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你真有胆子。”贝惇然盯着空白卷宗,当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
“就是为皇后想想,也不该做下这么滔天祸事。说,那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交代出来,罪责还能减轻一些,否则。”
贝惇然放轻声音:“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承恩侯心乱如麻。成真炉现身时,他知道事情败露。但是他不知道暴露了多少。
如果那件事被揭发,才是真正没有转圜的机会,连皇后也会恨他。如果没有揭发,一切还有希望。
承恩侯双手扶地,砰砰锤几下响头。
“是臣,听信徐陆川。他说,只要献祭慧娘,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必能平安。臣都是为了皇后啊陛下。”
“陛下,现在慧娘已去,皇后必然安稳。若是你不信,只等着看便是。徐陆川他手段过激,效果也是真的好。”
贝惇然有些哑然,都到这个地步,承恩侯还念着这无稽之谈。他示意褚玉宣。
褚玉宣接到眼神,给徐成毓松绑:“到你上场了,以毒攻毒。”
徐成毓揉揉手腕,又扶着膝盖。她暂时站不起来,只拿过最近的一壶茶,往嘴里倒。
等运足中气,徐成毓往承恩侯太阳穴揍了一拳:“承恩侯,失手了,你不要在意。”
“我观你如此信任徐陆川,不如也信信我。其实,慧娘已经来找我了。慧娘!你有什么冤屈,直接跟我讲便是了。”
像是被打懵,也像是被吓到。承恩侯没有动作,只跪伏在地。
徐成毓当做他默认,嘴里念念有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慧娘说,你早早得知她在外边,却没有马上认回。不只是因为献祭,也是因为你心里有一个毒计。你要用她的命,离间皇上和长公主。”
“你还要用她的命,牵连刘都巡检,帮助郑书办上位。一命多用,你不会觉得,女儿的命特别值罢。”话说到后边,徐成毓的声音也从男声转变成女声。
“哎呀。”徐成毓猛然大叫一声,“章院正,慧娘我正在说话,你先别插嘴。”
“章院正,我知道你是受了胁迫。因为嘴不够严,被灭口的。对了,父亲,章院正是倒吊死的。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咚’、‘咚’的声音啊?”
徐成毓贴近承恩侯的耳朵:“那是章院正在找你索命,为什么是咚咚,因为他是,头着地,跳来的。”
承恩侯承受不住,抬手一挥,大喊大叫。褚玉宣想拉徐成毓,但她早有准备,闪身避开。
正是现在,徐成毓翻起白眼,双手搭在承恩侯肩上:“承恩侯,你的前夫人也来了。她说,我好冤。”
内心最大的秘密被戳破,承恩侯抬起双手脱离徐成毓的桎梏:“婉娘本来就要病死了,本来就活不了的。我只是听徐陆川说。你们要□□,有本事去找他。”
“哈哈哈哈,还不是因为徐陆川法力高强,你们奈何不得。不然何必找我这个软柿子捏?”承恩侯已然有些癫狂。
徐成毓收起装神弄鬼的风范,板着脸看他一眼后,重新跪下。
还牵扯到皇后的生母,看来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贝惇然抬抬手,褚玉宣干脆利落把承恩侯劈晕,用手上绳子绑起来。
徐成毓低眉顺目:“陛下,一切如您看到的那般,承恩侯的确是有罪的。”
贝惇然站起身,走下台阶:“你完成了承诺,我也不追究你污蔑之罪。只是你现在知道的太多,你说该怎么办?”
徐成毓恭敬伏地:“今日出了这个门。草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再问。待慧娘身体好转,草民自愿去南方边陲,或去北地。离京城远远的。并恢复女儿身,改名换姓。”
有点可惜,贝惇然本来想把这人留下,为褚玉宣所用。只是,身世不明永远是个隐患。既然她愿意改头换面,离开京城,也是个办法。
徐成毓在看皇上的脚步,这一次停顿得额外久。
“可,你退下罢。但如果外面有一点风声,你懂得。”
“谢陛下。”
徐成毓出上书房,只见月上中天。这一天总算过去了。她心里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再无其他。
要处置承恩侯,贝惇然现在是真有些头疼:“封锁承恩侯府,先让承恩侯‘抱病’。把能问的问出来,再报给我。”
“最要紧的是那个徐陆川,暗部全力追查他的来历、下落。若遇特殊情况,格杀勿论。”
“是。”褚玉宣应下,有些忍不住,“徐成毓那边,陛下,是否需要臣?”
