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过头。
一头柔滑飘逸的黑色卷发甩到了宋筝的面前。眉毛很浓,镶嵌在那张希腊雕塑似的的脸上。就像中世纪波提切利的油画一样。
他很明显是混血。眉毛带着亚洲人的柔和,眼窝也没有外国人那么深邃。
由于同时拥有着拉丁裔和亚洲人的血统,他的肤色偏深,没有一般欧美人那么白皙。呈现柔滑的小麦色。
也是因为肤色较深,五官轮廓又较浅。看不出什么年纪。只有眼角有轻微的表情纹,证实了他应该不那么年轻了。
“你是谁?”那人开口道,“管老子的闲事?我爱吃不吃,我就算在意大利往面饼上撒韭菜,也跟你没关系吧?”
宋筝听他的口音里头,多少带点东北那味,回怼道:“我就管,告诉你,浪费粮食,这是不对滴!”
“你再瞅我试试。”男人说。
“就瞅,瞅你咋地?”
男人从他的话里,咂摸出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口音,“你是东北那旮沓的?瞧你细皮嫩肉,那冰天雪地怎么没冻死你?”
“我家祖上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银,抗冻基因活跃在我们的胸腔里!冻死?你真是开玩笑!”宋筝笑了。
“东北怎么样,我觉得东北也没多好。”男人眉毛一扬,主动应战,“我跟我前夫去过东北。那里东西又不好吃,做得都跟猪食一样。说话也很凶。动不动就是‘瞧你这损色(筛)’‘我就瞅你,瞅你咋地’?听着就让人想大嘴巴子抽他。”
“你抽呗。”宋筝说,“东北银有什么不好?热心肠,就是一条狗走不动路,他们都得造个雪橇托一把呢!而且,我爷我奶长住东北,可好玩了,天天往雪堆里钻。每年冬天都不需要自费跑滑雪场,可以直接在江面上溜冰!”
宋筝撇了撇嘴,“我看啊,是你没见识。”
“没见识个屁啊。”男人冷笑了一声,“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啊,小损犊子。老子的前夫就是东、北、人!他全家都是!全家都不是好东西。结了婚就翻脸不认账,生了娃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跟他处了两年,娃都有了,满地乱爬,他们家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真搞笑,难不成我这样的,还要求着他们对我好点吗?”
宋筝说:“不可能啊。我带我的狗去东北,我隔壁三婶都要给我家狗做衣服。热情如火啊。”
男人说:“哦,那看来是我不配。”
“我家狗是西伯利亚雪橇犬。”宋筝说,“他也不配。穿了衣服就喘。躺雪地撒欢最开心。那棉袄刚上身就被咬烂了。棉絮飘在风里,跟雪花混在一起,分都分不清。那叫一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闭嘴吧你。”男人酸溜溜地道,“老子遇上个渣男,就够扎心了。你踏马还来补你妹的刀。躺你们东北的雪地上吧,冻死你个损色。”
“一个不行就再找一个呗。”宋筝自来熟,拼命想给他推销自家名产,“我家别的不多,就男人多。你看我,五代单传的omega啊!我家隔壁三婶的亲哥还单着,好家伙,我老家表叔也单着。我看你年纪不大,好像也不小了,有三十五没?过了三十五就不好找了……”
“我今年四十有二,谢谢您嘞。”男人嘲讽,“我踏马的要再去东北,老子就是被驴踢了。五代单传怎么样?你以为老子没人疼没人爱,是个小趴菜啊?
“我告诉你,男A都是混不吝,你再好也不珍惜。我当年不顾全家反对,跟他私奔去了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二十多年了,小损犊子,你懂吗?二十多年!我儿子都有二十岁了,我现在连他小手都没摸过。说得不好听点,我都不知道要是有缘重逢,我先遇上的是他们家的人还是他们家的坟。”
宋筝:“……”
这贯口说的,看来他真是怨气颇深。
“你都有娃啦。男的女的,小A还是小O还是beta啊。”
“小O。就是你说的,五代单传的那种。”男人幽怨地看着他。
“那你应该很受欢迎啊。我嫂子生了个女孩,还是小O,我哥和我大白简直把她宠上天了。”宋筝说,“怎么会有人,孩子五代单传,自己却不受欢迎呢?你是不是情商太低了?”
“是。”男人冷哼,“我情商低,情商低到看中一个穷小子。受苦受累受埋怨。他们alpha好,他们alpha妙,累d得咱们omega嗷嗷叫。”
“……”
宋筝说:“不好意思,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怀疑这个亚洲和西班牙的混血,亚洲部分混的是天津。
“你叫啥?”男人说,“真没礼貌。”
“我姓宋。”
“哦,我最讨厌姓宋的。”男人挥了挥手,“再见!”
