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一栋古朴大气的建筑,楼宗胜坐于堂中。
“师父。”冉方云和白苏见礼。
路上被叮嘱过的大王拱起两只爪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师父。”
楼宗胜淡淡颔首,目光下移,落在矮小的身影上,“可还记得我传你的功法?”
“不敢忘。”大王沉声答着,它对离开白家那天可谓记忆深刻。
冉方云闻言怪异地打量了几下。
楼宗胜双手拢在身前,接着道:“我传你功法,便承了一份因果。现下虽纳你入了师门,却未问过你意愿。”
“弟子愚钝,蒙师父不弃。”大王一板一眼地念出礼法语录。
这猫怎么突然像大师兄一样正经……冉方云额角忍不住跳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便把拜师礼补上吧。行三叩,再奉茶。”楼宗胜凝眸垂视,一股威压锁定在大王身上。
三叩拜师礼……是真元界最高的拜师礼仪。意味着徒弟此生只能奉一人为师,且绝不能做出任何背叛师门的事情;否则,轻者道途有损,重者殒命。相对的,师者会承担走一部分来自徒弟的因果。真元界很少会行这种增强因果的礼仪,基本都是和白苏一样行奉茶礼。
因为它不是人吗?
大王抬眼,对上楼宗胜不容置喙的目光。顿时明白,它没有选择的余地。
堂中安静,白苏和冉方云沉默不语。
大王曲起爪,俯首。
一叩,通天意。
二叩,请地证。
三叩,入师门。
大王两只爪铺上了一层灵力,维持茶杯的平衡。
“请师父喝茶。”
威压收敛。楼宗胜神色不明,垂手接过,心下微叹。
饮尽,礼成。
大王忽觉它与楼宗胜的缘线变粗了,便察觉到面前的人隐约的善意。
楼宗胜放下茶杯,倏忽伸出手揉了下大王毛毛的脑袋。
温热的触感自额上传来,大王微怔。
耳边响起略带笑意的温和声音:“不用拘谨,为师又不会吃猫。”
“咳,我可以作证。”冉方云插话道。
白苏笑着点头,眼里的担忧散去。
大王长须微动,一扭身从大手中跑了出去,躲在了白苏脚后,只探出头打量。
人好奇怪,它想。
楼宗胜笑意更深,腰佩灵力一闪,两个物件浮在白苏和大王面前。一件是两侧剑身雪白,唯中间一抹蓝痕的长剑;一件是盈满翠玉的圆润珠子。
“入门礼,剑名湖朱。”
白苏欣喜接过,“谢谢师父!”
剑是好剑,但那颗内丹……冉方云眸色渐深,“师父,这是哪种妖丹?”
从内丹上传出的威势,让大王不适地退了一步。
“水麒麟。”楼宗胜答完,开始赶人:“若无要事,你们两个便离开罢,大王留下。”
竟是神兽水麒麟!冉方云羡慕地揽过一步三回头的白苏离开。
楼宗胜招手,“过来。”
大王一把抓住翠玉妖丹,送入斜挂在身上的小玉佩。踏着轻盈步子,跃上了楼宗胜旁边的案上。
“你应是在凡间得了大机缘。”楼宗胜不在乎它的失礼,拿过茶壶倒上。
剔透的清茶泛着微澜,递到大王面前。
“入宗礼,弟子们会观察记录每个人的行迹,隔两天就会上交。你的表现不错。”楼宗胜突然笑道:“像伪装混入的妖。”
“我不是妖。”大王轻声反驳。
“我知道,所以保下了你。”楼宗胜食指沾茶,在桌上划下几道痕迹。
在万经阁翻过字典的大王认出了这两个字——[慎言]。
它眼眸微动。
“身为凡禽,却生灵智,你是第一例。说说看吧,你在凡间遇到了什么?”
它观察着楼宗胜的神情,平淡的、公事公办的模样。
大王幽幽开口:“水麒麟,我看见了它。”
楼宗胜颔首。
水麒麟,属五行,明世理,晓天意,生性纯善。它的师父已经铺好了路。
大王将看见月华蛇的经历稍微改动,形成了一个偶然得到水麒麟传承和内丹的故事。
“原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楼宗胜垂眸,又道:“神兽鲜少有传承失落,若被它们知晓,你性命难保。”
“清光可以护住你,只是需要你帮我们一件事。”
[不难]
大王:“……好,我答应。”
楼宗胜切断羽生石,对新弟子的上道很是满意。
中三峰殿宇。
四人齐聚一堂。
羽生石灵力消散,便有人出声:“如此,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哼,楼小子铁了心要保,动了手脚也说不定。”秃头的老道人挥袖起身。
美妇人淡笑不语。
“难得生智,本该向善。”解秋拉起白须。
小姑娘模样的人拍上桌子,“猫也能修仙,活太久真是什么都能见到,哈哈。”
“听诸位的意思,便是无异议了。”美妇人收起了羽生石,秃头老道人冷嗤。
“白泽遇难一事,从赤子入手乃是其一,诸位也要尽好自己的职责。清光绝不容许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也不知道是哪家子弟在背地里搅浑水。”小姑娘笑意盈盈。
“总不会是我家的。”美妇人挑眉。
解秋颔首:“遮掩命途,行踪鬼祟,唯小人也。”
“看我干什么?”秃头老道气呼呼开口。
美妇人垂眸,“散了罢。”
*
东二峰,崖边。
白苏清理布满灰尘的院宅,一个接着一个洗尘术砸过去,哪处便恍然一新。
“回来了?”
