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看到影像的弟子当下便被变相禁足，影像的内容依然很快传遍了整座青山。

再去寻找之时，所有薛家与箭堂的人已不知何时全数消失。

一如当初夕留村之后消失的薛映礼。

影像中薛堇如所言之事的真假不言而明。

如今尚在青山的九堂十一族的尊者齐聚在了青山大堂。

陆冬音见无人开口，随意起了个头：“事出瑀州，或由贺家代为解决最好。”

另一名尊者当即接上：“不妥，贺家同在瑀州，变数太大。”

“你此话何意，难不成我贺家还会包庇不成？”

“我并无此意，只是瑀州有薛家，还有与薛家密切相关的箭堂，仅凭贺家一族之力，怕是难以为继。”

坐在上首的方南山微微抬手。

乌泱泱吵作了一片的大堂便慢慢沉寂下来。

方南山缓缓说道：“十一族向来只管边域事务，边域事关重大，不可轻慢。各州山学院也要以各族弟子的栽培为重，各族弟子是神州之根本，更是不可轻忽。此事，还需交于九堂。”

他的话说出来，基本是一锤定音。

戒堂堂主却率先开口回绝：“夕留村一事尚未结尾，戒堂如今散在各州山之中，暂时抽不开身。”

“瑀州被青山冼山左右夹合，只背接颖州，器堂不善战，觅堂又无法全力前往瑀州，此事还是离不开戒堂啊。”方南山淡淡看过去。

戒堂堂主正欲说什么，触及方南山的目光，微微一顿，终是没能说出来。

“我青山会先派出各族之精英弟子百名，暗中查探，待到戒堂中人集结，再与贺家联手处理，此外，觅堂，器堂，如有闲手，还望不吝支援。”

此话一出，各族尊者脸色一变，又慢慢缓和下来。

“如此，再好不过。”

“已经决定了？”荀草突然从堂外冒出头来。

方南山看到他，向他略微颔首致意：“荀堂主迟迟未到，我等就先行探讨了，荀堂主若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我没意见！”荀草连忙摆手，他眼珠一转：“就是想让你们带个人过去。”

“谁？”

“你们青山，那名符篆使得不错的弟子，姓……”荀草想了想，合掌道：“姓崔！”

方南山眉头一皱：“他是非清浊者。”

“薛家的一点腌臜事，顶多有一两个浊灵罢了。”荀草嘿嘿笑道：“你们不是想看召神符的效果吗？这小子，是我符堂必要的人，如此，便让他跟着去，将召神符，使给你们看看！”

“我真的不想去。”明昭在床上躺尸。

孟霆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快起来！让坏爷给你收拾行李，你也好意思！”

明昭又将被子扯回来：“坏爷，你放下吧，我们不去了。”

小坏就当真把行李一扔，跑到窗边去趴着晒太阳了。

这一人一兽总是如此相像。

孟霆看了看他们，拿出旋龟壳发了一条消息。

过了一会，明昭的旋龟壳亮了一下。

明昭伸手捞过来。

朱殷色的灵力亮起：为什么不愿意去？

孟霆怎么还告状呢！

明昭慢吞吞地回道：他是故意的，他想把我也扯进去。

朱殷色的灵力再次亮起：那你想让谁去？

也是。

明昭长叹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孟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重新捞起旋龟壳：你怎么做到的？

松花色的灵力很快亮起：找了治昭大师。

治昭大师？

是谁？

方青玄放下旋龟壳，看向了不远处的方木与梁笙。

梁笙朝着方木微微一笑，仿佛他此刻并没有被勒令离开青山：“各族弟子先行暗中查探，戒器觅三堂后行……”他轻轻一呵：“方木师兄，你对此有何感想？”

方木目光复杂：“我只是个听令行事的人，没有什么感想。”

梁笙笑着嗯了一声，转而说道：“夕留村的事，对不起，但那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得到证据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方木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自己初初接管青山事务的时候。

许多人突然疏远了，许多人又不知原因地亲密了。

只有梁笙，坐在他们的院子里，一边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焦头烂额的丑态，一边游刃有余地帮他默默处理好顾不过来的事情。

