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啪”地把脑袋埋进宋筝怀里,看都不敢看。
宋筝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好了,乖阿淮,一点都不痛哦。”
医生也知道,很多人都有所谓的“针尖恐惧症”。但真的没想到,这会发生在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身上。
医生护士都憋着笑,顾淮听着他们的笑声,脑袋越扎越紧,就跟大鹅似的。
宋筝也乐得直笑,拍着顾淮的后背,安慰他,“马上就好,已经扎进去了……”
“嗷!”顾淮猛地一哆嗦,多亏护士按住了。否则针尖就断在紧绷的肌肉里了。
“行了。”医生拍拍他的胳膊,“咬伤在哪?深不深?消过毒没有?”
顾淮完全处于“我不想看,我不想听,我瞎,我聋”的状态里。
宋筝在心里狂笑,将他的袖子放下来,翻开他的手,“这里,还有手腕……”
“得打球蛋白。”医生说,“球蛋白很疼。小伙子,在你对象面前,坚持住啊。”
宋筝伸出手,把顾淮的脑袋按得更紧了。
医生把针头扎进伤口附近的皮肤下,就跟皮试似的,一会就鼓起了一个挺大的包。
宋筝看着胆寒。手越按越紧。打完最后一针,顾淮脸红耳赤,抬起头,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憋得喘不过气。
宋筝亲了他一口,“阿淮好勇敢!爱你!”
医生笑了笑,调侃道:“小两口感情真好。下次救助小动物,记得戴手套啊。每次都来打狂犬,不划算不说,也对针尖恐惧症不友好啊。”
顾淮拉着宋筝,脸色涨红,飞快窜出了医院,坐进汽车后座。刷地把大衣盖过头,面朝着角落里的小白猫,一动不动。
宋景山奚落了一句:“呦,这回真成田螺了。”
宋筝拽了拽他,没拽动。
*
当天晚上,宋家出现了两个奇迹。
顾淮这头勤奋的沙漠骆驼,把头扎进被窝里,开始装死。
宋筝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仅打扫起了卧室里的家务,还负责照顾小奶猫。
宋景山把两人开车拉回了自己家。下厨给他们做饭。杨姗姗痴迷跳舞,这几天简直扎根在了广场,就差生根发芽了。
家里只有宋景山这个混不吝的便宜老爹,和智商今晚全都不在线的小两口。
宋景山煮了三碗泡面,只有自己的那碗加了鸡蛋。其他都只轻飘飘撒了两根上海青。对着楼梯喊道:“两个小鬼!下来吃饭!”
没人回应。
宋景和踢踢踏踏走上去,看到卧室的门开着,里头出现了堪称奇迹的一幕。
宋筝系着围裙,哼着歌,给躺在床上不愿意动的顾淮倒了杯水。屁颠屁颠给小奶猫铲屎去了。
铲屎啊!
宋景山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宋筝少爷啊!
一个活到二十岁,都不知道深色衣服要跟浅颜色的混洗。也不知道金属首饰不能扔进洗衣机的奇!行!种啊!
他竟然忍着化学武器般的猫屎攻击,纡尊降贵,给奶猫铲屎?!
“哎呀,你窜稀了。”宋筝拎起小奶猫,看了看他的屁股,“待会要给你擦擦。”
他还会给猫擦屁股?
宋景山忽然觉得,等到自己瘫痪了,不能动了,终于不用去养老院了。
宋筝抽出湿巾,给小奶猫擦干净身体。又拿出棉签,给他掏耳朵。
“小宝贝有耳螨哦,滴药很快就好了。这几天要乖乖睡笼子哦。”
宋景山手在颤抖,心灵在海啸。打开了“相亲相爱在东北屯”的家族群,录了一段视频。
顶着“花开富贵”头像的邻居大姨出现了:“这是谁啊?”
宋景山生怕惊扰了宋筝,抖着手输入:“珍珍。”
宋景和冒了出来:“什么?这不可能是小筝筝!小筝筝伺候起猫了?”
“筝筝会伺候人了?”“大姨夫”窜了出来。昵称是“一路平安”。
“红牡丹”“隔壁三婶”:“筝筝这么棒啦?他不是连衣服都不会洗吗?”
宋爷爷隔着十万八千里,同样颤抖着手指,打开了“群视频”。
宋景山一面直播,一面轻手轻脚地靠近,“你们看啊,我给筝筝捡了只小奶猫。筝筝可喜欢了!他现在不仅会擦桌子,擦地板,还会做蛋炒饭!蛋炒饭啊!蛋炒饭啊!”
宋奶奶探出头,“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嘛也不会吗?”
“现在会了啊!”宋景山说。
宋景和趁热打铁,“是啊,爸,妈,筝筝现在可棒了。你看,围裙都系上了。”
宋筝听到了动静,但他沉浸在逗弄小奶猫的快乐里,抱着小猫又亲又闻,撸着他的小尾巴不撒手。
“你看,这地上,干净不?”宋景山到处拍,“筝筝今晚拖的地!”
“筝筝太棒了!”