“嗯。”大王跨过门槛,应道。
“师父说什么了吗?”白苏坐下,观察大王的神色。
大王从容跃上放有包袱的桌子,伸出爪子划拉,如实答着:“明天开始要去后山待一段时间。”
“后山?去那里干什么?”白苏有些奇怪。
“找妖。”
大王从包袱拽出一条花布,叼在嘴边,拖去了窗前的榻上。
“又睡窗那边啊?”白苏有些难过地叫道,以前大王明明都窝在她床头的。
大王无言地瞥她一眼,文绉绉开口:“男女授受不亲。”
“迂腐!”白苏痛骂。
“大王你得记住你是猫!”
“……嗯。”
“来~”白苏敞开怀抱。
“不。”大王卷起花被,闭眼。
家里的猫开始叛逆了,白苏低叹。
微凉的夜风从窗边吹入,“呼呼”地划过耳边,眼前星河璀璨,大王恍若陷入一场迷梦。
清光规矩众多,但对弟子的修行采取放养的态度,只每月一次的小审核,半年一次的大评比让众多弟子头秃。
辰时,负责教学的西峰人头攒动,不时有踩着流光飞来的身影。尚未学会御剑的白苏从缩地阵走出,二师兄带着大王去了后山,她便自己去找课上。
清光后山,野林密布,山峰高耸,一望无际。
冉方云带着大王在林间赶路。因为后山不宜飞行,火凤会冒出来喷火。
“四师弟,你把路记住啊。这条道一般来说都挺安全的。”
大王看向在路边打架的一群人和妖:“他们在打架。”
“天天打,没事。”冉方云淡定极了。
一只虎形怪妖从林间冒出,大吼着袭击,被一拳打昏。
冉方云从容跨过。
“……”
大王扫了两眼巨大的身形,四爪踩了上去,软乎乎的还怪好踩咧。
粗糙石头搭建的道路,蜿蜒着,偶有岔路被好心地挂上了路牌。
到了一处山脚,冉方云停下脚步。
“路都记下了吧?”
大王点头。
“检查一下东西。”
大王翻找剑环,“都在。”
“好,进去吧。”冉方云目露笑意。
些微的恶意出现,大王扫他一眼,沿着山道走入。
这座山曾居住着年迈的白泽,前段时间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子。它的任务就是找到赤子,获知真相。
大王闷头往前,三只黑色两条尾巴的松鼠站在树上“嘎嘎”叫唤。
“你是谁?”
“从哪里来?”
“为什么来这里?”
金色的瞳孔唤起辰星,命途推演间——打了一架,输掉了。
大王好声好气回答:“我叫大王,从山脚来,来找白泽。”
三松鼠对视一眼,又叫唤:“你的名字好奇怪,你是什么妖?今峪不在这里。”
今峪,应是那赤子的名字。大王想着,又答:“是玳瑁,今峪在哪里?”
“你听过这妖名吗?”
“没听过。”
“嘿嘿。”
“今峪不想见你,你就找不到它。”
“今峪想见你,就会找到你。”
“今峪什么都知道。”
三只妖笑说着,冲大王扔了个核桃。
“送给你,回答我们的礼物。”
核桃骨碌至大王脚边停下,它抬爪按上,收至玉佩。再抬眼,三只黑松鼠远去。
白泽,通万物之事。赤子年幼,但也有传承在身,它若不想见我……大王小脑袋瓜转动着,那我就问星星!
辰星回应:在东边的湖,去那里等。
大王迈动脚步,踏出大道,走入森林。
林间鸟雀忽起,鸣叫着逃离。
巨大的青蟒睁着花一样的瞳孔,俯视弱小的生灵。
“这是我的地盘,快滚。”
“我要从这过去。”大王睁大了眼睛,和青蟒对视。
“吃了你!”青蟒伸出长信子。
大王从容掏出橘色毛球,谢林绯给了两个,冉方云给了十个,都在它身上了。
毛球砸落地面,臭气熏得妖作呕。
青蟒忍了一下,脸色铁青,眼看大王又拿出一个毛球。
“从这里滚出去!”它游离着身躯离去。
臭死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