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灵石这事吧，真不行。大王轻叹，回到时间的原初节点。
望着面前的今峪，大王又叹起了气。
司辰的预演虽好用，但有时候它也会将虚幻和现实彻底搞混。此前一月在阵塔记忆阵书之时，它就重复了好几次进入预演。
时间于大王而言，就像是层层叠叠的圆环。它跑上又跑下，跑了一圈又一圈，跑久了，跑累了，就不知道此时究竟身处何方。待灵力彻底枯竭，和司辰断了联系，才恍若大梦一场，刹那惊醒。
它明明想要今峪彻底为它所用，却不知如何才能获得今峪的信任。
人总说以真心换取真心，对妖难道也适用吗？大王不知道。今峪说妖都是自私的，它也是。
它如今贪图方便从今峪嘴里掏出所需的信息，若长此以往，或许某一天，一旦它有一次辨不清虚幻和现实了......今峪发现了异常后，也不知会不会生气。
大王摇头，将烦恼抛之脑后。它要做一只快乐的猫，稳打稳扎地爬上山顶！
今峪看见面前一时唉声叹气，一时摇头晃脑的猫，表情很是精彩。它能感觉到些微的，似是被窥探过的痕迹，见状便沉声发问：“你看见了什么？”
大王一怔，笑道：“我看见了我的贫穷。”今峪就像一只吞金兽，贵得紧，它可支付不起它卖消息的底价。
今峪沉默良久，“我搞来的灵石，楼清平得摸走一大半。”
嗯？为什么？大王想着便出声询问。
今峪啧啧两声，心道：未见过人心险恶的王，实在是傻得不忍直视。
“你会放任老鼠在窝里到处偷你的粮吗？”今峪深沉抬头。
“不会，我会抓住它，成为我的粮。”大王若有所思。
今峪笑了笑，“我对楼清平而言，大抵就是一只乱窜的老鼠。自以为我逃不出她的五指山，殊不知，你才是最肥的那只老鼠。”
肥老鼠·大王点了点头，神色疑惑，“你们妖的话都这么直接的吗？把自己当老鼠？”
“呵。”今峪冷笑，“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迂回婉转那是人修才有的。你不是人，少学人那套。”
大王眨了眨眼，真心实意发问：“那我若要你彻底为我所用，该怎么做？”
既然不懂，那就直接问吧。
今峪顿住，随后上下打量大王还不够，环着它走了两圈。
大王又问：“怎么做？”
“嗯……”今峪沉吟，“问得很好，下次不要问了。我找不到答案。”
大王：“……”
今峪打开门，率先走出去，“排名已经出来了，不是还要去接任务？”
大王收起敞开的阵书，跟随着走出房间。
今峪已经宣布暂时不再提供消息，故而无人上前，过往的弟子只用隐晦的余光关注。
待走出阵塔，却有一人红着眼睛拦下它们。
是李必忽。已有一月未见的少年，衣袍一角还浸染着暗红的血迹，此刻的面容憔悴，气质阴郁。大王一时间有些认不出来了。
李必忽望着白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漆黑的眼瞳里藏着挥散不去的阴鸷，嗓音粗粝，“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弟弟，你要多少灵石，我都可以给。”
今峪忽地勾唇，“他们冲着清光来的，你把仇记在清光头上就是了。”
大王偏头望向今峪，颇为感慨。无时无刻都在给清光拉仇恨的今峪，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不知道又会捅出什么篓子。
李必忽眸中划过厉色，煞气腾腾道：“他们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大王赶在今峪出声前开了口。
今峪轻嗤。
李必忽不信，“白泽怎会不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多少灵石都可以，他们都是谁？”李必忽说到最后，已是祈求。
大王瞥过了头。遭逢巨变的李必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月前温和的李必忽随着李永望的离去而离去。它不是第一次见人因丧失亲人而悲痛，凡间的回春堂治病救人，可总有那么一些是大夫也救不回的病人。
身为大夫的白崇礼那时候总会瞥过头，仿佛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减轻自己无能为力的罪恶感。它以前不懂，可如今倒像是有些许明白了。
李永望的死亡，似乎与它有干系，李必忽变成这样，它好像也有责任。
可它不会告诉李必忽，他弟弟的死可能和它有关。令明司现在都没有来找它，肯定和它师父脱不开关系。它若告诉李必忽，又能怎么样呢？以死谢罪吗？
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动摇，又如何……能完成它的目标啊？大王望着远方的云，目光有些涣散。
