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二峰。

冉方云的院子里，两人一猫陷入沉默。

“就是说，你……”冉方云头疼地捂住了脑袋，“冲你来的吗？”

大王颔首，委婉道：“可能是想试探我可以修炼的原因。”

混沌已经消失上百万年，人修刻意地避开了那段历史，现在记载在册的也不过是妖域那边存在四位王以及一个空悬已久的王位。但，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都在寻找着复生的混沌。一旦确认混沌的传承落到它身上，大王不敢想象它迎来的将会是什么。

冉方云蹙眉，他参加的商会，将这场袭击的过程掰碎了分析。初步推断敌人是通过络龟壳将人修变成了傀儡，专门挑专试的时候发动袭击也很好理解。有四长老监管的小审核第一批，在出现矛头的一瞬间便能镇压。只有第二批，核心弟子和正式弟子都在，监管人员只有几名助教和令察司的弟子。

至于为什么只有六个人，很可能是能力存在着限制。但四师弟认识其中三个，那么就有可能是幕后的人，从中精心挑选过的，用以……警告？还是说在验证什么？

如果真是冲它来的，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一脸沉重地掏出了羽生石，寻找灵力记录，“稍等，我问一下大师兄。”

褚春虎被外派执行宗门任务，隔着几个大洲，听说了求助内容之后，疑惑道：“我在天行洲，能力有限。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师父？”

冉方云讷讷道：“师父是大忙人，不好请动他老人家啊。”

也不知道二师弟那么怕师父干什么……褚春虎垂眸，身前临时的守阵阵核出现裂痕，似狼的妖群不断攻击着阵法。

“去找师父。”褚春虎说着，切断了灵力。

“唉。”冉方云长叹，看向白苏，暗示道:“三师妹？”

“我来联系。”白苏相当上道。

所幸楼宗胜还在宗门内，不过一炷香，便出现在了东二峰。

“见过师父。”

楼宗胜颔首，挥袖落座:“说罢，何事？”方才徒弟们联系他，支支吾吾的，也不说个清楚，他便从中峰赶了过来。

冉方云眼观鼻，鼻观心，不语。

白苏正准备上前，大王便开了口，事到如今，隐瞒也无用。

它震地有声：“是关于我的事情，我长出了妖丹。”

冉方云蓦地睁大了眼睛，思绪紊乱：他听到了啥？这啥时候的事，他们刚刚讨论是这件事吗？什么妖丹，怎么长妖丹了？他四师弟从猫变成妖了？

早和大王商讨过的白苏小心翼翼地觑着楼宗胜的反应。

上首的楼宗胜目光深幽，“何时发现的？”在他眼中的大王，灵力运转正常，并无妖力痕迹。既有灵力，那妖丹？楼宗胜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

没有恶意。大王松了口气，它说出妖丹不过是想要试探，这决定了它接下来到底要不要坦白，向楼宗胜寻求庇护。

它如实答道：“在找今峪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害怕你们将我当成妖，就没有说过。”

大王一爪散出灵力，一爪散出被妖丹侵染的灵力，“灵力和妖力都能用。”

“嘶。”冉方云抽气，他家四师弟，这是要上天啊！妖力和灵力同在一体，在真元界是什么概念呢，大概就是给冉方云一颗妖丹，他能喊着清光所有核心弟子一起围殴他也丝毫不惧的程度。有妖力，就是这么强大。

楼宗胜藏在袖中的手抖了抖，他不过一时兴起，瞧这猫顺眼，倒也没问过它获取了什么机缘便直接收在了门下，以防万一，还逼着行了三叩拜师礼。现在这是……他到底收了个什么徒弟？

从凡间而来的大王和白苏，对真元界的认识不足。自以为稀疏平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叫嚷了出去，不过一刻，便能有成千上万的人闻风而动，试图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大王观察着默不作声的楼宗胜，收敛灵力。

白苏上前一步，镇定道：“师父明察，大王断不可能是妖。”

“嗯。”楼宗胜微颔首，“不是妖。”要真是妖，就算他要收入门下，清光的长老们也不会答应。

长了妖丹的猫啊……楼宗胜沉思着。

冉方云灵光一闪，“那操控傀儡的人，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白苏和大王倏尔侧头。

冉方云深觉有戏，便接道：“妖力和灵力共存，本就惊世骇俗。大王是三长老的弟子，连师父都看不出来四师弟有妖丹，那若是因着傀儡袭击事件被怀疑，它又没说，一个疏忽，四师弟要是下狱。到时候瞒天过海，掳了它去，宗门也不会太过追究。”

