头?
更偏激者,就算不能流芳百世,也不惜遗臭万年。
在赵国,大司寇是一个已经被废除的职位,因为嬴质重新设立,以后还会保留,他的名字会被人铭记在心。
人死留名!
可嬴质面对如此令人心动的条件时,却丝毫不为所动,而且看向赵丹的眼神,充满蔑视。
“哈哈哈!”
扬天大笑,爽朗的笑声,压下了屋中的一切声音。
“可笑啊!可笑!”
“写进赵国王室历史当中,为我建庙宇,造金身,享受供奉,被百姓铭记,被人臣敬仰,奉为典范,但你清楚,我是秦人!”
“赳赳老秦,天生傲骨!”
“从一开始,你就提防着我,从没有一天放松,而现在,你已经布置好了杀招,但却还妄图用话术来劝我束手就擒。”
“你是心存侥幸,还是认为我嬴质,情愿为了这一点香火,放下身上背负的世代秦人先辈的意志?”
嬴质直视赵丹,眼神一凝。
“若是第一种,我当你只是身为君王,习惯性的认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可若是第二种……”
他略带惋惜的叹了口气;“赵丹啊,赵丹。”
“就算是一只猪,当了这么多年的赵王,也该养出一些威仪来了,可你生而为人,当了这么多年的赵王,却为何还如此糊涂?”
话音落下,赵丹的一张脸阴沉似水,紧咬牙关。
嬴质将他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也将他贬的一文不值,但偏偏自己无法反驳。
“杀了他!杀了他!”
赵丹陷入无能狂怒。
五百锐士加快了脚步,向嬴质走来,但他却慢慢收回了惊天长剑。
“你不配死在我的剑下。”
“砍死他!”赵丹怒不可遏。
当局势出现了不受掌控的迹象时,他也丝毫没有了身为赵王的威仪和气度,只是一个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普通人。
五百披甲锐士走到眼前时,嬴质从怀中拿出了五年前,赵丹送给他的剑。
此剑不长,但却象征着大司寇的权利。
嬴质缓缓拔出了剑,慢慢举起。
“赵偃何在?”
声音不大,出口的瞬间就被兵甲的声音掩盖住了,但在房间外,却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主人,我来了。”
随着声音,还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压力传来。
五百兵军士的感受最为直接,像是野兽一样,察觉到了有强敌踏入自己领地,立刻停止了动作,精神高度集中。
用长刀的刀身敲击盔甲,发出清脆的声音。
五百人合起来的气势,抵挡外界强大的干扰。
两股气势,碰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但其实只是眨眼而已,房间的大门被人踢倒,外墙被人撞塌,烟尘四起之中,一队更加威武的军士,在其中若隐若现。
黑色盔甲覆盖全身,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空隙,就连脸上都覆盖黑色鬼面,只留下一双眼睛,人人手持长柄战刀,动作整齐划一。
更加整齐的军容,更加肃杀的氛围在每一个军士身上出现。
令人望而生畏!
“撼山军!”赵丹一眼便看出了军伍来历。
是赵国深藏不露的军队,完全由凡胎境武者组成。
每一名军士,都是从赵国精锐部队中严格选拔而来,换上更好的盔甲,更精良的武器,由现任赵王直接统领。
在战场上,他们每一个都是勇士,毫不犹豫的执行赵王的命令,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可以轻易突破任何军队的防守。
但是……
“寡人未曾下令调动撼山军!”赵丹顾不得嬴质,开口问道:“尔等为何擅离职守?”
撼山军如同聋哑,并不回答,但从军伍当中,缓缓走出一人,摘下脸上的黑色鬼面。
赫然正是赵偃!
“儿臣拜见父王。”赵偃低声道。
“你控制了撼山军?”赵丹神色一变,但紧接着否定道:“不!你不可能控制撼山军,他们只会遵从王命!”
“寡人才是赵国的王!”
说着,赵丹撩起长袍下摆,伸手摸向腰间,但却摸了一个空!
“父王是在找它么?”赵偃沉声发问,同时,伸手举起了一块无暇美玉。
和氏璧!
赵国的国宝,王室的象征,得此物,为赵王!
