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接连出事，令察司加派了人手进行日常巡视，谢林绯今日轮值。

自山中穿梭的身影，循着路线，查勘诸多大妖的地盘。谢林绯突然鼻尖微动，嗅到了浅淡的血腥味。这在往日里不足为奇的事，他却蓦地缓下疾冲，转道向血腥味的来源而去。

只因，此时实在太静了。

大妖的地盘也会栖息着一些附庸的小妖，而现在，谢林绯一路走来，小妖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腥味愈浓，谢林绯见到了战斗的痕迹。倒塌的树干中，大多疑似遭受巨力，余下的木桩歪斜，断裂的口牵连树皮。残留的黑色血液道道溅落，伴随着掉落的羽蛇鳞片和些许碎肉，除此以外，并无其它妖留下的痕迹。

谢林绯捡起一片染血的洁白鳞片。鳞片极为轻盈，不过刚入手，一抹冰雪般深寒的妖力便沿着指头攀附，凝出薄薄冰晶。

此地是羽蛇地盘的边缘，有这个能力伤它至此，而不留下自己痕迹的，不知是宗门哪位“好汉”。谢林绯眼中映出腾起的火光，鳞片被火燃烧过后，更为璀璨。谢林绯转过手腕，沿着羽蛇像是慌不择路逃跑的方向追去。

一处密林中出现了澄澈的空洞，漫天的寒意往骨髓钻，阳光覆在苟延残喘的额上长须的羽蛇身上。它睁着恐惧的眼睛望向正一步步走近的敌人。

“啪嗒！”

暗红的长鞭示威般抽向地面，入土三分。羽蛇“嗬”叫了一声，硕大的身躯细微颤抖，怯弱地从眼角落下几滴泛着微弱红光的水滴。

眼泪掉入莹绿玉瓶，面前的人却没有放过它，反而伸手触及它的七寸，像挖豆腐一般，挖出半颗赤红妖丹。

凄厉的惨叫回荡时，谢林绯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段锦瑞抬了抬眸，掌间闪过紫黑色的微光，覆上羽蛇七寸，只片刻，裂开的伤口弥合完毕。

若不仔细察看，任谁也看不出羽蛇被截掉了半颗妖丹。段锦瑞似笑非笑地瞥过彻底晕厥过去的羽蛇，收鞭向后退了几步。

见到羽蛇惨状的谢林绯蹙紧了眉，望向穿着清光制服的段锦瑞，沉声道：“虚籁的少宗主，不在自家的后花园闲逛，反倒盯上了我们清光的后山么？而且，你下手也未免太过狠辣。”

段锦瑞微侧头，道：“这不还没死吗?”

略显低沉沙哑的嗓音，区别于他此前听过的稚嫩嗓音。谢林绯眼眸微动，打量虚籁的少宗主。

虚籁，在真元界，一个堪称奇葩辈出的宗门。打着洒脱自在、无所不能学的旗号，大肆招收弟子，但那些入了宗门的弟子，九死一生，且至死都无法脱离宗门。

虚籁，以器入道，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修炼的功法方向也没个定数。宗门子弟多擅长远战、暗箭伤人。其宗门以炼器的方法分出两派，一派是维持事物本质，不断进行添加的[究奇]；一派是不断更改，变化事物本质的[穷变]。两派势若水火，不断厮杀，活下来的弟子，无一不是强手。

他们的宗主为两人共同掌管。如今的少宗主，亦是如此。究奇派为段如意，穷变派为段锦瑞，是一对从宗门的厮杀中抉出来的双生子。摆在明面上的实力，均为锻骨三级。

令察司，说是宗门最为灵敏的耳目也不为过。虚籁前来清光进行“交流”一事，谢林绯当时负责引领他们前往中峰。至于，那日虚籁少宗主和高层谈了些什么，令察司也不得而知。

清光并不禁止弟子对后山的小妖进行捕猎，但对大妖，却明令不得伤其性命。若不小心杀掉，便得进令明司走一趟了。羽蛇气息微弱，但确实还活着。谢林绯看不过眼，也不能揪住虚籁的少宗主搁这扯皮子。

“身在清光，当守清光令法。”谢林绯淡淡警告了一句，走上前对羽蛇进行紧急救治。

清光的法，于我何干呐？段锦瑞内心嗤道，面上冲着谢林绯含笑点头，提步离开此地，前往另一道感知到的强大气息。

谢林绯垂眸，掏出了羽生石。清光养在后山的大妖，怎么也轮不到被虚籁的人来祸害一通。如今在宗门内，锻骨三级的弟子，都有谁来着？

……

小审核第二批的结果在次日月初，进行了公布。阵石上的排名和阵牌同步进行更改，阵牌只会显示自己的名次，第一时间关注阵石的人。一眼便看见了最上方那长长的名字。

第一名方崖，毫无意外，只是后面却紧贴了一个名字......

