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天，孟霆才从其他孟家人那里得到了方青玄挨罚的原因。

他满脸气愤地回来：“我还以为是那两个人编排了方青玄什么，结果他们是编排了传邵！方青玄动手的时候我就该去凑热闹，顺便补上两脚！”

明昭就知道什么八卦都逃不过孟家人的眼线。

他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传邵是故意装傻充愣，以接近苏芒苏影，大致意思是这样，具体的话更是难听，据说还辱了两个女子。”

明昭点了点头：“那确实该补两脚。”

孟霆一屁股坐在明昭身边：“你怎么就能这么淡定？我听见的时候都快气死了。”

明昭道：“你现在也快气死了。”

孟霆猛地拍了下大腿：“当然了！我们和传邵住在一起，他们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么？传邵为了练七魂掌，连片刻的休息都不曾有过，却还要被他们这样编排！”

“还有方青玄，”孟霆说：“要我说他这次可真是冤。”

“也不算冤吧，”明昭想了想：“他下手太重，青山又向来以德服人，只能说梁笙师兄说他故意挨罚丝毫没说错了。”

孟霆一噎，转而骂他：“冷血！我要和你绝交一刻钟！”

明昭笑了，他说：“别生气了，我有个办法，但需要你配合。”

过了一会，孟霆笑着回来。

“你那个消音符可真好用，你都怎么研究出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俩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祝家长老什么都检查不出，还以为他俩装的，想借机给方青玄罪加一等。”

明昭高深莫测地喝了口茶，深藏功与名。

孟霆出了恶气，这才关注到些别的。

“没想到，方青玄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明昭一口茶还没咽下，先狠狠呛了一口。

那两名弟子确实是该得教训，但方青玄的惩罚也不会因为他的“嫉恶如仇”而被免除。

他自此在各大课上缺席。

而随着阵法课的进展，众人的差距也被渐渐拉开。

陆玉兰和祝孔两家的人倒是都无所谓，前者只需练好乐器，后两者只需炼好丹器。

最令人感到可惜的是奚子旭。

拼了命地在奚家人中出类拔萃，却又在这群优秀的人中逐渐归于平凡。

满心无奈，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也慢慢地不再总与日渐优秀的祝怀瑾走在一处，转而和一群与他有着差不多水平的本族人同进同出。

满心满眼只有炼丹的祝怀瑾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一转变，又或者说留意到了，却并不在意。

贺传邵一如既往地努力，早出晚归，日夜不休，只为了尽快破解追魂掌的奥秘。

苏家姐妹也毫不藏私，不管外界如何议论，他们三个都该教的教，该学的学。

然而不知为何，即便做到了这种地步，贺传邵的追魂掌也仍是没有丝毫进展。

贺家血脉的天赋像是全都点给了他哥哥一个人，其他人，哪怕是作为亲弟弟的贺传邵，都未能继承到分毫。

童舍开始为他的生计奔波，他很有头脑，和一群小氏族的弟子凑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产业链，特供青山的物品，让这群清浊者们足不出院便能买到山下的物品，甚至还比山下便宜一些。

除此之外，据说他们还利用各族弟子的血脉特点，开辟了很多服务产业，比如专门给人作陪练的夔牛血脉，专门替人写表白词的三清鸟血脉，不一而足。

长此以往，一间屋舍里仿佛就只住了孟霆和明昭两个人。

明昭正用十分专业的手法给小坏揉肩按腿。

“坏爷，这个力道可以吗？”

小坏满意且矜持地叫了一声。

躺在一旁的孟霆无言地看着他们两个：“干脆让童舍也给你安排个服务链算了。”

明昭双眼一眯，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他带来的符纸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玄币更是没剩多少。

孟霆见他真在考虑，笑了下：“不是吧，你真要去？那这屋就剩我一个了。”

明昭回头看了他一眼：“以前不都是你一个吗？”

孟霆一怔，随即道：“还真是，跟你同进同出久了，都忘了我以前一直是独来独往了。”

明昭教育他：“你要坚持独立。”

