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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元洲失魂落魄的走回古寺,摇醒了鼾声作响的张太守。
白元洲脸色发白,被海水浸泡过的发丝干涸带着很淡的海盐味,他不敢细想金刀的异常,只觉从踏入古寺食用过血太岁后,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恐慌道:“太守,金刀有些奇怪,后半夜我跟随他发现他跳入海中后奇异失踪。”
白元洲少年心性,认为金刀跳进海里绝无生路,是他亲眼看到金刀消失在海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金刀上岸。
张太守惊坐起来,连连捋着花白胡须,道:“太子殿下不必惊慌。金刀是东启的细作,我早知他背后的小动作,只是一直隐忍不发,我想误导东启的耳目,才暂时歇息在这处荒废寺庙中。金刀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只怕已经给东启那边通风报信了。”
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为何故乡在西南群山的金刀会凫水,想来报送上来的身份信息全是虚假的。
白元洲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海陵岛周围没有其余岛屿,离华夏又有三四千里的路程,除非伙同金刀的东启人就在海陵岛上。
白元洲犹疑问张太守,“太守你确定东启的人不会追到海陵岛上?”
张太守肯定道:“太子殿下你是有所不知,海陵岛以前就是南陵国的附属岛屿,现在也是,东启的势力还渗透不到海陵岛。况且这座岛屿是会移动的,跟着太阳方位往东移,我们离内陆是越来越远的。”
白元洲这才放下心来,胡乱把晾干的长发绑成高高的马尾辫,额头上绑着白布条倒像是抹额配饰,整个人颇有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感。
经过后半夜金刀的离去,寺内众人当即决定出发去寻先帝留下的宝藏。
按照张太守所言,南陵帝的陵墓修建在海陵岛的中心地带,至于南陵帝为何要葬在一个小岛上却是让人难解的谜题。
众人未行几里路,就见小渔村,渔村处于洼地,有蜿蜒的河流顺着村经过。
渔村里有晒在竹竿上的渔网,风吹日晒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丝。
岳青和其他侍卫前去寻查回来后道:“殿下,几处房屋里没有人,屋子里有股很重的霉味,想来是很久没有人打扫居住。”
“属下也去查看了厨房,厨房里的米面都还在,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只不过都落了一层灰,像是主人突发离开,都没有带走干粮。”
“太子殿下我在河里发现了这个。”其中一个侍卫拿出一双红色绣花鞋,这是他在河里饮水洗漱发现的。
众人来到了发现绣花鞋的地点,渔船树林后的河流,浑浊不堪的河面上飘着死鱼,死鱼鱼眼都被抠的鲜血淋漓,空荡荡的沉浮在脏污的河面上。
“红色绣花鞋我是在死鱼里面发现的。”侍卫指着河面臭气熏天的死鱼堆。
白元洲拿着鞋子左瞧右瞧,鞋头至鞋跟都用彩色丝线绣上繁缛华丽的纹样,倒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
渔村渔女经常出海采珠捕鱼,不会游水才奇怪,假设渔女要出嫁也不可能来河流附近。
那只有一个可能,绣花鞋的主人非自愿行动,而是被迫害而死。
水底下到底有什么怪物?能够拉人下水,还挖了鱼的眼珠。
水面死鱼下影影绰绰有东西在游动,岳青紧张高喊,“保护殿下。”
人形生物全身□□,□□的表皮像青蛙皮肤暗绿,表皮上有大大小小的鼓包凸起。头顶无毛发,尖利的嘴巴勾起如秃鹰锋利,看起来恶心滑腻。
张太守发出公鸡打鸣声聒噪声,“这是水猴子,要死人的,大家快撤退。”
张太守第一个拔腿跑了,在危险面前,年老体衰的身体变得灵活充满生机,竟然甩脱了众人遥遥领先。
水猴子民间又称‘水尸鬼’,行踪诡秘,一般生活在大江大河,偏远山塘水库,不会出现在人烟聚集地。
渔村附近出现了水猴子,只能表明这边怨气横生,死过很多的人,滋养了水猴子的生长环境。
水猴子扑向了在最前方的岳青,五指连接成一层薄薄的角质层,类似青蛙的蹼爪,指尖是五根三四厘米的毛刺,闪着噬人的光芒。
岳青的雁翎刀划过水猴子袭击来的手掌,震得他虎口发麻,雁翎刀发出清肃悲鸣,刀尖弧度处挂着殷红血珠。
水猴子受伤惨叫引发了更多的水猴上岸攻击,这些水猴子大多身强力壮,攻击性极强,往往需要两三个侍卫牵制一个水猴子。
落单的白元洲武力并不高强,有只头顶毛发稀疏的水猴子向白元洲扑来,相比其他匍匐在地的水猴子,他直立在地更像是个人。
白元洲侧身避过,巨大的惊惧攥取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看到攻击他的水猴子腹部有条蜈蚣形状的刀疤,金刀为救他身上也有条这样的疤痕。
白元洲束发的绑带被削断,披散的长发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颤抖道:“金刀,你是金刀对不对。”
距离白元洲颊一寸的锋利指甲停顿住了,水猴子似乎因‘金刀’二字恢复了半刻清醒,他的声带费力吐出,“走……”