今峪？！！！

谁啊？

迷茫的弟子面面相觑，从未见过的名字居然和方崖并列着第一。不过片刻，他们发动了各自的人脉，搜寻起名为今峪的弟子。

排在其后面的名字，一时间，鲜少人关注。

阵塔一处房间内，大王望着阵牌上浮现的第十名，收起了阵牌。多亏了今峪，它如今的役使任务，已完成了三百多个。剩下的，需要加快速度才是。

得了第一的今峪亦不见欢喜，反而骂道:“那群人修，这是怕没面子，才放个方崖在我上头。”

大王摇了摇头，今峪的有答，于阵试而言，相当于一部提取正确答案的书籍。实在，过于作弊了。

“有答，其它妖能学吗？”大王好奇问。

今峪愣住，转头看向大王。一丝不苟答:“一个问题，三万灵石。”

大王:“……”

行，它也有作弊器。

司辰无声发动，大王交出了不知有多少灵石的金戒信物。今峪眨了眨眼，道:“妖是被自然眷顾着的，生来就有自身的元素，譬如焰尾鼠属火，就只能控火。小妖，多是只有一到三种元素。大妖，三种到七种。”

大王颔首。人将自然分为五行和时空。妖这边却不一样，除此之外，它们准确地分出了风、冰、雷、云。这些于人修而言，需要在五行中进行转化的四种元素，妖生来便能掌控。

今峪继续说:“妖间的传承，不一而足，通体是需要偏向于那一支元素才能学。有答，若不属于时间元素的妖，是不可能学会的。于大妖而言，越是珍贵的传承，越不允许流传出去。若被那一支族群发现，定会迎来追杀。”

今峪笑了笑，“你现在想学，就得弄到白泽的妖丹。要么，杀掉我；要么，把今峄遗失的妖丹弄到手。然后，妖域那边的白泽，就会知道他们的传承流传了出去……到时候，若无庇护，你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啊。”大王沉思片刻，“有答，不是无法探知我的信息吗？”

既然如此，它们又怎能发现，是谁，得到了传承呢？得不到信息，那所谓的追杀，自然也就是无稽之谈。

“呵呵。”今峪笑得更欢。

大王跳过了获取白泽妖丹的问题，反而关心得到传承后该怎么应对。说明了它对有答，确实是心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正合今峪的胃口。

“说得不错，有答只会探知到你的错误信息。”今峪加重了语气，“但错误的答案，在没有其它答案的结果下，它就一定是正确的。”

所以说，除非给出其它答案混淆，否则，它无法躲过白泽一族的探知。

大王叹气，撤掉灵力，对上今峪略有深意的视线。

它能感知我使用了司辰吗？大王沉默。如今能使用的司辰用法，仅有两种，它将其命名为窥探和预演。预演，仅限于它自己的命途，一个时间点可以延展出无数个未来，它可以从中挑出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带进现实。

可今峪对司辰，又了解多少？预演，可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

“三万灵石，先欠着。”大王出声试探。

今峪移开视线，简短答:“大部分都不能。”

看起来确实不知道，但它的回答字数是和灵石有关吗？大王无言地再次发动预演。

掏出金戒问:金戒信物可以取多少灵石？

今峪答:一百五十万。

大王……被大方的二师兄震撼到了。它失语道:“怎这般多？”

今峪看在灵石的份上，又答:“原本就五十万，前段时间他加进去一百。”

大王恍恍惚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富有。”今峪含笑地附赠一条消息，“楼宗胜在外捅了不少篓子，冉家主动用灵石帮忙摆平，他才将冉方云收至门下。”

大王顿时升起了对二师兄的求知欲，它又掏出了一枚金戒，向今峪购买信息。

真元界，五大宗门站在势力金字塔的顶端，割据了三十六洲的大部分地盘。庇护在五大宗门伞下的宗门和地方大族，需要向其缴税。这也是宗门主要的灵石来源。

冉家，在清光所庇护五洲中，经营着“多宝阁”。集符、阵、器、衣食住行等为一体，和清光更是紧密联系，差不多等于合作方。

冉家这一代的家主冉挽婕，更是一位有魄力的奇女子。她不顾世人的目光和指责，向临近清光的妖域开通了一条可以贸易的路线，近百年发展地风生水起。而冉方云，是她唯一的后代。

自小金贵的冉方云，冉挽婕对他可谓予取予求。他天资聪颖，却对经营生意毫无兴趣，冉挽婕倒也由着他。

楼宗胜年轻时，丰神俊朗，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已经内定为清光的下一代宗主。与他同生一个时代的天才，无一不被其遮掩光芒。

年轻气盛的楼宗胜，吸引了无数势力的目光，他们朝他抛出橄榄枝。楼宗胜极好的“桃花运”也因此传遍了整个真元界。

等到上一任宗主，意外死亡后。楼宗胜正准备接过担子，往日里籍籍无名的楼清平却强横地出现，向着楼宗胜发出了挑战。提前拉拢了不少高层的楼清平，以武力和手段，从楼宗胜手里将宗主之位抢了过去。

楼宗胜对此……乐见其成。只是可惜了那些，在他身上压了宝的势力，欲哭无泪。

“上一任宗主，为何会发生意外？”大王沉吟。

今峪笑道:“他已摸到了问道的行列，是大妖的‘眼中钉’，自是要想办法除掉。妖的传承各异，可以无声无息杀掉一个人修的手段，大多是王的手段。妖界的四位王，如今也不过是一群胆小鬼。固守着人和妖的界域，只因没有把握，就都不愿集中妖之力，大肆进攻真元界。”

“它们在等合适的时机才会一举进攻吗？”大王眸光幽深。

今峪颔首，“它们在等混沌归来，不是你。”

混沌抛出了一支鱼竿，大王是用来确认它踪迹的，浮在水面的鱼漂。那端握着鱼竿的人，是所有的大妖。它们需要的是一位能带来胜利，和决定性战局的王。一如很久很久以前，混沌和未知的妖，独自对战过后，还能和四位王，挑上一场，压着它们返回彼时的虚元界。

大王不置可否，问:“妖那边，实力最高的妖王，是何种层次？”

它若要将它们一一镇压，便得朝最为高的那座山攀爬。

“相当于两个问道的人修。”今峪如实说出答案。

“问道的人修，在这世间，还活着的，有多少？”大王琢磨片刻问。

今峪眨了眨眼，说:“得加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