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轻荡，湖下和湖上都静了。
今峪没有说话，大王自顾地走到小岛边缘，对上水镜中斑驳的影。
它抖动了一下耳朵，影也动了；伸出爪迅疾地轻拍，影便散了。
真元和虚元，人和妖，一如它和影。
大王合上眼，内明心视。
灵力取于自然，为五行元素。白、青、黑、赤、黄，五色庞杂光点，在经过百汇穴时抽成一股丝线。
它运转心法，光点随之移动，五色自成一簇，至下丹田，已成五小股。
灵力留于丹田旋成一团，为入府一级；梳理灵力，进行规整、编织，为二级。因编织方式与汲取的元素不一，故每个丹田使出的灵力均不同。在真元界，灵力是个人身份的特征之一。
袭击白泽的人修，灵力混杂，无异于强行把不合适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见之毛骨悚然。
今峪所说它使出的是妖力，大王不解其意，只是猜测运转灵力的过程出现未知的变化。
它细细搜寻感知，发现了异常的源头——微小的银色光点独立于丹田深处，把新引进来的灵力吃掉了……
嗯？
大王犹豫了一下，试着抽取灵力，银色光点像是不舍，微微鼓起，将灵力吐出……一条银线混杂在五彩缕中，微不可见。
妖力……妖丹……
它心情顿时沉重，长了妖丹的猫……它不干净了。
“噗通——”
自湖边传来的巨大声响惊醒了深思的今峪。转头看去，不见猫影，只有波动的湖面。它倏忽一惊，匆匆上前几步，正要查看情况，便见一颗猫猫头露出，嘴里叼着一条扑腾尾巴的鲤鱼。
大王上了岸，唰唰地甩掉水珠，连带着鱼也昏头胀脑。它松开猎物，爪间妖力流动，一团焰火燃起又熄灭，只余灰炭。
“……”
它变得沉默。
今峪眼中透着怜悯，道：“你想吃这个？”
“它在我眼前晃。”大王挥爪消灭痕迹，妖力比之灵力更好控制，威力也更强大，它还没有掌握好使用的技巧和力度。
今峪只当大王不好意思承认，更加同情了。毫无力量的禽类，只有无能的小妖才将其当成食物。这位被星辰承认的新王，也太可怜了。
它叹了一口气，出声邀请：“要去捕猎吗？”
大王转动眼珠，颔首。
*
草木交错，溪流边上，栖息着犀牛似的六脚妖群。
贪玩的幼崽不过是离开族群片刻，便被两只“恶魔”掳了去，发出“嘤嘤”的啼哭声。
大王探头俯视落入陷阱的小妖，迷惑道：“不是捕猎吗？”
怎么跟人修似的设埋伏？
今峪神色淡定：“能动脑子的事，为什么要动武。”
大王：“……”它好像知道今峄被流放到清光的真正原因了。
“你要哪一半？”今峪大方道。
底下的小妖听了，顿时哭得哽噎难言。
大王收回视线，另言道：“你饿吗？”
今峪微怔，随后笑道：“怎么？要我放过它吗？”
“没有，我不饿。”大王答着，走到一旁趴下。
今峪眼眸渐冷，“人修都教了你什么东西？”就算是混沌，也从不会在意妖间的厮杀。
大王撇过头，不语。
今峪见了更加窝火，也不纠结新王是只猫了，心下暗恨：满口仁义的清光人修，教坏了它们的王！
“我跟你出去。”它要亲自看着，将王扭曲的认知掰正。
大王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问:“你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他们会主动放我出去的。”今峪笃定说着，冷笑。
“什么意思？”
“清光若是找不到凶手，我就是最好的靶子。”只是可惜了它多年的谋划。
大王瞅着今峪似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有细问，只道:“那我下山了。”
说完，便往山下的方向走。
“……清光知道你承袭了混沌吗？”今峪有些不放心。
大王想了想，摇头，“师父没问。”
“那怎么混成了四弟子？”今峪百思不得其解，它起初在湖边看见这猫，还以为清光炼制出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因为得不到分毫信息。后来想着套套话，却把自己给砸了进去。
清光若不知道它承袭混沌，又怎会收为弟子。但若是真的……今峪眸光闪烁。
“因为他们是好人。”大王说出理由，今峪……无法接受，甚至想吐。它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深深看了大王一眼，跟在身侧，开始阻止它下山。
被忽视个彻底的小妖:好像获救了，不确定，再哭哭。
过了半晌，听了许久山上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大王，察觉到了今峪的意图，停下脚步。
“我要回去了。”它看着今峪，平静极了。