今峪神色不耐:“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白泽从不说假话。”
李必忽一下子炸了，“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你必须知道！你不知道，我怎么去找他们？宗门到现在都没发通告，就是你和宗门高层联结，转移弟子们的视线，他们忘了，我可不会忘……”
大王一顿。
今峪绕过李必忽，“别在这碍眼，你弟弟死就死了，不过是早晚的事。”
“嘭！”
剑光乍现，惊出一片寒芒。
李必忽突然动了手，今峪也不会客气。虽然楼清平在它身上下了禁制，但也不是一个锻骨一级的人修所能打过的。
转眼间功夫，李必忽就在大王面前倒飞出去，摔在阵石上，滑落。
附近的弟子，一瞬间围过去几人，另外的则怒气冲冲。
“白泽！你做什么？”
“在宗门内严禁私下打斗！”
“就算宗门偏袒你，事实如铁，必须罚。”
“令明司的人呢？还不把这妖抓走？”
“妖就是妖，就算混进了宗门，也不知礼数。”
今峪好笑道:“可是他先打的，要罚也先罚他。”
人群中响起指责，“李师弟失了亲人，你说得太过分了。”
“就是，哪有人，哦，你不是人。”
“你是妖，到底为什么要混进我们之中？”
今峪仿佛成为了众矢之的，它笑着，“我可是你们的宗主，亲自，放出来的眼线，专门看是谁盯上了清光这块肥肉。你们骂我，不就是在骂宗主吗？”
弟子们蹙眉，一时间无人再出声。
今峪幽幽道:“多骂点，楼清平可爱听了。”
大王端详被扶着起身的李必忽，今峪下手不轻，估计伤了些肺腑，但在真元界，半天就能治好。
稍显稚嫩的语气在旁边响起，“今峪不是挂在你名下吗？怎不去帮帮它。”
大王闻言侧目，对上一人含笑的眼睛。
段如意伸手托住它的两侧腰身，扭转方向，笑道:“去帮它呀。”
可是今峪也不需要它帮忙啊？说不定还会嫌它碍事。大王犹疑地飞到了今峪身边，拱爪道:“诸位师兄师姐，今峪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它不过刚从后山出来，也是不小心才会这么说，我会多加看管的。”随即看向李必忽，“我知晓李师兄难受，听了今峪的话更是一时气急才会出剑……”
“尽说些废话。”今峪语气微凉，大王抽了抽耳朵，接道:“你们看，它就是这样说话的，若多有得罪，还请李师兄多多包涵。”
李必忽眼眸微闪，吐出一口血，道:“你真不愿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弟弟吗？”
大王尾巴弯曲着，警告似的碰了下身后的今峪，抬眸沉声道:“今峪确实是不知，否则宗门早便破案了。不过今峪若是寻到了蛛丝马迹，到时候再告诉你如何？”
李必忽望向大王，正要点头。
人群中又出现了一道喊声:“李师弟，勿要听信它们，它亦不是人，跟那白泽整日混在一起，早便是一伙的了。它们不愿说，指不定就是它们妖干的。”
大王望去，只见是一位年轻娇俏的女子，正散着恶意，但它可不记得有得罪过这人。
今峪眼中隐约出现笑意。
李必忽皱紧眉，段如意悄然向后退。
“都在这干什么呢？寻滋闹事？”申和英一出现，一弟子便拱手将事情娓娓道来。
申和英挑眉，指向几个人念出他们的名字，道:“当事的和教唆的，都往令明司走一趟。”
被点到的弟子或哀叹一声，或愤愤不平地开口说了几句，被几名挂上令明司玉牌的弟子打量着收声。
大王听见那女子的名字，周浅靖，和记忆中的一人对上号来。第五安曾在御物课和它讲过，似是因白苏抢了她的三长老弟子名额？只是那时忙着应付擂台，倒是忘了查看情况。
时隔一月，又得去令明司一趟吗？大王望向一脸无谓的今峪，忽觉有些牙疼，想咬点东西。
段如意望向离开的小身影，微握手心，忽地笑了笑，低道:“久歌，你猜得没错，它确实也有妖丹。”
余久歌勾起唇角，“若是能清楚妖丹形成的原理，如意姐，就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段如意不置可否，斜着余久歌道:“一码归一码，你没有问到白泽关于神宗的事，折合一算，就是将功补过了。”
“幼兰也没问到。”余久歌淡道。
段如意顿了顿，道:“那你们两再打一场，谁赢了，谁再去问。”
余久歌笑，“那我，岂不是输定了。”
去往令明司的路上，大王掏出羽生石，和白苏浅聊几句。这次的事，比上次的事要轻，估计罚一下就过去了。
白苏那头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切断羽生石之后，却忧愁地叹气。今峪哎，真是愁人啊。
身旁的第五安，垂了垂眸。
那次经纶阁后，她心有余悸，死亡的阴影清晰地落在她的面前。若不是宿晴救她，真不知是否真的会死。