离开海陵岛,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去寻南陵帝的宝藏,这些都是巨大的阴谋。现在抽身,你还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知道真相才能平平安安。
侍卫死伤过半,被水猴子拖入水底,浑浊的水底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堪比惨绝人寰的酷刑。
白元洲所行队伍经过水猴子一役,损失惨重,所剩不足十人。
白元洲失魂落魄回渔村,张太守讪讪拉着个脏兮兮的小孩。
张太守讨好道:“殿下我丢下您实在是太害怕了,水猴子在民间的传言您也听过。所幸我抓到个在厨房偷吃的小鬼。”
白元洲淡淡的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在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身上。
小孩卫二惊恐地瞧白元洲身后的侍卫,发疯喊叫,“你们这些坏人,杀了我姐姐,杀了全村人。”
白元洲想上前去安抚卫二,问清缘由,他们也是第一次登海陵岛,何来的杀死了整个渔村的渔民。
卫二死死咬住白元洲上前碰触的手指,留下深深的血印。
他哭诉呜咽道:“坏人,都该死。”
白元洲发现卫二恐惧的是侍卫腰间的刀具和白色丧服里的武打装束,他和张太守单独带了卫二了解事情真相。
白元洲拿出绣工精美的绣花鞋,在卫二眼前晃了晃,“卫二你认识这双写绣花鞋的主人吗?我们以前从未来过海陵岛,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整个渔村都……”
卫二像被抛弃的小狗找到了主人,抢过了白元洲手上的绣花鞋,黑亮的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水光。
“这是姐姐的绣花鞋,姐姐最爱美了。在作为新嫁娘出嫁的那天,村子里的人都变得好奇怪,村子里的男人变成了水里的可怕东西,吃掉了没有力气的女人和小孩。”
在卫二的讲述中,白元洲和张太守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五年前,一群自称南陵的人登岛寻药,为首的游方道士带着士兵在古寺居住下来,说他们奉南陵帝号召来海外仙山求长生不老药。
渔村的渔民对这群外来者十分友好,时不时送些鱼肉鲜贝。
直到那名游方道士说在海陵岛深山处发现了大量的不老药,吃过不老药的将士都登仙羽化去了,渔民发现那些人确实不见踪影,对方士的话深信不疑。
方士还很好心的拿出了不老灵药给渔民分食,渔民对南陵来的外来者很是感恩戴德。
卫二和他姐姐都没有分食灵药的资格,服食灵药的都是村中的族老和青壮年劳动力。
卫二觉得村里人逐渐变得奇怪起来,常常长时间潜伏在海中,对外说是采珠捕鱼,可是他觉得待在海里的时间也太久了,闭气不像人能做到的。
直到姐姐出嫁那天,有个叫金刀的叔叔叫他躲好,那些服用过灵药的人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他们吃掉了姐姐和村里其他人。
卫二紧紧搂住怀里的绣花鞋,眼神放空,“我躲在腌制菜心的大缸里才逃过一劫,最近几天我看到金刀叔叔了,他也变成水里的那些怪东西了。”
白元洲问出心中深藏的疑惑,“卫二,村里人服用的灵药是不是蘑菇状菌类粘合物。”
他想起了夜宿古寺那晚,张太守祭拜古佛,古佛流出血泪破裂,大家分食了血太岁,血太岁是不是就是卫二口中的不老药。
卫二看着白元洲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孢子状的云朵,云朵上还有丝丝的棉絮。
卫二小手一拍,“大哥哥,就是这样,大家吃过他就变成吃人的怪物。”
白元洲心落到谷底,他也吃过血太岁,这样说他也会变成水猴子。
他觉得身体下面的皮肤开始发痒,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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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潮湿的夜风吹拂夹板,吹动了白布下的一角,一只长满脓包的青绿色手臂露了出来。
手臂上有白色的短短绒毛,血红的眼珠转动向亮着光的船舱,尸体逐渐爬动起来,朝着船舱方向快速接近,那里有喜娘苍老的声音。
喜娘停顿下来,喝了勺木桶里的水润喉,“水猴子最喜欢挖食人的眼珠子活吞,听到人声、嗅到人味就会渴望进食,在水里力大无穷,在大海里行动就相当于水猴子掌握了游戏规则。”
高盛嗤之以鼻,觉得这老太婆的故事离奇,“喜娘这故事中的水猴子难不成还会跑出来吃人不成。”
喜娘虔诚做了个礼佛手势,“客人,慎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严黎想到了刑乐和的尸体,既然他能穿上故事里金刀的白色丧服,那他会不会也变成水猴子。
他道:“大家赶紧把甲板上的尸体处理,要是异变成水猴子那就糟糕了。”
严黎一转头,就看到水猴子奇丑无比的脸贴在贴着窗花的玻璃上,血红色的眼珠愣愣看着严黎,嘴里流淌着黏液。
严黎吓一跳,他的脸和水猴子就隔了一道玻璃窗。
水猴子眼中,面前一盘香喷喷的红烧大肉就在眼前。
卫嘉:“我草!水猴子还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