他想问梁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件事的。

是在那么多与他醉饮畅谈的日日夜夜之前，还是之后。

又觉得这样的问题问出来，有什么东西就会真的消失。

梁笙还能怎么办呢？

他一个人，要揭开一件涉及百族的丑事。

他已经尽全力不牵扯无辜了。

为了谋取薛堇如的信任，帮薛映礼与其他人调换试卷，却又故意掺进了孟霆的卷子，好让这件事败露出去……

可他又的的确确间接害了景岚。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却又不再熟悉了。

梁笙笑了笑：“那，告辞了？”

方木这才开口。

他道：“我会尽可能地保下你的族人。”

这份承诺大概只有梁笙才能知道份量有多重了。

梁笙看着他，良久，郑重一礼：“多谢。”

他笑着转过身，往方青玄的方向走来：“哟，方少主也来送我？真是受宠若惊。”

方青玄叫了声师兄。

梁笙脚步一慢，旋即，他再度一笑：“我这个师兄，实在没能给你竖起什么榜样，”他用手背打了打方青玄的衣领，低声道：“不过你也不是个会跟我学坏的人，别的不说，假装喜欢别人，欺骗别人的感情这种事，你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对吧？”

方青玄看他一眼，突然扬声：“他说他确实骗了你的感情！”

“我就知道！”方木脸黑得像个阎王，恶狗似的朝着梁笙撵了过来。

这个方青玄！

不就是八卦了他一下吗！

梁笙啧了一声，快速向远处逃去。

“这种伤春悲秋的时候，你发什么火！”

“伤春悲秋？我巴不得你赶紧滚！”

“好的不学，学什么口是心非啊！昨天你做梦哭我白哄你了！”

“那果然不是错觉！混蛋！你又偷窥我的梦！”

“一个院子里睡觉，做什么两家梦？”

“缩地千里！”

“你玩真的！！？”

三日后。

巨大的鲲鹏穿过一朵祥云，如被吞没一般消失不见，下一刻，鹏翼展出，它又在数十里以外出现了。

鲸身鹏翼，鲶须背山，遇光则隐，寻无所踪。

此时此刻，鲲鹏背上的小山之间。

“梁笙师兄就没说些别的什么？比如去薛家有没有要注意的？”

方青玄眸子一动：“别的倒是说了一句。”

众人都围过来。

“什么？是什么？”

方青玄的目光落到了孟霆身上：“他说他之所以换了你的卷子，是因为你的卷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掉出来了，还掉出来了五次。”

孟霆一愣，下一刻，一只应鹊啪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明昭满脸惊恐地跑过来：“鸟呢鸟呢？我的鸟呢？好不容易才抓来的！”

孟霆拎着鸟翅膀，满身寒气地迎过去：“在，我，这！”

明昭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孟霆立刻追了上去：“龙骧上钓鱼也就算了，坐鲲鹏你还抓鸟！”

陆玉兰看着他们的背影，浅浅一叹：“这倒霉劲啊，真让人忧心。”

方木拿着瑀州的地图走过来，将地图摊开在了方桌上：“行了，谈正事。”

众人皆往地图上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当真是让人吃了大惊。

“薛家怎么会比贺家多管这么多的边域？”

只见图上瑀州乌水与陆地交界之处，用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劈成了两份，其中写着薛字的那一份，足足比写着贺字的多出了近三倍。

方木解释道：“贺家本就人少，练好了七魂掌的更是不多，稍有些成就的，也都去了九堂。”

众人都沉默了。

这时，一阵啃桃子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打破了这片沉默。

正是贺传邵。

这人是真的摸不清气氛的。

奚子旭无言片刻，点了点潍州的位置。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彭妄？”

“怎么可能不记得？”苏芒道：“那时彭妄也说了，教会他操纵浊灵的是薛映礼，要求他用浊灵附身景岚的也是薛映礼。”

苏影说：“如果当真如我们所想，薛家能操纵浊灵，这件事就变得很危险。”

想到在夕留村中被浊灵发作的戒堂追杀的回忆，众人有些脊背发冷。

“所以夕留村的事到底是不是与薛家有关？”

“可能性很大。”