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今峪瞬间说不下去了。王，或许会听取臣民的意见，但不会理会它的无理取闹。
它们的王虽然小，但不傻。
“好。”它轻声应。
待猫影消失在山间，今峪神色瞬间冷峻。
混沌没有复苏，王位却被猫承袭。此事，非比寻常。那猫似是亲近人修，它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修祸害它们的王。若是无法挽救，站去了人修那边，它也不介意亲手除掉。
“召集大妖，计划提前。”
自暗处出现的乌羽妖歪头，不解道:“若是提前，人修会察觉的。”
“照做。”
“是。”
*
后山的大道上，一如来时热闹。
大王悠哉悠哉地走着，忽见前方一路同行的人转身，沉声问:“为何跟着我？”
猫猫歪头，猫猫疑惑，猫猫站起身，亮出身上的小玉佩。
却见那人瞳孔一缩，瞬间杀意凌然。
大王连忙侧身闪避，护身法器惨遭重创，发出“喀”的声响，坑坑洼洼的大道上再添一笔剑痕。
这人，应是不知道我。大王想着，出声:“我是新弟子！”
下一道剑光堪堪从它身边侧过，扬起的风将灰黑的短毛吹动。
大王没动。
剑眉横飞，眼神锐利如鹰，身上穿着破破烂烂黑色贴身长袍的男子蹙紧眉，反问:“新弟子？”
大王指了指小玉佩，“我的。”
怀疑是某弟子遗物的男子:“……”
他不确定地扯过一旁跟妖忘我交战的同门衣领。
陡然清醒的清光子弟，惊奇道:“封师兄？你打赢刑天了？”
“赢了。看那边，有只猫说是新弟子。”封仄微微抬头。
同门转头看了一眼，平静道:“猫啊，三长老新收的。”
封仄得知信息，松开同门，诚恳道:“抱歉。”
大王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没关系。”
“猫猫猫！猫会说话！！！”突如其来的惊叫，惹得附近的众弟子侧目。
封仄侧目，猫会说话，有什么好……惊奇的！？？
被众人行瞩目礼的大王:“……”
喊出声的同门反应过来，目光灼灼，“来，叫声林师兄听听。”
众人屏神静气，侧耳倾听。
“……林师兄。”
“我的亲娘哎，真会说话。”林轻山猛拍大腿。
还在打架的清光子弟瞅了一下恶声恶气的妖，衡量了一下，开始组团围观。架可以以后再打，会叫师兄的猫可不能错过了。
大王叫了好几个师兄师姐后陷入了沉默。
封仄轻咳，开始解围:“猫师弟，是急着回去吧？”
大王颔首。天快黑了。
“都散了，明日再看！”林轻山挥手道。
“打累了，回去了。”
“我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走，过往人侧目，观察了一下，一部分加入了队伍。
“住东二峰是吧？我在东六峰，不远。”林轻山含笑道，“封师兄在东三峰。”
东六峰，属四长老解秋；东三峰，属宗主楼清平，谢绮君是二弟子。
大王回想了一下，稍微打量过封仄，应了一声。
“猫师弟，怎么会到后山来？”
“找妖。”
“猫师弟……”
人修的好奇心真的很重。大王避过石路裂缝，少言寡语地回答。
*
夕阳醉红，东二峰恍若铺上佳酿。
一猫一人自缩地阵走出，林轻山自来熟地放眼望去，“猫师弟，你住崖边啊？”
“嗯。”大王迈步，跑得飞快。
林轻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虽知道三长老新收了两弟子，却不甚了解。封仄去了印赏堂登记，他便自个过来看看。
整理院子的白苏似有感应，起身扬起笑意，“大王回来了！”
曲肢，弹起，命中。
“喵～”
大王甜腻叫着，白苏更加欢喜，只觉自家猫叛逆期终于过去，依旧是那只好猫猫！
“哎呦，想家了不是。”
白苏蹭了两下毛茸茸的猫身，心满意足。
不远处林轻山淡笑，终是没有打扰，熟门熟路地往另一处走去。
“砰砰。”
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随后一把推开。
“冉师弟，这么闲，不如来切磋一下吧。”
……
往日空荡的院落边角栽上了草药，屋里铺上了用品，都是白苏精心打理过的。
大王讲了一下老白泽和蓝鱼袭击事件的相同之处。
白苏仍旧笑眯眯地:“放心吧，我会多加小心的。等会我们去找一下师父。”
大王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我长妖丹了。”
白苏僵住，妖丹是妖才有的，大王变成妖了？？？
“不过我可以不用妖力，用灵力。”大王抬爪，没有经过妖丹侵染的灵力凝出。
白苏看着，微微松了一口气，凝重道:“藏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