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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柴火在后半夜的浓重寒意围拢下,熄为灰烬。
古寺里恢复了往日的黑暗,只有憨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想来是旅途困顿。
白元洲盯着残破的古佛像,胃里还残留着肉灵芝黏腻的触感,像是生吞了几条半死不活的红蚯蚓,嘴里泛起淡淡的土腥味,这使得他后半夜无法入眠。
白元洲眼前晃过个黑影,黑影悄无声息往室外走去。
黑影背绷得笔直,同手同脚往外迈步。
白元洲认出黑影的身形正是侍卫金刀,奇怪金刀大半夜出寺,却没有携带他从不离身的佩刀,这点很反常。
白元洲远远跟着金刀来到了海陵岛的外围,这是一片白色的沙滩,深蓝色的海水掀起阵阵白色浪花,打在海岸礁石上,暗夜里整个气氛显得有些鬼魅和迷离。
侍卫金刀穿着白色丧服,跳进了深沉不见底的大海,黑水般的海面显出一道长长的颤动的白色浪花。
侍卫金刀在海波里沉浮,只能看到白色的丧服漂浮在海面上。
白元洲心里一紧,以为金刀发生意外变故,据他所知金刀家在西南群山深处,并不通水性,不可能在海水里憋气如此之久。
白元洲迟疑前去岛屿海岸线查看状况,发现金刀徒步的白色沙滩还有很多的杂乱脚印,脚印从细沙通往海水里消失不见。
而金刀的身影在茫茫天地中无处可寻,海面上漂浮着一件白色的丧服,嘲讽着白元洲的无知。
白元洲朝着不停上涌的海浪呼喊:“金刀,你在哪里?”
只有一阵高似一阵的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回应白元洲的呼喊。
等到白元洲精疲力竭时,雪色浪花里翻出个人影,赫然就是光着膀子的金刀。
古铜色的肌肤在夜色下闪着奇异的光泽,海水顺着结实的肩膀流到了他手上。
金刀手上抓着尾鱼,准确的来说,是把五根手指戳刺在鱼膛里,手指连接在一起堪比青蛙的璞爪。
场面血腥又怪异,开膛破肚的鱼抽搐着两片异常宽大的鱼鳍,就像鱼身上长了两条婴儿手臂。
金刀把鱼甩到岸上,指着鱼头笑笑:“殿下,这海水里不安全,您还是不要靠近。您看,这鱼嘴里还吐着鱼卵。”
白元洲看濒死的鱼张大了鱼嘴呼吸空气,鱼嘴里有尖利的齿锯,并不像南陵看到的海鱼形貌。
他磕磕绊绊道:“海陵岛的鱼甚是怪异,不过金刀你何时学会的凫水?”
金刀并不答话,而是自顾自地开始生火烤鱼:“吃了海陵岛的产物,就能变成岛屿的一部分。”
白元洲不知他说的产物是指血太岁还是海水里的鱼,只觉跟随在左右的侍卫变得极为陌生,像是换了个人住进了这幅躯壳。
金刀手法利落处理完内脏鱼鳞,用一种海里的绿色藻类充做调料,烟火气熏烤在鱼肉上,两面翻转,鱼皮烤得酥脆焦嫩起来。
白元洲鼻端飘进了勾人香气,他用三两口就把鱼肉啃食干净。
金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殿下,怕是饿了,我再去捕几条鱼烤来给你吃。”
白元洲不解道:“等等!”
他脑海中电闪雷鸣间想到了岳青在古寺中的话,海陵岛上没有发现可食用的动物,那么岛屿周围的鱼该如何解释呢。
可惜金刀的速度极快,在白元洲的眼前飞扑入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刀潜入海面。
这次无论他怎么呼喊海浪里凫水寻找,都不见金刀身影,好似海底和外界是两个平行世界。
孤零零的白色丧服沉浮在海低,飘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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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的故事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她手中的蜡烛也恰逢燃尽。
喜娘眼中还流露出意犹未尽,好似故事不能讲完带有遗憾。
喜娘:“各位客人我的第一个故事血太岁也讲完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吧。记住晚上不论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房门半步。”
严黎想从喜娘身上寻找突破口,毕竟她是系统提示的摆渡人,身上随机会掉落碎片线索。
严黎:“从故事的种种细节推断,金刀怕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不擅凫水却能在海里憋气这么久,怕不是和血太岁有关。”
喜娘赞许点点头,“后生你很聪明,故事的开始就是我的祖先吞食了血太岁,在海陵岛引发的一系列离奇事件。”
卫嘉提问:“那后来呢,找到了金刀吗?”