陆玉兰说：“我们先假设，薛映礼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操控被浊灵附身的人，那么薛堇如进贡鲛人血脉，又是为了什么呢？”

孟霆绑了明昭回来：“这些还是要等查了才知道，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该如何去秘密探查。”

明昭在桌子旁边扭了扭：“他们要鲛人血脉，给他们送鲛人血脉不就行了？”

“梁笙师兄又不在，我们哪来的鲛人血脉？”

明昭不知从哪里叼了张符篆出来，轻轻一呸，符篆轻飘飘地落在了地图上。

“幻灵符，能让别人看到不同的灵力颜色和天体的模样。”

看着那张符篆，众人再度沉默了下来。

陆玉兰近乎震惊地捏起符纸：“这种东西你也能造？”

明昭又扭了扭：“以前在家的时候闲着没事研究着玩的。”他像一条鱼一样扬起头：“孟哥，我真知道错了，放了我。”

孟霆刚伸出手，方青玄就已经将明昭拎了过去，收了他身上的缚仙索，扔回给了孟霆：“谁去？”

“就算天体和灵力都没有问题，长相方面，我们之间除了苏芒，别的人都没有鲛人血脉那么惊艳啊。”

明昭缓缓举起手。

“那个……易容符了解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

对，还有易容符。

明昭有些无言。

这群人平日里是一张符篆都不用吗？

易容符这么日常的符篆都想不起来。

“对了，还有魂术，我们也不会魂术啊。”

陆玉兰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了明昭。

明昭眨了眨眼：“我没有这种符篆。”

其他人顿时失望。

明昭却接着说：“但这个不用伪装啊，”他环顾一圈：“找个托不就行了？”

“托？”

“对啊，”明昭道：“找个人，让他装成被魂术蛊惑的模样不就行了。”

“亲眼看到了会魂术，又看到了天体，我想他们后续应该就不会再去一遍又一遍确认了吧？”

“就算确认的话也没什么，”明昭想了想：“可以装作害怕，或者灵力尽失，暂时混过去，而且他们大概率不会让我们对着他们的人用魂术，这样的话，可操作性就很大了。”

“除此之外，要去的那个人最好伪装成女子，大多数人看到女子都会掉以轻心。”

“还有，最好不要被他们太轻易地抓到，因为越是用尽了手段，后续越不会过多确认。”

说到这里，明昭若有所思：“薛家必然已经对我们的到来早有预料，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抓鲛人血脉，就说明他们是固定时间，固定数量地进贡，最起码也是固定时间。”

“这样的话，可以增加他们捕捉鲛人血脉的难度，”明昭的大脑卷起了风暴：“我们可以分成两队，一队制造些寻找鲛人血脉的动静，另一队伪装成鲛人血脉。”

“强压之下，我们再想混入就会很容易，甚至，我们还可以演一出戏，让他们直接从我们的手里，抢走‘鲛人血脉’。”

明昭说完，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静了下来，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神情如听天书。

孟霆怔怔发问：“明昭，你已经拜了荀堂主为师了吗？”

奚子旭扶上明昭的肩膀：“从大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简直天生坏种。”

明昭面无表情地拂开了他的手：“请对我礼貌些。”

方木严肃地说：“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不让你犯错。”

明昭：“你们真的够了！”

“尽量找强一点的人伪装吧？毕竟深入敌营，危险性大。”

“苏芒苏影还有陆玉兰就不要伪装成鲛人血脉了，太危险，说不准他们有专门针对女子的手段。”

“我可以去。”方木看向了方青玄。

这里除了他，最强的人还有……

方青玄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冲着方木缓缓地扯出了一抹微笑。

方木果断改口：“其他人呢？”

众人开始激情讨论。

“孔奕辰和孔金柯性格太差，不行。”

“孟霆也不行，他太倒霉，进去就得完。”

“贺传邵更不行，他不够灵活，没有眼力见。”

被点到的人无一不脸色黑沉如墨，就连贺传邵都感受了深深的恶意。

方木左右看了看：“那就我，闫维，奚子旭，祝怀瑾？”

明昭举了举爪：“我觉得我也能去。”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