“行行行，”孟霆敷衍点头：“独立。”

明昭略微考虑了一下，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又不是专业的。

但搞钱这件事，的确该提上日程了。

明昭给小坏按摩的手又上了几分力道。

这位才是他的财神爷。

小坏舒服地哼唧一声，丝毫没有感受到即将被压榨的危机。

大约过了半个月，陆玉兰约他们一同出去玩。

已经想到了赚钱的法子的明昭果断答应。

待到与其他人集合，明昭才发现这次的队伍有所壮大。

该说不说，陆玉兰的天赋可能不止点到了音律上，也点到了交朋友的能力上。

除了薛家少主薛堇如和奚子旭外，就连沉迷炼丹的祝怀瑾，和贺传邵都被她拉了来。

这时，一道群青色的身影朝他们走来，美到可与苏芒争锋的脸上映着扑朔的光影。

竟然还有师兄！

明昭心服口服。

陆玉兰小声说：“梁笙师兄可不是我请的，他是跟着心上人来的。”

心上人？

明昭看向梁笙，这才发现他人一到便凑到了薛堇如身边，笑着和她搭话，而薛堇如却反应淡淡，似是对梁笙毫无兴趣。

“上阵法课的时候，梁师兄就经常往薛家那边走。”孟霆说。

明昭难言地望向他。

同时好好上课，你是怎么额外关注到这么多细节的？

孟霆说：“你整堂课都在出神，当然留意不到。”

明昭羞愧地低下了头。

“可惜好像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陆玉兰说完，吐了吐舌头。

看师兄爱而不得，虽然同情，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由于同行的人太多，自然就三三两两地分出堆来。

奚子旭看着落单的祝怀瑾，叹了口气，向他走过去：“你怎么会来参与这种活动？”

祝怀瑾：“长老说，我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交交朋友。”

“……”奚子旭没忍住笑了：“你知道怎么交朋友吗？”

祝怀瑾淡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我已经交到了。”

奚子旭笑容一顿，他看着祝怀瑾那似乎一无所知，看淡一切的脸，慢慢地敛起表情，向前走去。

“我们喜欢玩的你不感兴趣，等下早些回去吧，你还是适合自己呆着炼丹。”

祝怀瑾放松地吐出一口气，跟上他的脚步：“我也是这么认为，但长老让我出来，说是对我炼丹有益。”

奚子旭嗤笑一声：“我们连丹课都听不懂，能给你提供什么益？”

祝怀瑾说：“嗯，他可能觉得我以后也有到青山授课的机会吧。”

奚子旭反应了一会才听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知道了他们这群人到底哪里听不懂，以后才好教学生。

奚子旭不知说什么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祝怀瑾就连走路也是埋着头认认真真往前走的，但他好像能感觉到奚子旭的目光一般，问道：“怎么，我这句话并不好笑吗？”

奚子旭：“并不，不该学的少学。”

祝怀瑾：“好的。”

他应罢，抬头看向奚子旭：“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

奚子旭不明其意地看着他。

祝怀瑾目光平淡，却好像能看透一切：“你不喜欢和你们族中的人打交道，不喜欢这样应酬一样的游玩，为什么还要去，还要来，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还要笑？”

奚子旭停住了。

良久，他似是笑了一声。

“为了人脉。”

祝怀瑾目露疑惑。

“听不懂，就不要问，也不要管，”奚子旭道：“祝怀瑾，不喜欢不代表不该做，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多的是人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祝怀瑾平静的眸子似泛起了些许波澜。

“那么多不喜欢做的事都可以逼迫自己去做，为什么接受这样简单的事却做不到？”

“祝怀瑾！”

奚子旭警告地唤了他一声。

“不要自以为是地教育我。”他说：“你是我现在唯一还想打交道的无关之人了。”

奚子旭说罢，转身向前走去，没有再管祝怀瑾是否跟了上来。

祝怀瑾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风一般轻的声音落下来。

“你明明已经，没有想和我继续打交道了。”

明昭正盘算着自己等会要怎么避开众人去搞钱，就听到孟霆头疼地开口：“诸位，能不能先容我……去打探一下环境？”