理是这个理，楼宗胜蹙眉，说：“胡说八道，傀儡袭击跟你四师弟有什么关系？”

“咳。”冉方云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拱手道：“师父你有所不知啊，死去的这六人里，有三人是四师弟在一月内认识的。”

哦，原来如此，是冲着这猫来的啊。楼宗胜心中闪过明悟，拍桌子怒道：“还说不是胡说八道，这六人为师都见过，难不成你四师弟还是灾星降世，谁碰见就谁倒霉不成？”

冉方云愣了愣，琢磨了一番，笑道：“是弟子说错了。”

“知道错了便好。”楼宗胜淡定颔首，对徒弟的上道很是满意。只要不认账，清光的长老们也无可奈何。

耍赖皮嘛，谁不会似的。

想通了这一层的大王和白苏，沉默极了。他们的师父，原来是这般……靠谱。怪不得会干出为了躲桃花，生生把自己装成老头子的事。

“还有事吗？”楼宗胜瞥过弟子，问道。

冉方云顿时摇头，大王欲言又止。

楼宗胜精准出击，“方云，最近修行如何？”

冉方云头皮发麻，“无剑心法最近有所悟，许是快要突破八重了。”

“尽快。”楼宗胜寻思片刻，“到后山无涯山去。”

结果还是躲不掉……冉方云苦笑，“是，师父。”

楼宗胜垂眸看向大王，淡道：“你又有何事？”

大王拱爪道：“有关妖丹一事，需要禀明师父一人。”它加重了最后两字的音。

有什么是你二师兄听不得的？冉方云内心嘀咕。

白苏眸中划过一抹忧色，大王……还瞒了她什么吗？

楼宗胜有些意外，挥了挥手，冉方云和白苏便识趣地告退。

堂中只剩下一人一猫，一时间有些静谧。

大王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楼宗胜此前练心二级都能发现司辰的窥探，如今练心三级，它更是没有把握。无法提确预测，它对楼宗胜接下来的反应无从判断。只是它选择了相信楼宗胜对它的善意。

大王缓缓开了口：“师父为什么没有问过我为何能修炼？”

在它毫无所觉的时候，就将它收入门下，给它铺路，拿着水麒麟的借口，瞒住整个清光。可楼宗胜分明知道，它该是得了天大的机缘，才能修炼。

楼宗胜拢住了袖子，笑意浅淡，“你得了机缘，是你的本事。我收你做徒弟，就是看中了你的本事。”

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在入宗礼上，奇特的大王得到了清光高层的瞩目。它被判定为试图混进宗门的妖，楼宗胜一再保证，才证明了这就是只普通的猫，并且耍赖皮地说着：“我已经传了清光核心功法，便是我门下的四弟子。”

身为宗主的楼清平向着弟弟，其它长老们虽然生气也拿他没办法。这才将大王正式收到了门下，一来二去，楼宗胜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大王突然提起，他也想不起来了。

此时的大王尚未清楚地了解到他师父的本质，它甚至有点感动。

它的师父是个和白苏一样的，顶顶的大好人。大王胡须抖了两下，凝眸望着楼宗胜，神色认真，“师父觉得，人和妖的区别在哪里呢？”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若问有什么区别……楼宗胜沉吟道：“丑。”

？大王抖动耳朵，试图思考。

“人面兽身，兽面人身，丑。”楼宗胜嫌弃地皱眉，妖的模样若接近人，他会忍不住提剑。

大王：“……？”

它迟疑道：“半妖？”

楼宗胜瞬间杀气腾腾。

人、妖、半妖，是三个不同的物种吗？大王倏尔叹气。

楼宗胜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收敛了杀气，沉重道：“真元界外表趋向人的妖，是被影响的【罪果】。”

大王怔住，“罪果？”

“嗯。”楼宗胜低垂着眸，解释道：“很久以前，出现了一场罪。人和妖相安无事的局面因此被打破，有一只奇怪的妖向我们降下了罚——千百万年后，人修会被妖所统领。”

它师父说的，应该是那场人修侵入虚元的战争，奇怪的妖，是指……向着人修的那只妖？大王沉思着。

楼宗胜眸中划过冷意，“罪果，便是那些企图掌握妖力，将自己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半妖，也是罪果。”

大王眨了下眼睛，它也有妖力，也非人非妖。

楼宗胜似是知其所想，道：“你不是人，无碍。”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滤镜碎了一地，捡捡捡。

叠甲:没有说人面兽身，兽身人面不好看的意思，审美各异，我选择都尊重。萝卜青菜，各有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