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从古至今有关的记载不知凡几。残留至今的,大多是相当完整且具有一定效益的阵法。
大王从谈子玉那里借到了一套从启蒙到“精通”的阵法书籍,齐舒瑞他们也借出了不少相关的阵法卷帙,往日的阵试详解。七万灵石,齐舒瑞他们商量着给了大王五千,它没要,反倒和他们交换了一些材料,顺带借了不少灵石。
它现在是一只负债三十万的猫了!不止……阵塔的房间也要灵石。
大王缩在阵塔的一间小房间里,四处散落的书籍有些被摊开,有些好好的。装着补灵丹的玉瓶,排列成一行,都是擂台赛剩下的。灵石散落地面,发出些微荧光。
时间,只要给它充足的灵力,就能拥有足够多的时间,让大王足以将所有的阵法理论啃进肚子。
金色瞳孔流动着无尽的时光,像是神识和身体分隔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汲取知识,另一半机械地嗑补灵丹。
日复日,围在书山里的猫看起来很呆,很多时候,它一动也不动。但它一动,就抓起了毛笔,画出歪扭的符号,一道道将它们相连成一个整体。
这是它暂时所无法理解的知识,它将其记在纸张上,然后放置到另一边,慢慢地就变成一沓。
它所掌控的时间消磨殆尽,又再次轮转。大王摊开一简卷帙,看到一半,愣住又不动了。
分不清的过去,辨不明的现在,理不顺的未来,三者共存于此间。唯一持续增长的,是它强行吃进去的知识。
在某一瞬间,丹府达到极致的扩容后,收缩了一下,又继续提供灵力。
羽生石不时嗡鸣,它接了,又似乎没接。
时间好像变成了最没有意义的存在,大王不知道它到底耗掉了多久的时间,它抓起阵笔,翻转那一沓纸,从最初的那一张开始刻画。
灵力从它的丹府流通到阵笔尖端,在方正的材料上烙印。它不是第一次画这个阵,这是它画过的第五十二个阵,不过是一个基础的生木阵而已,它却重复绘制了五十二次才敢真正下笔。
大王的天赋不过丙等,它是只很笨很笨的鸟,可是想飞去的地方太高,越靠近太阳,羽翼所能遮蔽的群山就越大。它想,再努力一点点,把羽翼丰满,才能坦然地飞翔在高空。
它不想,也不愿意成为一个需要臣民做出牺牲,来靠近它、庇护它的王。它会变得强大,然后告诉它的臣:“别站在我身前,你的位置,应该在我身后。”
生木阵从起笔,到停笔,不过三十息,圆融的阵在形成的瞬间,被天地所承认,独成一处规则。周围木行吸引而至,一股草木清新之气唤醒了大王昏沉的头脑。
大王眨了眨眼,有些愣怔地看着正运转的阵。若说以前画阵只是照葫芦画瓢,它与阵之间隔着云雾,那么现在大王清晰地看见了阵的脉络。五行流转,它从中截取一部分,从底部建成了“山”。这是它的阵,它的山,刻着它的灵力,吹着它的风。
大王笑了笑,提笔修改阵枢,生木阵转换成了生金阵,锐利的金气扑面,它挥动阵笔,又改成了生水阵。一通百通,它肆意妄为地修改规则,并进行添加。
单阵逐渐变成叠阵,一行增至五行,四周灵力欢欣地扑入阵法,温和地被大王纳入丹府。
“嗯?什么时候入府二级了。”环视丹府的大王惊奇得很,它现在的丹府扩大了一倍,灵力旋转的速度也变得更快。潜藏在丹府中的银白妖丹,像是微弱的心脏,跳动起伏间,大王感知到了深刻的联系。
妖丹的存在,是未知的风险,纸终究会包不住火,它得浇一盆水熄灭。
大王抓过第二张纸,只看了一眼,便胸有成竹地……发动权能去测试。试了三回,它提笔落灵,勾画出单阵,修改至叠阵。
如此这般,持续了三天,羽生石传来嗡鸣,是谈子玉。
那日大王借走了书,回到阵塔,到现在已接近一月。再不出来,小审核就要错过了!谈子玉焦急地在门口踱步,正准备捏住羽生石,身后的门便打开了。
第五安瞬间打起精神,眼睛亮亮的,看向大王。
