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门打开后,沈玉走了出来。
朱依依在楼梯口处停下,就现在不远处等着。
只见杨玫白着张脸对沈玉说:“师父,我刚刚看到了沈囿之的画像。”
沈玉:“沈囿之?”她的表情更冷了,“他不是早就死了?”
“不,他可能根本没死。”杨玫说,“沈囿之的脸,和王悦一模一样。”
杨玫继续说:“你之前说,凡人中,只有我能看破爻月人的幻容之术。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王悦,也是他变幻出来的呢?”
沈玉:“王悦的脸,是什么样?”
杨玫:“他的右脸,有一道很长的疤,嘴唇很薄,就和这画上一模一样。”
朱依依在这边听着,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杨玫是能看见爻月人的真容的,而她口中那位“王悦”,也许就是沈囿之派出来追杀她的人。其实原著中也有一位这样追杀自己的人,但那人不叫王悦,而是叫什么“徐胥”的,是沈囿之用自己血肉做成的“肉身傀儡”,后来被山鬼杀了。
沈玉接过杨玫手中那本有沈囿之画像的书,略带嫌恶地看了一眼,就往案上一放,说:“先出去。”
杨玫点点头,扬声道:“朱依依,走了。”
沈玉:“谁是朱依依?”
朱依依:“我……”
沈玉冷哼一声:“这名字,还挺别致的。”
朱依依:……
沈玉:“这地下的藏书阁,能上去书院的那间阁楼么?”
朱依依说:“香案前的地板上是活门,逆穿八卦步一周后,立于中宫,感受周身气流就好。”
沈玉和杨玫都静静看着他。
朱依依:“……先生当时说了一遍,我都记住了,不过这门是单向的,从里面能出去,外面是进不来的。”
好像暴露了……
三人步入书院中那座巨石之上的藏书阁,构造与地下那座毫无二致,家具陈设都极其相似,也有一排排书架。
“这间这藏书阁里,摆放的都是些修仙炼丹的古籍。也不能说完全空无一物。”杨玫走过一排排书架时说。
“这些书没什么用处的,”朱依依说:“我基本都看过,修仙讲究的是天赋,是随心而动,应运而生,硬搬书来修炼,其实无甚长进。”
沈玉听了他说的话,偏过头来:“你倒是个爱说大话的。”说完,伸手去抓朱依依的胳膊,灵力探入他内府。
“”倒也不是完全的说大话。”沈玉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你跟着山鬼,修到了自在么?”
朱依依:......
沈玉慢踱至朱依依面前,掌心月丝凭空而出,瞬间勒住他的脖子:“你明明会法术,为什么装作凡人?”
“小叶…先不要出来……”朱依依真的有些透不过气,沈玉的能力远在程尘之上,月丝用得是又快又狠。
“我真的是石匠的儿子,”朱依依咳嗽着,“不过我确实骗了你们,没有人赶我出来,因着先生嘱托,我在城门那里等了你们两年,心里头有些气不过,便生出了些戏耍你们的心思,我真的是想跟着你们的。”
其实也没有两年,但是如果回答:“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演戏”,肯定更没人会相信。
“师父,”杨玫说,“将他放下来吧,他应该没有骗我们。”
沈玉终于松了手,朱依依捂着脖子好久才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爻月人,是真的喜欢勒人脖子。”他喘着气,继续说:“先生,就是山鬼一脉,是这世间的史官,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沈玉点了点头:“刚刚在密室的时候,看到了山鬼留下的信,现在已经知道了。”
朱依依:“嗯,其实山鬼一族,远在开天辟地时,就随着天地间的灵气而生了。她在这世间已经存在了太久,世人以为山鬼一直是同一个人,其实这话也不错,只不过是重聚消散,下一次再出现,她应该就不记得我们了。”
“上一任山鬼出现的时间,是在月朝末年,就是你母亲继位之前。”朱依依看了一眼沈玉,慢吞吞地说。
沈玉没有说话。
朱依依继续说:“依照爻月族惯例,新一任女帝继位后,要来拜见史官,偏偏我们这位山鬼大人根本无心史料记录,反而想要挣脱自己身为世世代代都为史官,囿于歙州城的命运。”
“可以理解,”杨玫说,“换成任何一个人接手家族企业都会这样,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只能打一份工,还是她自己不喜欢的,都会想要逃离吧。”
朱依依有些狐疑的快速瞥了一眼杨玫。
这个杨玫说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就像和自己一个时代的一样。
“这是她生来就背负着的,怎么可能想不要就不要,再说了,也不用她自己动笔,那支史书笔它自己会写。”朱依依顿了一下:“说白了,就是个编制内拿钱还不用自己干活的闲差。”
杨玫:……
与杨玫眼神对撞的那一刻,朱依依明白了。
这个杨玫,可能也是穿越来的。
“还是换个地方再说吧,这里终究是不太安全。”沈玉有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朱依依,你是真心要和我们一道,还是说着玩的?”