此次他们来的是一个新地方，孟霆显然没有来过，对此处一无所知。

众人也都了解他们孟家的习惯，笑道：“孟霆，你这强迫症真该治治了！”

孟霆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昭忙道：“我陪你去！”

孟霆疑惑：“你前不久才要我坚持独立。”

明昭猛拽了他一把：“啧！孟哥，你这就犯傻了吧！独立那是落单的人才需要做的事，你有我，当然不需要了！”

刚抛弃了自己唯一欣赏的朋友赶过来的奚子旭：“……”

后一步跟上来的被抛弃的祝怀瑾：“……”

你们哥俩好，你们清高！

明昭跟着孟霆走出众人视野之后，扭头就走：“孟哥你忙，我去搞点玄币。”

孟霆一把拉住他：“你不是陪我来的？”

“孟哥！”明昭加重了语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他：“猛兽都是独行的！”

对也是他说的，错也是他说的。

孟霆气笑了，用手点了点他：“我就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回不来，就自己去和他们解释吧。”

明昭当即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他拜了拜：“谢孟哥，孟哥永不倒霉！”

孟霆：“……”

我好心帮你，你还辱骂我。

明昭想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画的符，卖给他们上次买东西的那些货贩。

俗话说得好，有供应的地方必定也伴随着需求。

行船需要疾行符吧？运货需要隔水符吧？引火符更是日常所需吧？

而这些，他应有尽有。

明昭拿着满满一沓符篆，仿佛拿着一手的玄币，象征着富裕的笑容从他脸上缓缓绽开。

明昭走到上次的仓库所在地，将小坏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

“去吧坏爷！去寻找此处最大的宝藏！”

小坏翻了个白眼，在地面上嗅了嗅，往一个地方跑去。

上次是需要特意找库存不多不好出手的商贩，这次则是越富越好，越富越有这份能力，越富越有这份需求。

明昭算盘打得叮当响，快乐地跟在了小坏后面。

小坏嗅了许久，最终七绕八绕，在一个荒凉而又偏僻，四处仅有一个仓库的地方停下了。

明昭犹疑地问：“这儿？坏爷你确定？”

小坏点了点头。

这间仓库闻起来最贵。

明昭很少质疑小坏的鼻子，但按常理来说，大的货贩不会把仓库设在这样偏僻的场所。

他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明昭想了想，拿了张化形符出来。

“坏爷，你先在这等等我，我去看看咱们再决定。”

化形符烧尽，明昭再次化作了老鼠，从仓库一侧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这件仓库说起来并不算大，但明昭钻进去后，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这就不太好走了。

明昭没有拿出引火符，而是找到了一处墙壁，沿着墙壁往仓库内走。

走了许久都没有碰上什么障碍物，明昭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难道坏爷真闻错了，这是一处空仓？

明昭停下了脚步。

就算不是空仓，存货比较少，专运贵重物品的人也不是他的目标。

他思量片刻，想要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捕捉到一抹光亮。

在黑暗中待久了，总会对光亮特别敏感。

明昭下意识地往那抹光亮追去。

目光停留的那一刻，明昭的尾巴瞬间僵直。

在他的正对面，仓库的另一边，方青玄坐在那里，眼神炯炯，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

而明昭刚刚看到那抹光亮，正是他手上的青铜护腕折射出的亮光。

果然是不该撞见的！

明昭扭头就走。

方青玄无声一呵。

这个动作真是充满了回忆。

他抬起手，也用明昭充满了回忆的动作将其拖拽了回来。

真人不能找，化了形之后的总能吧？

熟悉的灵力裹上脚踝的那一刻，明昭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

坏爷，方青玄为什么是最贵的！

还有方青玄！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你们属鸟的，见到老鼠就想逮吗？

下次绝对用易容符不用化形符！

绝对！

方青玄将明昭拖到身边后，从熟悉的地方掏出了文石。

“哟，好久不见啊？”他摩挲着文石上的陀翡鸟羽毛的图案，耐人寻味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