“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正准备喊你呢!”谈子玉收起羽生石欣喜上前。
“谢谢。”真忘了的大王诚恳道谢。
第五安柔声提醒:“还有半日时间。”
谈子玉叹道:“这小姑娘傻愣愣地一直在等,也不知道给你发个讯息。”
大王有些惊奇,“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第五安眼睛弯成半月,“我听说了你的事,有点担心,便过来看看。顺道找你一同去小审核,壮壮胆。”
大王道了声谢,羽生石再次嗡鸣,它掏出来接。
“小审核要开始了,先别学了,出来考试。”白苏的声音淡淡。
“好。”大王应着,白苏接道:“我到西六峰了,在外面等你。”
大王挂断羽生石,谈子玉玩味地笑,“白师妹也来了啊。”
“嗯嗯。”大王掏出高高一摞书籍,“子玉,这些我看完了,先还你。”
“行。”谈子玉瞅了眼干干净净的房间,便知是收拾过了,随口道:“怎么样,看完阵试题目了吗?有把握吗?”
“应该可以。”大王颔首应。
第五安心一紧,微微握拳。
“那就好,我们走吧,可不能让白师妹久等。”谈子玉迈步,大王和第五安动身跟随。
阵塔外,白苏刚到便见两人一猫走出,她没有靠近。塔外的迷阵,看不见摸不着,阵塔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辨路方式。
“白师妹今天要申请剑试吗?”谈子玉从迷阵中走出,望着眼前剑势暗蕴的人,歪了歪头。
白苏浅笑道:“听说可以见识到很多名剑。”
剑试,不比剑,比悟剑。剑常伴主人,久而久之,也浸染了其主人的“势”。而物似主人形,悟剑,即悟人。
白苏什么时候对剑感兴趣了?大王奇怪地想着。
谈子玉耸肩,第五安两步上前挽起白苏手臂,亲切道:“我听内务司的师兄们说,这次可能会出现天榜前三十的剑。不知道会是哪位前辈的。”
“你消息真的很灵通啊。”白苏有些惊叹,第五安逢人三分笑,为人八面玲珑,在短短的时日内,就在西峰各处混熟了脸。大王不在的时候,第五安很多时候会粘住她,只是很懂得察言观色,倒是不会令人讨厌。
第五安笑了笑,“师兄师姐们知道的才多,我不过是多听多看罢了。今天的小审核,大家都要加油啊。”
白苏低头看向大王,“除了阵试,你有看其它的吗?这次,可不是戊等就合格了。”
大王一僵,除了关于阵的,其余的它什么也没学。
白苏无奈叹气,抽出手,抛出一简卷帙,“写了些笔记,能记多少记多少吧。”
输了……第五安眯了眯眼。
大王感激地接下,熟练地跳到白苏怀里,安心地看起了精简过后的笔记。
一行人往西一峰而去。
小审核分两批,第一批是全部弟子都得考的,第二批是单一方向的,即申即考。
西一峰玉石铺砌的大广场,午时阳光正浓,场地边缘刻有剑环标识的旗帜坠出两条带子,迎风飘扬。
一眼望去,数以万计的弟子汇集于此,或立或坐,对着身前的文字抓耳挠腮。他们可以看见附近弟子的模样,却窥不到他们面前的文字。有熟识的人,苦哈哈地相视,试图用眼神求知。然,题目随机,谁也帮不了谁,自求多福罢。
坐镇半空的解秋神识铺展,众弟子的一举一动皆收进眼,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每月这时,总会有一些“惊喜”。他神识准确地往下压住两名试图“交流”的弟子,只片刻便松开。
注意到周围扫过来的视线,两名弟子脸颊泛出薄红,抛弃掉小心思,端端正正地继续作答。
人修浩瀚的智慧结晶只抽取部分,便足够出一卷题。不知是否是巧合,白苏给出的卷帙题目有好一些都出现了。大王瞥向身侧气定神闲的白苏,叹了口气。