秦王曾经想要据为己有,但赵国名臣蔺相如出使秦国,一身才华完全施展,最终将和氏璧带回赵国,成为一桩美谈。
史称:完璧归赵。
但后来嬴政一统六国,得到和氏璧后,将其加以改造,刻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是为传国玉玺!
“你……你们……”
赵丹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何时将寡人和氏璧偷走?”
“偷走?谁偷的?”嬴质看着慌张的赵丹,冷冷一笑:“我若近你十步之内,你身边的两个游魂野鬼直接便会出手将我捉拿,我有机会么?”
这话让赵丹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对!如影军!如影军何在?”
他连声呼唤,但却得到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王上,你是在找他么?”嬴质低声问了一句,然后双手轻轻一拍:“出来吧,赵王要见你们。”
话音未落,数道黑袍身影,出现在嬴质身后。
“这……”
赵丹先是一愣,然后衣服不可置信的神色,连连摇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影军乃是寡人族亲!怎么可能站在你那边!”
他烟带希冀之色,声音讷讷。
“各位族兄,你们站错位置了,寡人在这里。”
但几道黑影,却无动于衷弄。
赵丹彻底陷入疯狂当中。
“你们在干什么!快过来!快!”
“寡人是王!是赵国的王!我命令你们,立刻过来!”
沙哑的嘶吼声中,赵丹心中却升起一阵明悟。
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这就是孤家寡人!
“别费劲了,你的族亲,都在这里。”嬴质低声说着,伸手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球体。
像是水晶一样,里面的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几道身影在里面来回乱撞,但用尽全力,也都冲不破这个精致的囚笼。
“你的族亲,嗯……准确来说,是魂魄,都被我囚禁起来了,这些人现在只有躯体,任我驱使罢了。”嬴质轻声的说道。
噗通!
赵丹茫然无措,一屁股坐回原位,双眼空洞无神。
“我说你为什么会如此轻易便走进龙台宫,毫无反抗的意思,原来,寡人的一切,都被你看的清清楚楚,而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寡人看似身为赵王,但早就被你架空。”
赵丹勉强提起一些精神,看向嬴质。
“大司寇……秦公!”
“你……”
“好算计!好谋划!好心机!”
赵丹连声低吼,细细回想,骂起了自己。
“我……好蠢。”
“明知你不会真心为寡人效力,总有一天要回到秦国,又怎么能不提前布置?”
低低的声音念念叨叨,说完之后,赵丹却又一瞬间站了起来。
“可寡人不服!”
“你既有如此本领,为何不早早归秦?何必在我赵国内委曲求全,若寡人某日心血来潮,将你斩杀,你所做的一切,岂不全都做了无用功?”
这些问题,嬴质原本不想回答,但赵丹毕竟身为赵国之主,死了,也得让他死个明白。
“我嬴质,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嬴质淡淡一笑,“至于归秦一事,我生在邯郸,长在邯郸,没吃过一餐秦国的饭,没喝过一口秦国的水,还会被你用我父子一家性命要挟秦国,成为累赘。”
“如此身份,我嬴质没有建立丝毫功劳,如何归秦?又有何颜面见我大秦父老?”
赵丹愣愣的看着嬴质,仿佛第一天认识一样。
心中的情绪犹如翻江倒海。
一位长在邯郸的秦人,未曾见过咸阳,从哪里生出的凝聚力?
秦国,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人如此念念不忘?
怎么可以做到,让一名秦人,身处险地却还不顾性命,哪怕被同胞唾弃,也要忍辱负重艰难谋划的地步。
这到底是为何?
“为何啊?”
赵丹不甘的怒吼。
他虽然理解不了,但此时才真的发自内心的清楚,秦赵之间的差距,不是国力、军力上的差距,而是民心上,最根本的差别。
大秦,风骨如此。
秦人皆如此。
赵丹,释然了。
双手下垂。
嬴质将手中剑直指赵丹。
“赵王,丹,不尊国策,嬴质身为大司寇,依法除之。”
“杀!”
撼山军无声的响应,举起长柄战刀,冲进屋中。
如影军几道黑影,如索命厉鬼一般,直扑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