明言阁的复试第五安并没有去，也没有人来找她。
“真元界不是和平之地。”第五安坐在床角，想起四长老所言的话语。在这个地方，她就是个弱女子，一事无成。实力不够，随时都可能会死。
那天，她从剑环里掏出崭新的细剑，澄澈的剑身映出她眼眶微红的眼睛。
她没有再主动去接近他人，白苏今日却忽地找上了她。
“你想让我帮忙留意夏侯一？”第五安诧异地问道。
白苏点了点头，“你交际很厉害，收集信息也很快，有你帮忙的话……”
白苏浅笑，接道:“就万无一失了。”
“好！”第五安一口答应，神色认真地望向剑试中第十三的白苏，请求说:“你教我练剑，我帮你。”
白苏微怔，笑了笑，应道:“好。”
令明司给的处罚，轻微。或许是因为今峪身份敏感，或是被宗主关照提点过，只罚了今峪“一点”灵石便轻轻揭了过去。
今峪抖了抖光秃秃的灵石袋子，叹道:“比我的毛还干净了。”
大王瞥向它身上刚长出的短毛茬，真诚建议道:“稍微，收敛一下你的攻击性？”
“怕什么？”今峪镇定自若，“楼清平还没死呢，他们再不服，也得憋着。”
大王忽觉牙又痒又麻，它抵住尖牙，斥道:“少给我惹事，我找你来是帮忙的，不是帮倒忙的。”
今峪转动眼珠，松口道:“人修不惹我，我就不惹他们，这总行了吧？”
哎。大王无奈。
西六峰中央竹楼三层。
今峪发现了新的赚灵石的方式，它一鼓作气地接取了所有能接的答疑任务，似是要准备完成屠掉一面墙任务的壮举。
大王默不作声地在西边的长卷处，从底下的任务一条一条看过去，选择性接取。需要亲自交接的，排除；时间长的，排除；乱七八糟看不懂的，也排除。
大王挑着那些看一眼就有眉头的解阵，快速地往返于西墙和中央环台进行任务的接取和上交。
它的速度引起了正交接任务的宿晴注意。
解阵，所需的知识储备丰富。一个单阵，考虑到阵枢的兼容性，可以和很多个单阵逐渐叠加变化，变成繁复的叠阵。
阵越多，它的阵枢规则就越多，一旦改变了一点点，往往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此处的解阵，大多都是弟子在叠阵的基础上，将阵枢的规则弄混了，自己又搞不回来。又因着制作阵法的材料珍贵，不舍得丢弃，便将错误的阵法复刻上来，以期修复正常的规则。
也有一些，是不知从何处淘到了一些古怪的阵法，等待有人将其拆解成单阵，以期自己复刻出相应的阵法。
大王往返的速度，最长不超过一炷香。它对规则的掌握和单阵的了解，似是精通到了极点。
宿晴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大王所接取的任务，顿时心中有数。
在又一次大王前往西墙接取任务时，她指着一条任务，出声道:“西叁十六的任务，你能接吗？”
飞在半空的大王掀起眼皮，望向宿晴，反问:“你发的任务吗？”
宿晴点了点头，“你要是能解，我可以把任务等级提上去。”
役使所接取的任务，连灵石也没有。但胜在一条任务便能抵普通的十条。序号七十以上的任务，能抵十五条。二十以上的，能抵二十条。十以上的，能抵二十五条。
大王所接取的任务，大多是序号七十以下的。宿晴的任务，已是十六，她若要提，便得把前面的第十挤下去。
大王仔细看了眼那任务挂着的半幅阵法，道:“有点像辅阵里面加了几个攻阵，看不太清楚，不知道能不能解。”
攻阵、守阵、辅阵，三者的阵核极为不同，所确定的阵枢亦是区别颇大。就像水火不容般自相矛盾，因此鲜少有三者单阵组合在一起的状况。
早已研究过此阵的宿晴挑眉，掏出一物，道:“你看这个。”
残破的阵法图，和任务上画着的图案大差不差。大王倏尔就明白，为什么这任务挂了一月多都没有人接取。
残阵，连阵法的最终效果都无法确认的残阵，更别说古怪地像是随意搭配的叠阵。
“你能确认这阵法为真吗？”大王沉吟道。
错误的阵法是虚假的阵法，就像花架子一般，中看不中用，除非为真，否则没有研究的必要。
宿晴摇头，道:“这是前些年从黑市上收购的，来源于鬼阵子，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
宿晴眼神坚定，“我感觉为真。”
鬼阵子，五万年前的阵法鬼才，其创建并且流传下来的阵法，无一不是华美之极。
可面前这副阵图，其中的几个明显单阵，怎么也称不上华美。大王觉得，宿晴可能被骗了。
它招呼过东墙的今峪，“看看这个，据说是鬼阵子的阵法。”
今峪垂眸看了一眼，随口道:“你们人修风光大葬后，还干挖坟的事呐。”
宿晴一僵，对上大王看过来的视线，有些羞赧道:“买的，不是我挖的。”
她补充，“花了好多灵石买的。”
大王了然低头，问:“所以，是真的阵法？”
今峪颔首，答疑它在行，逆阵也不错，解阵和逆阵也差不多，都是从阵枢入手。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