“一个聪明人懂得什么该说不该说。给一些银钱,放她走吧。”
看到褚玉宣那犹豫样,贝惇然叹气:“朕知道她聪明。但刀子自己要跑,你不放,小心割得满手伤。”
“是。”
褚玉宣把承恩侯交给暗卫,吩咐道:“关在个黑房间里,只放水。八个时辰后,拿个柱子,往地上锤咚咚的声音。”
“若他招了,把孙管家放在暗处听着,再补全孙管家的口供。”
说罢,他急匆匆出宫门,找徐成毓。却被暗卫拦住:“承恩侯府那边,还需您安排。”
褚玉宣无法,亲自去处理承恩侯府的事宜。他想,徐成毓可能会回小院。到时候,总有见面的机会,二人能再谈谈。
此时的徐成毓,已经被长公主的人接回公主府。今夜的公主府,灯火通明。
长公主见徐成毓回来,没心情多问。下午,慧娘的情况已经稳定一些。可是现在,她又开始发烧和呕吐。
贝愉还在京郊找药,不知情况如何。
没有那关键的一味药,杨大夫无计可施。他摊着双手:“我医术还差点火候。要是我师父在,或许能先用针灸延缓。”
“你师父现在在哪?本宫派人去找!”长公主几乎破音。
“我师父两年前出门云游,也没有消息传来。我实在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杨大夫也是愁容满面。
“你师父姓甚名谁,往哪边走,长什么模样?我就不相信,还有本公主找不到的人。”
“我师父姓余,名讳陆川。”
“好好,朱嬷嬷,你去派人!”
徐成毓顿时毛发悚然,仿佛被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她冲向前去掐着杨大夫的手:“你师父现年几岁,籍贯何处?”
杨大夫有些讶然,还是回答她的问题:“我师父今年五十有六,京城籍贯。一直在京城行医,三十多岁继承的仲景堂。”
“五十多岁吗,”徐成毓喃喃自语,“这年纪有些大了。你师父他不会有个儿子吧。”
“你怎么知道。徐大师,你怎么什么都能算。他儿子,也是我师弟,今年有二十五。只是前些年在外行医时,失踪了。”
“我知道,师傅名义说去云游,实际是去找师弟。唉。可是官府也没找回来的人,他怎么。”
徐成毓抬头,看杨大夫一眼:“杨大夫,待这事了结,你少出门,多在家,多找衙内说说话。”
徐大师的箴言自是不敢再忘。杨大夫有些急切,还想再问。徐成毓却放开他的手,恍恍惚惚走到门边。她靠着门框坐下,不知在等什么。
直至晨光熹微,她才等来希望。
“吁。”贝愉驾马入公主府,到长公主院子前才勒马。
他的两膝手肘处,全是泥土,左脸颊有一片擦伤。想下马,却因为力竭有些站不稳。一双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他。
“是你,徐大师。”
长公主也一夜未眠,她听到动静冲出门:“愉儿,你回来了,找到杠归叶吗?”
“找到了。”贝愉从怀里小心地捧出一株植物。
杨大夫走上前,接过植物又闻又看:“是的,是杠归叶,快去熬药!还有吗,一株只够一碗的。”
“还有,在后头。我是先来报信。”贝愉如释重负,才走一步,地上印出个泥脚印。
“娘,我先回去洗漱。”
长公主也心疼儿子满身是泥,让他先在这院子里处理。徐成毓顺势扶着贝愉,挪到厢房。
回到室内,贝愉也不顾形象,席地而坐。他呵呵笑出声:“没想到我也会如此脏乱。你别说,陷进污泥后,根本没心思在乎干净不干净。”
现下得知慧娘的毒能解,人的心神也放松下来。贝愉坐得开心,徐成毓有些嫌弃地侧过身子。他衣服上沾的泥浆,甩得到处都是。
贝愉眯眯眼:“如果有事要求人,就别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徐成毓一僵,瞬间换上恳切的笑:“小郡王,您看在我有苦劳的份上,能否收留我一段时间。等慧娘能下地了,我会离开京城,去外边过日子。”
“这是小事,你直接跟朱嬷嬷说罢,母亲会同意的。”
徐成毓腹诽,我还不是担心你会从中作梗。
“但是。”贝愉有些犹豫,“你真的不能告诉我,是谁用黄线鸟传消息给我吗?”
徐成毓这一次没有回话,只默默摇头。
贝愉知道逼问不得,自顾自叹气。
徐成毓有些好奇。不过,她不想再掺和到褚玉宣的事情里。皇亲国戚之间的纠纷,不是她一个小风水师掺和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