“不愧是老宋头的孙子,咱们从小看到大的筝筝啊!”“大姨”说。
“给筝筝点个赞。”
“隔壁大姨夫”发来红包:“给筝筝的奖励”。
“隔壁”大姨赶紧跟上:“给筝筝”。
宋景山开心快乐地收下,并且丝毫没有转交的意思。
宋爷爷直接转账,“小瘪犊子,给你儿子,别踏马自己吞了,不然回来,你老子揍你。”
宋景山哆嗦着打开聊天界面,给“便宜儿子”都转了过去。
乖巧地笑道:“爸,我哪敢啊。你看筝筝,多乖啊现在。您老能放心了吧?”
“放心了。”宋爷爷笑得皱纹都快不见了。
宋筝后知后觉看到了摄像头,灿烂一笑,“哈罗!”
“哎呀,筝筝笑了!”
“筝筝会笑!”
宋筝璀璨的笑容僵硬在唇角,“爷爷,我是活人。我不是僵尸。我为什么不会笑?”
“哎呀。筝筝。”宋爷爷乐得合不拢嘴,“爷爷想你啊。你早点回来。爷爷给你炖酸菜。”
“我不爱吃酸菜猪肉粉条了。好腻味。”宋筝不知死活地说,“我喜欢吃我家阿淮的水煮三鲜!麻婆豆腐!小炒肉!擂青椒皮蛋茄子!还有……”
他还在报菜名,宋爷爷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阿淮是谁?”宋爷爷沉下声音,“是那头拱白菜的猪吗?”
威严顿显。
宋景和大气不敢踹,准备撤离,免得宋爷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爸,我还在开会,先撤了。”
花开富贵的“大姨”:“哎呦,苞米面熟了。老宋头,我先去做饭。”
一路平安的“大姨夫”:“哎呦,信号不好。延迟了。挂了。”
只留下宋景山,和不知死活地宋筝。还有死活未知的顾淮。面对这场迟来的怒火。
“那头猪呢?”宋爷爷冷冷地道,“给我瞅瞅。”
宋景山讪笑,正准备也装信号不好,宋爷爷就说:“你敢挂试试,送饭。回来我就打折你的腿!”
宋景山怂了,把手机塞到儿子手里,“你跟爷爷说,我去给你们多做几个菜。”溜进厨房,把推拉门锁上了。
宋筝僵硬着脸:“爷,爷爷……”
“阿、淮、是、谁?”宋爷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告诉我,阿、淮、是、谁?!”
老爷爷逐渐咆哮起来,“那头猪!给我看看哪家的大肥猪,敢拱我家的!白!菜!筝筝,给我看看,那!头!猪!”
“他,他叫顾淮……”宋筝都快哭了。
顾淮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带着睡意开口:“谁喊我?筝筝,你喊我?”
手机那头,宋爷爷沉默了。
宋筝心想:完了。他一时口误,可能要把顾淮陷入“被包谷杆打死”和“被烧火棍打瘸”的两难境地里。
小猫送饭可能也感受到了这灼热的气氛。默默爬到宋筝的帽子里。不再喵喵叫了。
顾淮懵懂无知,凑到手机屏幕前面,看到了宋爷爷那张脸。
顾淮:“……”
宋爷爷:“……”
宋筝:我可以抓紧时间,挖个地洞,把我和阿淮,还有小白和送饭藏进去吗?
“呵呵。”宋爷爷冷笑,“你就是那头猪?”
顾淮清醒了。
过五关斩六将,如今他还得温酒斩……不是,会英雄。
“爷……爷爷……”
“你还有脸叫我爷爷?”宋老爷子怒吼,“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爷爷?啊,你是什么东西?你是那个屯里的猪啊,你踏马也敢叫我爷爷?”
宋筝立刻护住顾淮,“爷爷,你不要那么凶嘛!顾淮为了给我抓猫,他都受伤了!顾淮他很好,没有让我受过一点委屈。”
宋老爷子:“他不让你受委屈,他带你推着三轮车卖炒粉,他让你下厨做饭,学会了那么……那么高难度,那么危险的蛋炒饭?”
顾淮:“??”
宋筝委屈巴巴,“爷爷,不是你让我学的嘛。你让筝筝独立。筝筝独立了,你又要欺负我的阿淮。”
“不准叫那头猪!”宋老爷子的怒吼化为咆哮。狂风骤浪般席卷而来。
宋筝还要说话,被顾淮拉到了自己身后。
“爷爷。”顾淮真挚地说,“您好,我有句话要说。”
“不准说!”宋老爷子拿出老军人的威仪喝止。
顾淮搜肠刮肚,努力措辞,“我听筝筝说,您曾经参加过很多重要战役。还拿过一等和二等的功勋章。”
宋老爷子骄傲道:“那当然了。”
“我也驻守过边防,去过鸭绿江。”顾淮说,“我十六岁,跨级进入军校。当过陆军。走过边境。”
宋老爷子不说话了。
“我对于筝筝的喜欢,比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球蛋白真的很疼。虽然我也没打过,但是据说超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