喜娘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卫嘉,“年轻人你越矩了,一个晚上只能讲一个故事,想要听后面的故事,就看你有没有命活到第二天晚上。”
喜娘阴冷的声音让众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高盛冷哼道:“故弄玄虚。”只觉这啰嗦老太婆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死的玩家人数更多一些。
夏无忧看了一眼窗外一成不变的大海景色,故事里变异的海洋生物,和之前火锅店污染的海鲜,看起来似乎二者有紧密的联系。
所有玩家踩着潮湿的木质地板鱼贯而出,选择回到住所度过后半夜,离开房间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严黎靠在摇晃的小床上,他的床靠近里侧的隔板,他的头顶传来木板嘎吱嘎吱声,那是人的鞋子踩在木板上的沉闷踩踏。
另一侧是新人玩家邢乐和的房间,严黎从木窗缝隙里瞧见邢乐和趴在船边,往海里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邢乐和从海里捞出了一件白色的丧服,湿漉漉的棉麻衣裳套在他单薄瘦弱的身板上,空荡荡的衣袖腰身说明这件丧服并不合身。
邢乐和焦虑的神色转化为欣喜,仿佛穿的不是晦气的丧服,而是华美价值连城的金缕衣。
严黎越看那件丧服越像故事里金刀身上那件,虽然喜娘并没有细说丧服的样式,但邢乐和身上衣裳袖口染了血迹,还有变异鱼类的齿痕。
严黎谨记喜娘的话后半夜不能离开房间,他打开门,对邢乐和做了个脱下衣服的动作。
邢乐和房间在他隔壁,邢乐和走过来的方向是能看到严黎房间里的情况的。
严黎不出声是怕惊动到其他玩家,这件白色丧服恐怕就是海陵岛副本线索之一。
恐怖本线索极少安全的,大部分都是险境中求取。玩家能拿到线索,说明解开副本的完成度更高,获得通关道具的几率也更大。
邢乐和嘴巴张张合合,严黎从口型分辨出“我的”二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刑乐和拖着浸满海水的丧服回房。
第二天白天,卫嘉神秘兮兮跟严黎道:“严黎,你知道新人玩家刑乐和失踪了吗?他的床铺上有很重的水痕,把床褥都浸透了。”
严黎内心了然,面不改色道:“昨夜我看到他拿到了副本线索,就是喜娘讲述故事里金刀身上那件丧服。”
卫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视严黎,“你笨啊,把线索拿过来,我们活命的几率更高。”
严黎看傻子一样看卫嘉,“拿了只怕第一个死的人就是我。”
刑乐和就是明显的例子,玩家把整艘渔船掀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他。
正如金刀跳入海中一样,人间蒸发。
夏无忧的风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往后吹拂的外套让她看起来像朵美艳带刺的黑玫瑰。
她站在船尾,盯着螺旋桨旋转出白色的浪花,白浪里还有团若即若离的黑雾。
不对劲,如果是海草渔网之类的缠住螺旋桨,渔船的动力就会被阻断。
这团黑雾贴着渔船,像是主动跟上来的。
夏无忧用手指做口哨形吹醒尖利的哨声,召集所有玩家到船尾集合。
喜娘手里拿了个牡蛎,优哉游哉地驮着背踱步过来,一看夏无忧这架势,笑道:“小姑娘,怕是鱼群迷路跟着船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严黎拿了个手电筒往黑雾里照去,密密麻麻的鱼如灯泡上的细密水珠依附其上,受到光束的强烈刺激,哗的轰散开,露出里面的一具尸体。
尸体惨白的面容上露出抹诡异的笑容,圆瞪着双眼,直勾勾看着船上的所有人,赫然就是失踪的刑乐和。
和刑乐和相熟的新人玩家,不由惊呼,“他的身上怎么穿着白色的丧服?”
喜娘吸食牡蛎里的鲜美汁水,慢吞吞咂嘴道:“或许他到达了南陵古国,见到了南陵太子和我的祖先,才会被赐下如此圣物。”
喜娘颇有感触摸着泡发的褴褛衣裳,她摸到了衣裳下扎手的短毛,却并不惊奇。
尸体被丧服掩盖的皮肤下渐渐长出了短促的绒毛,像马戏团表演的猴子毛色发白,这一异状却没有被任何玩家发现,只有喜娘知晓。
喜娘道:“马上就要天黑了,接下去讲金刀消失以后的故事。”
有玩家想要阻止喜娘继续讲故事,使用出副本获得的道具,一本翻页的书,只要写上选中者的名字,被选中者就会死。
玩家写完喜娘的名字后,不可置信的发现喜娘那栏的名字换上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他不受控制的倒后往海里跳去。
玩家跌入海面的瞬间,变异的海生动物,几圈牙齿长在口腔外的电鳗,头比龟壳大的乌龟,动物闪电般撕碎了玩家的身体,黑蓝的海水中蔓延出大片大片的血雾,触目心惊。
严黎看向高盛,他在渡口看到刚刚死去的玩家投奔高盛阵营,恐怕死去的玩家只是高盛的试探喜娘的一枚棋子。
高盛攥紧拳头,他想看看喜娘的实力,评定S级恐怖副本的难度,毕竟海陵岛副本把野史怪谈和现实连接在一起。
他一定要拿到这个副本关键道具,不然祖天逸是不会放过他的。
喜娘把手中的空牡蛎壳丢进大海,招手道:“所有人随我来,第二个故事是有关水猴子的。”
严黎和其他玩家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移动起来,像牵线木偶摆动双腿,跟随喜娘去往阴冷潮湿的地下船舱。
严黎大脑疯狂转动,水猴子他只在盗墓贼的口中听说过,传说是生活在水里的一种生物,在水中有巨大而神秘的力量,拖人下水挖食眼珠。一般为古代陵墓主人养在墓穴暗河里,防盗墓贼偷宝藏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