“当然是真心话了,”朱依依说:“这也是先生希望的。”
从百丈高的藏书阁的背面往山下飞的时候,朱依依倒是学乖了,也没再想要演戏,他默默跟在沈玉后面飞,落地也颇为平稳。
下山后已是夜晚,熙和街上人潮熙攘,灯火辉煌,三人没有往街正中间去,而是拐进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巷子里只有一家馄饨店还亮着昏暗的光。
沈玉走过去:“三碗馄饨。”
卖馄饨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拿起锅盖,给锅里加水。
不多时,三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被端了过来。
“我来我来——”朱依依很豪气地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还是上次春山给他的盘缠,正欲递给老婆婆,抬头一看却傻了眼。
哪还有什么老婆婆,眼前明明是个明艳女子,正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她身上还穿着方才那老婆婆的衣物。
“你你你你你——”朱依依吓得往后一坐,摔下板凳。
“殿下,”那女子没有看向朱依依,向着沈玉行了一个礼:“已安置妥当,离杨家不远。”说完递过来一串钥匙。
沈玉接过:“多谢。”转向杨玫柔声说,“吃完再走。”
朱依依埋头正吃得开心,抬起脸时却撞见沈玉极为冰凉的眼神,而她面前的那碗馄饨一口没动。
好可怕!朱依依打了个哆嗦。
·
当天夜里,毫无预兆的,整个歙州城内突然风雨大作。
朱依依下雨时一向是睡不安稳的,但今夜却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又梦见叶初了。
仍旧是散着白发,还一叶障目地戴着面纱。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熙和街上,周围人行色匆匆,面容都模糊不清,唯有叶初一身青衣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看得分明。
叶初并没有走过来和他说话,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朱依依也不愿理会叶初。
他还没和我道歉,朱依依想。
梦里也在下着雨,朱依依走进潘家酒楼,叫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酒,自顾自吃喝起来,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叶初的方向,发现他还站在那里,身上都淋湿了,但还是看着自己的方向。
好像淋了雨的小狗。
朱依依竟然觉得叶初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可怜兮兮的。
这分明是叶初,但又和他记忆里的叶初很不一样。
叶初从来不会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
雨水连珠般从檐缝间落下,朱依依走下潘家酒楼的台阶,走向叶初。
叶初看向他。
朱依依:“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初眼神湿漉漉的:“等你。”
朱依依:“我没有让你等。”
他转身,却被叶初拉住了。
“给你。”
“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塞进他的掌心。
那是一把潘家酒楼的麻酥糖。
朱依依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糖确实只剩下几颗。
但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说,几颗糖,就想求自己原谅他么?
叶初的手心还贴着他的手背,朱依依觉得相贴之处温度高得有点吓人。
他抽手出来,那些糖散了一地,在满是雨水的地面融化成一滩丑陋的模样。
叶初有些难过地垂下眼,一言不发。
可真正的叶初绝不会这样,他不会难过,不会受伤,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又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朱依依:“你到底是谁?”
叶初抬起头:“我是——”他的声音被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打断,断的是他身后高耸的木牌楼。
朱依依急声问:“你是谁!你说清楚!”
他伸出手,想去抓叶初的衣袖,可它如水般从他指尖滑走。
眼中所有的景物都在疾速远去,坍塌。
他听到了现实世界中雨水在屋檐上流淌的声音。
在黑暗中睁开眼,朱依依还有些恍惚,他侧了下头,发现脸颊贴上一块冰凉的东西。
是小叶。
朱依依用手撑起脸,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叶。睡前明明把它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的,怎么半夜又趁着他睡着偷偷爬过来了。
真黏人呐。
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小叶怎么还没化形成人呢?按理说,灵宠有了自己的意志之后,化形是早晚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轻轻喊了两声“小叶”,可对方毫无回应,很明显也在睡。
真是想太多了,朱依依笑了笑,真是魔怔了。
叶初,怎么会变成一只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