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窗!”
出租车司机有些奇怪地看着后座穿着白背心的男人,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用厚实的白布开始擦拭起起朦胧白雾的车窗,和蔼笑道:“小伙子怕冷咯,这种雾天最难开车了,雾挡视野,开车窗是能空气流通防雾,驾驶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才晓得勒。”
严黎没有接司机带点骄傲的话茬,透过车窗玻璃只能看见景物淡淡的轮廓,他内心隐隐在警告他雾里藏着极具危险的未知怪异。
方思明坐在严黎的左侧,他扶着眼镜框架,利用学者的身份卡牌解释科普,“起雾一般是夜间地面热量散失,温度骤降,冷却到一定程度水汽凝结成小水珠,漂浮在近地面的空气层中。多出现与春季二月至四月间,六月起雾多于凌晨过后,预示第二日有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太不寻常了。”
车内暖风醺拂,所有人大夏天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外间温度越来越低,以至于司机不得不打开暖空调。
白焦蕉懊恼的看着红丝绒戚风杯子蛋糕上的乳白奶油一点点在暖风下融化,黏稠的乳脂淅沥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到白裙上,布料留下深色的奶渍,车内空间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牛奶香味。
白焦蕉嘟着嘴道:“杜明哥,我给你专程挑的小蛋糕化了。”
严黎不以为意,“我不爱吃甜食。”言下之意是你借着给我买的借口爱吃。
白焦蕉圆润的唇部嘟得更高,仿佛能挂酱油瓶,背转身看着车窗不理严黎。
车轮停在雾气更浓的火车站,司机见鬼的脚踩油门飞速倒退,他想起了一些都市怪谈。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赤着膀子的严黎感觉白雾似乎有生命在他肌肤上爬行,要细细的钻进他的每个毛孔,让他打了个寒颤,好冷好冰。
白焦蕉别着头别扭脱下蓝色牛仔外套,丢给严黎,“穿上!”
一畔的方思明眼镜片上都是雾气,他看不下去对严黎道:“杜明,你哄哄你媳妇……学妹。”
严黎用外套严严实实盖住手臂,生硬道:“下了车站我再给你买个蛋糕,就买最好最贵的那款,别生气了。”
白焦蕉还是露着个毛茸茸的圆圆后脑勺,僵硬扭着脖子。
严黎无奈用手掌把他的脸扭过来,他一愣,白焦蕉睫毛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小冰晶,眼角红痕上亮晶晶的水雾划过,显然是哭过一场。
他手足无措道:“我给你买很多个奶油蛋糕,你别……别哭。”
白焦蕉斜着眸子,娇纵道:“那我要吃蓝莓毛巾卷,双皮奶布丁,巧克力爆浆蛋糕……”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得逞的快意,草莓熊大肠发圈扎起的高马尾微微晃动预判着主人的胜利。
严黎松了口气,少年的任性与另一个人的羞涩截然相反,却让他莫名想起那双濡湿的黑眸澄澈无瑕满心满眼投出他的身影,恍然隔世。
他轻轻瞌了眼,只道:“好。”
少年这才破涕而笑,高耸的马尾像条狐狸尾巴不住晃动。
方思明心口堵堵的,满眼含羡,杜明对媳妇儿真好,单身狗脱单无望啊。
他拎着化肥桶,背着塑料蛇皮袋,凄凉孤独地站在满天的雾气中,抬眼望青天。
旅客如迷途的羔羊,等待着雾国列车的迎接。
火车呜呜的汽笛声扩散在雾气缭绕的玫瑰色雾霭里,穿过长长的停靠隧道,轰隆隆哐当哐当停在旅客面前。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暗无星月。
列车检票员涂着艳红的唇膏,面上刷墙粉厚的浓妆扑簌簌往下掉粉,她僵硬地提着笑容,牵线木偶似的活动生锈僵硬的吱嘎作响的关节,面无表情机械道:“请旅客出示您的购票证件,物品丢失本列车一概不负责。”手臂停顿卡着一节一节伸出。
严黎递出身份证件刷票,尽量不接触到假人似的列车检票员。
旅客们依次有序排队进入,严黎与白焦蕉是上下卧铺,方思明的票随机分配在隔壁车厢,分别时他交还严黎行囊,口中吁气,满头大汗,“杜明,幸好你让我在出租车出发前买了票,要是我没有票估计检票员会……有事记得联系我。”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电话手表,那还是从马路上遇见的小朋友手中高价购得,整整掏了他两千块,内心吐血。
夜间这节车厢的旅客并不多,各自躺在卧铺上休息。
严黎把行李塞到床铺下,特地抬头交待白焦蕉,“谨记车厢里不要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打开车窗。”
白焦蕉灵敏攀爬到上铺,裙角迭荡,两腿弯靠着床围栏杆,雪白的小腿一晃一晃,听话的摇晃活泼好动的黑亮高马尾。
“还有,把你的裙子收收,以后……”严黎尴尬揩着鼻子,白裙底下优美纤长的长腿中间鼓鼓囊囊,硕大无比,看得他眼热燥意上涌。
白焦蕉吐着粉嫩一截舌头,娇俏眨巴杏眼,“以后只给你看,晓得。”
严黎没有理会少年的调笑,自顾自的观察起列车里的旅客来。
对面下铺是位非常年迈的老妇人,根根银发利落整齐地疏至脑后,用红绸缎绑缚着,脸上皱纹沟壑纵深,鱼尾皱纹上两片高颧骨包着皮,用那双深褐色慈爱的花眼看着床铺上翻滚的孙女,“囡囡,小心翻跟头到地下。”
上铺是个精瘦的男子弓着腰背背对蜷缩着,盖着铺子睡觉。
严黎敢断定他不是陈吏,陈吏也只敢白天回村,他犯的致命错误就是让陈吏给他买票,想到这他唇畔浮现一抹冷笑。
绿皮列车广播中响起甜美腔圆的女声:
各位旅客,晚上好,欢迎你们乘坐雾国列车,为了方便你们的旅行安全,请遵守以下几点规则,如若发生事故,后果自负!
