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意沉默良久,泛起不甘。在妖域,穷奇可是位列五王之一,实力不容小觑。尽管她身体里的妖丹残缺不全,带来的增幅也好过修炼两三百年。
“那,稳定下来的法子可有?”段如意下了决定。
今峪似笑非笑,“本就为夺天之造化,过多的干涉只会越来越危险。你的身体本承受不住穷奇妖丹的刺激,段锦瑞掌控了大部分妖力,你如今才能活着。若不想英年早逝,最好尽快将它刨出来。”
段如意抿唇不语。
大王在一旁观望,心下嘀咕。据段如意所言,虚籁似乎掌握了将妖丹植入人体的方法,只是没露出风声,他们的外表也与常人无异。兴许,段如意认为它也是炼器的造物。毕竟,实验的前期,总不会是人。
它眼眸微闪,道:“穷奇若含恨而终,就算抹除它的传承,不断运转妖丹的过程也会受到阻碍。你们这是在强行和亡灵重新建立联系,长此以往,只会被侵蚀精神,最终成为......罪果。”
“虚籁这样做,是根本不顾你们的死活吧?”
大王不急不缓的言语,一下打在了段如意心上。
白苏讶异地打量了大王好几眼,不明白它怎会如此了解。而且,罪果是什么?她望了望其它人,他们的神色微凝。
段如意愣了愣,忽笑道:“你可真有意思。”
大王可不知自己哪里有意思,它定定地望着段如意。
段如意感兴趣地弯腰打量。本该璀璨夺目的金色瞳孔,在夜间显得平静又淡漠,似是可容万物,也似万物如云烟入不得它眼。她看着映出的小影,忽觉夜间的风微凉。
“你是哪里来的猫呢?”段如意想着,问出了口。
大王懒散地蹲坐,如实道:“凡间。”
段如意若有所思,“贫瘠之地,灵力匮乏。凡人就如长在峭壁边的野木,入了真元界便好似扎根福泽,疯狂生长。兴许……”她笑了片刻,接道:“该回禀一番,带些凡禽上来才是。”
大王胡须微抖,“你和凡禽倒无甚区别,他们漠视你们的生命,一如你漠视它们的生命。”
今峪浅绿的睫毛轻颤。
段思元默默抚上了剑佩,随时准备动手。他怎么不知道它还有这面。
“呵...呵呵。”段如意怔忡过后,直起身低笑,“你说得没错,我们和它们都一样,不过是身陷囹圄的一蚍蜉。妄想借力撼动大树,在你们看来,不过也是可笑不自量的行为。”
她的语气轻蔑,眼神却没来由地令人动容。
“可如今这世道,强者为尊!我站得够高,底下的蚍蜉就得听命于我。我要它们生,它们就不能亡;我要它们死,它们就不能活。它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段如意冷下眼,撩起耳边碎发,“若此地不是清光,你这只奇怪的猫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清光是真元界公认声名最好的宗门,历史悠久,天骄辈出。其祖师爷清光真人意气风发之时,淌过最冰凉的雪水,闯过三十六洲,留下立宗誓言:我有一剑名清正,斩这人间乱象,颠倒乾坤日夜,以光覆河汉,除魔驱妖。然一人之力不可为,立清光以教这世间人人如我,人人皆我。
清光的剑道,是独一人问心无愧的道,是剑指山河社稷、叩问苍生的道。
段如意瞥过一干盯着她的清光弟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一道毫无起伏的声线从身后追来。
“我的命在我,你的命在你,生灵都有自己的命途。你若以生命做押,就算得到远超自己的实力,终是有违天命,也有损自身命途。一时的强大,只是欺骗自己的手段。”大王垂下眼眸。它所见到的,段如意的星辰是残破了一角,发出的光亮像是在掩饰这个事实般,亮得惊人。
段如意脚步一顿,抛下一句似讽的话语飞身离开:“清光的大道理,虚籁可听不起。”
大王晃悠尾巴,它已进行过规劝,段如意有没有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它转头看向白苏,却见她满脸复杂,再一望去,他们都沉默地看着它。
怎么了?大王眨巴眼睛,觉得有点怪。
“……师弟,你好像四长老。”段思元艰涩说。
谭黎点了点头,“能把虚籁少宗主吓得踉跄跑路,有点厉害。”
“我只是想劝劝她?”大王歪头道。
“真诚是必杀技。”第五安总结。
今峪发出哼声。
温吉侧头看了眼注视大王的夏侯一,心底叹气,道:“走吧。”
夏侯一默了默,跟上温吉步伐。
身后的声音渐远,夏侯一向伙伴提出疑问,“温吉,为什么生灵在它眼里没有差异。”
温吉耸肩,道:“或许是因为猫看待事物,本就与我们不同?”
夏侯一更加沉默,良久才说:“它看我,看妖,看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像是……我的母亲。”
温吉蓦地睁大眼睛,一言难尽地望向夏侯一。
夏侯一:“……”
“我是说,像。不是因为懵懂无知,它像是看透了生灵的百态,明悟生死有命,才会包容了万物。”夏侯一解释。
温吉一脸我懂的神情,夏侯一不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有淡淡的疑惑。
不过是一只不足一年岁数的猫,又怎会经历过多的生死?应是,感觉错了吧。
……
东二峰。
大王掏出了楼宗胜给的演生决。近日一直忙于各种事情,它只在刚开始时翻看过一眼,因没有头绪就暂时放下了。
段如意其实说得不错,强者为尊,它决不能落下实力的增进。
打开的半扇木窗内,是安静看着卷帙的小身影。
院子里,白苏紧闭眼睛,半举右手平握着剑,凸起的一道水流停在细长剑身长长久久,映出月,映出光。
今峪房间里亮着灯,它左边遍布了阵核残骸,右边是完好的,中间摊着古旧阵法书籍。
从夜雾厚重,到晨光熹微。从日照充足到暮色苍茫……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大王挺着僵硬的身躯,收起了卷帙。
演化决,怎么这么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