宋筝几度呼唤他无果,眼睁睁看着这毒舌又妖艳的外国美人走远了。
“略略了。”宋筝吐出小舌头,“你才没礼貌呢。”
“他叫路易斯·阿德里安·维安诺瓦。”一只手搭在宋筝的肩膀上。
宋筝转过身,就看到顾淮走了过来,满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咋啦?路易斯了不起?听名字就是个海王。”宋筝皱了皱鼻子,“谁渣谁还不一定呢。”
“这位路易斯先生。”顾淮低头看了眼手机,“就是雇佣咱们和小白,付钱给咱们的大主顾。”
宋筝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重要的问题:“……会扣钱吗?”
“会。”顾淮点了点头,“筝筝,你把我们的大主顾得罪了。”
他打开聊天界面,递给宋筝。
就见几人聊天组里,备注为“路易斯的狗腿管家”的人发来一条消息:顾先生,请问这勇士,是您带来的伴侣,是吗?
附带了一张偷拍的照片。里面是正跟风流倜傥的路易斯吵架的宋筝本人。
宋筝:“……”
顾淮又调出一对一聊天截图,对方跟他叽里呱啦,言辞激动地解释了一大推,大意就是:“我们不支付尾款,有事情找警察”。然后拉黑了。
宋筝:“……”
顾淮长叹一口气,“这回我们回国的机票钱都拿不到了。小祖宗,你说,这可怎么办?”
*
宋筝崩溃了,爆炸了。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惹上这么个主儿。
虽然说,按照他的少爷脾气,和嘴上不饶人的尿性,基本上走哪都能得罪一片,他跟宋家人也早就习惯了。
然而异域他乡,千里迢迢。宋景和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欧洲来给他收拾残局。
面对这么一个:“他家据说跟犹太财阀有合作,算是本地的一个金融集团。很有钱,非常有钱。”
宋筝很不服气地说:“能有多有钱?我家也很有钱!”
顾淮淡淡地说:“也没多有钱,他们把小白送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前面管家开着一辆加长林肯,后面路易斯抱着小白,单独坐了一辆新款法拉利跑车。”
宋筝说:“我家也买得起啊。”
“路易斯可能是为了逗我。问他愿不愿意把小白卖给他,因为小白很像他前夫,又蠢又憨又傻,天天只知道往美女身上扑。”
宋筝狡辩,“我家也养得起小白。”
“他要把加长林肯送给我,还能帮我运回国内。代价是小白留在这里。”
“你的回答是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媳妇他爸养的狗。要不然这样,你把加长林肯运回国内,停在宋氏实业的楼底下,我为您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吧。”
“呸!”宋筝唾弃,“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
顾淮说:“我没有骨气,我不要脸。我只想要钱。”
“媳妇。”顾淮幽幽地看着他,“我的钱啊。孙光和李一言现在天天打爆我的电话,催着我分红。今年股东会就指着这项说服那些有钱人,把咱们公司推入天使环了。”
“……”宋筝没有办法,“要不然,我让我哥把你们公司买下来吧。”
顾淮义正言辞,“好男儿不是嗟来之食。”
“说人话。”
“我要脸的。”顾淮说,“我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媳妇,你得帮我。”
“?”宋筝指着自己,“我?我就是个倒霉蛋,专门添乱。我还能帮你啥?帮你把路易斯打晕,给他催眠,不要记得这件事?”
顾淮屈膝,眼看着要单膝下跪,“媳妇,你答应我,这回你受点小委屈,回去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
宋筝看着他,扬起小脸,“骑/乘也行?”
“……也行。”
“我要你,”宋筝说,“只穿着领带,跟我……”
顾淮说:“你只要答应帮我,这些都可以再商量。”
“好吧。”宋筝伸出手,“什么忙。说来听听。”
顾淮啪地一下,将一整束花塞到了他的手里。
宋筝:“?你送我花干啥?”
“不是送你的。是让你送去赔罪的。”顾淮说,“我打听到了路易斯家里的地址。我知道如果上他们公司去,只怕你面子抹不开。所以你单独去他家就行了。只要见到他,跟他道歉,让他的管家把微信加回来……”
“阿淮。”宋筝说,“我是一块砖吗?嗯?你的亲亲老婆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也是你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顾淮张开手臂,抱了抱他,“加油。媳妇。”
宋筝深感自己先是搬了大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然后又搬起一块大石头,把自己砸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