1.请旅客首先确认车厢号,如果后面发现号码不对,请立刻离开这节车厢。
2.列车外雾气中很危险,旅客若车窗上看到怪异,请忽视保持常态,千万不要打开车窗逃生。
3.不要随机和旅客攀谈,大声喧哗,这将会引来列车乘务员。
4.雾国列车驾驶舱内无人,每节车厢配备一名乘务员,乘务员的制服是白色的,而不是红色的,如果看到红色制服的乘务员,请假装没有看到,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5.列车上夜间请不要随意走动,座椅上的指示灯绿灯亮起,则表示旅客可以上厕所或者出站。如果看到红灯,请待在原地不要动,否则后果非常严重。
6.每节车厢上的厕所在您的左手边,如果在列车右手边发现厕所,请立刻远离。
7.厕所镜子新安装的,如若在镜子中发现异常,不得破坏列车物品,后果自负。
8.本次列车提供餐饮服务,每隔五分钟乘务员将推车巡游,餐饮包括便当盒饭,泡面饮料,瓜子面包,如果发现除了蓝黄白饮料外颜色的汽水,请停止购买,推车上只有能吃的食物,发现不能吃的食物,请假装无视。
雾国列车为封闭式新型空调车辆,请遵守列车规章,如有违反者,列车乘务员将依据列车安全管理条例进行处罚,终点站奉河镇,两夜一天的行程祝贺您旅途愉快!
突兀的播报打乱了严黎的思绪,他冷声质问系统:【去往奉河村列车上的播报是‘旧日支配者’的力量影响?】
灵一反常态如投影仪一帧帧卡顿闪现,模糊不清,就连声音也是沙沙:【这个副本的怪异力量太过强大,已经透过奉河村入侵到外围世界,越靠近奉河村他们的本源力量会越强大,越是靠近他们的国度存活率越低,请玩家遵守雾国列车的规则,确认存活……】
系统咔的一声闪灭,看来是受到了怪异的影响。
严黎首先确认了车窗与车门中间的车厢号是4,这可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扑朔迷离的白雾在窗玻璃后涌动,入夜车厢里的灯亮起,窗玻璃看起来像面水银斑驳的水镜,上面清晰地映出一只女人的眼睛,严黎内心一跳,握紧了兔子玩偶。
当他定神看时,是推着餐车的乘务员,确认白色制服。
由于列车上放了暖气,使得玻璃上蒙了一层灰雾雾的水汽,才会只照出乘务员侧面的一只眼睛,让他心惊胆颤。
乘务员殷红的嘴一张一噏,叫卖推车上的食物,“瓜子饮料花生米,盒饭面包辣条干。”
小推车上下两层挤满了各色吃食,上层是横七竖八的花花绿绿零食包装袋,下层是整齐摆放的特色盒饭。
严黎一时没有动,白焦蕉在上铺把玩着他高高束起下垂的浓密柔顺马尾,无聊地望着玻璃窗外争先涌后向四等车厢翻滚的浓雾。
对铺的孙女抱着老妇人的手摇,“奶奶,我饿了,要饭饭。”
“好,乖囡囡,奶奶给你买。”
老妇人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口里掏出些纸钞,在乘务员的热情推荐下购买了一盒鳗鱼饭。
几片巴掌大的酱红色鳗鱼可怜兮兮躺在干硬的白米饭上,小女孩吧唧吧唧大口吃起鳗鱼来,肥厚丰腻的鳗鱼香气飘向了白焦蕉的床铺。
白焦蕉耸动着鼻子,眼巴巴瞧着,“杜明哥我也要吃鳗鱼饭。”
严黎警惕盯着乘务员高跟皮靴如舞剧演员僵硬往前移动,他道:“再等等,下一辆餐车。”
白焦蕉于是闷头不出声,使性子用脱了鞋光滑的脚尖摇晃向严黎的脸。
严黎挪动屁股,不在意少年骄纵那点小把戏。
镜面只倒影出旅客透明的幻影,镜后黑鸦鸦一片黑,列车驶进了长长的隧道,云雾环岳。
严黎裤带里的小灵通嗡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妈。
手机里信号极差,丝丝的电流声在通话孔里乱窜,杜晓曼那边传来窸窣的响动声。
她喉头沙哑显然是刚哭过一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杜明啊,你啥时候回奉河村,这边丧事都要你这个长子来料理,妈好累。”
严黎斟酌道:“快了妈,我现在在返村的路上,列车上。”严黎很难把握度在这个便宜母亲身上,他尝试着沟通。
(杜晓曼抽泣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晓得回来就好,你现在在哪节车厢上,妈妈好来火车站接你……”