一共三百道题,答完便能走。很快,大广场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离开的人。
大王赶在钟声敲响之前,答完了题目,看着大大的“丁”字,松了口气,提步安静离开。
远远地,便望见了站在广场外的白苏他们。
“四师弟怎么这么慢啊?是腿太短跑不动路了吗?”冉方云笑嘻嘻地拍了拍手,“来。”
“……来惹,二师兄。”熟悉的尾击,熟悉的闪避。
谢琦君无奈地笑,“干嘛呢?褚师兄不在你就可劲造吧。”
白苏摇了摇头,她都习惯了。
“怎么跑阵塔去了?”段思元双手插袖,笑意吟吟,“要不要师兄关照一下啊?”他阵法学得可不错。
被冉方云逮住的大王笑道:“好哇。”
段思元微顿,腾出手,按上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行,得空师兄教你几个拿手阵。”
冉方云蓦地松手,大王瞬间落地。
“别乱摸我师弟哈,你自己没师弟吗?”冉方云憋笑道。
段思元动了动手,淡笑,“家花和野花的区别你不懂吗?”又转头道:“师弟,你看,我只需要一息便可设下困阵。”
大王打量了一下冉方云脚下悄无声息起的阵法,若有所思。
冉方云眉眼一弯,眼下的痣便有些明显,掏出坠着湖蓝剑穗的长剑,乍起的剑罡往下,面无表情挑衅:“这样的,我一息也能破。”
“你二师兄就一身蛮力,除了剑啥也不会。”段思元批评。
大王赞同地点头,引来冉方云不满的低嗤,“一力破万法懂不懂啊?”
“不懂。”大王和段思元齐声。
第五安温柔笑着,掩饰眼底的一丝失落。这里的人中,只有她一名正式弟子。她偏了下头,望见远处踟蹰没有上前的李二牛,笑意加深。起码,她比李二牛有勇气,这就够了。
钟声敲响,谢琦君及时叫停打闹,“好了,也不嫌让师弟师妹们看了笑话。”
冉方云拍了拍被踹到的衣摆,若无其事极了。他家四师弟,看着闷闷不乐的,多不好啊,现在就好多了嘛。
他倏忽想起些什么,“四师弟啊,听说你揭不开锅要去借灵石了?”
白苏微怔,欲言又止。
大王挠了挠猫脸,有些不好意思,“不够,就借了点。”
冉方云蹲下,怜惜地摸了下小脑袋,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金戒呢?不会丢了吧?”
大王眼睛微亮,在堆满杂七杂八物品的剑环空间里,找到了位于犄角旮瘩的两个金戒。矜持地说:“里面有灵石吗?”
“没有。”冉方云无情地打碎了大王的幻想,看着垂头丧气的大王,幽幽道:“找千金阁要去。”
第五安笑意吟吟,“这是信物,千金阁在宗门外山。”
经此提醒,大王也想起来了,它看向白苏。没记错的话,白苏好像也有个冉方云给的玉戒。
白苏比划了个手势,一掌一拳,“很多。”二师兄是真的富。
大王尾巴转得飞快,震惊地从上到下打量冉方云,刷新认知。
冉方云满意地点头,没错,就是这种眼神。“好好跟着二师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二师兄不会亏待你的。”
大王沉吟,没应声。一时的穷苦不算什么,要是让冉方云翻上天的话,可能就下不来了。
“别贫嘴了,该去考试了。”谢琦君按上冉方云肩膀。
“走吧走吧,考你们的试。”冉方云起身,看向第五安,“你也是阵塔的人吧,跟着他就好。”
段思元温和颔首,第五安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师兄。”
一行人离往专试地点,冉方云垂眸想了想,往外山飞去。他家四师弟本身就穷,学了阵法只会更穷……唉,他可真是个好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