严黎迟疑报了列车车次和列车车厢号。
(杜晓曼的声音变得滑腻厚重,就像某种恶心的巨型昆虫在用嗡嗡的发声器笨拙地模仿人类的语言)
杜晓曼哽咽的声音,“好孩子,好孩子,等着妈妈来找你……”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手机听筒里传来划破耳膜的电流声,越来越大。
手机里低频率的震动声和严黎的心跳声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严黎心跳如鼓,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毫不迟疑地挂断了只有电流嗡鸣的电话,母亲的未接来电一个接着一个响起,迫使他不得不关机。
他刚刚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呆滞的反应过来。
夜间的旅客在昏暗的车灯下露出无数双眼睛,仿佛充满恶意、梦魇古怪般盯视着他。
列车行驶在阻断信号的山体中,哪里来的信号可以通话。
杜晓曼人物卡牌的设定是一个木讷胆小的妇女,从未出过奉河村,奉河村到奉河镇还有一段山路,她又是如何能到达车站接儿子。
这一切是未知怪异的阴谋,他们竟然能通过媒介来神不知鬼不觉入侵手机。
手机被严黎摆放在可折叠的小饭桌上,他紧张地观察四周的旅客。
4号车厢内旅客大部分都躺在床铺上休息,远处的旅客默默打着扑克牌,还有旅客已经打起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
对面上铺的男人像个虾米卷缩成团用薄薄的列车被子蒙盖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一角棉麻格子围巾,看来被窝里他也严严实实饶了一层在嘴巴上。
下铺的小女孩吃饱喝足躺在奶奶的怀抱里呼呼大睡起来,老妇人用满是老松树皮褶子的手怜爱的抚摸着孙女又滑又嫩的圆圆脸颊。
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严黎狐疑地仰头看了一眼,白焦蕉背着身专注的研究绿皮列车上泛黄老旧的小广告。
彩色的纸张上写着防治脱发,推荐××洗发水,旁边还放了两张对比图,头发茂密的中年男人和斑秃的他。
白焦蕉一眨不眨地看得是下面一则广告,男人持久的秘诀,让你的伴侣享受极致的体验,快感如潮水濒临而至,让她/他欲罢不能的方法××××××××××××××××××××××××××××××××××××××××××××××××××××××
严黎震惊地撕下了这张黄色小广告,这不是教坏未成年,离谱。
白焦蕉回味地摸了摸马尾上的发圈,觉得学习到了新技能,下次和杜明哥睡觉试试?
纸张上的胶水粘手,严黎本想将这张情|色的纸撕碎,随即他整个身子迟缓顿住了。
持久的小广告下报道了另一则新闻,试用的新型封闭式列车于一年前试用,终点站奉河镇,在一年多前的正月十六日跌落高架桥,车毁人亡,全车旅客无一生还。
监控系统检测到是因为大雾天气难行,列车长的疏忽导致紧急制动刹车,侧翻至高架桥的河底,上面报道的列车号就是严黎现在所乘坐的。
教授也是一年多前莫名失踪,列车是快进入奉河镇的档口失事,令人哀悼。
下面还报道诉说监控里的列车长行为怪异,他高高仰着头,嘴部发出些怪异的嗡嗡声,列车前分明无障碍物,也无对向行驶的列车,但他就是采用紧急制动,列车斜横车轮与轨道迸撞出大量火花,侧翻下桥梁。
列车长的怪异与小卖部老板娘的行为吻合,必须尽快逃出这列死亡列车,车上的乘客或许都已经不是正常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预计比上个副本长很多,先用列车规则怪谈试试手,预计雾国列车有四五章才到终点站奉河村,小伙伴可以留言互动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快点到奉河村,喜欢我就多调节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