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州,澜园。
赫连翀收到消息说皇帝直接下旨削临王爵位,且已然派兵捉拿莫辞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
“什么时候的事?”赫连翀急问带回消息的白无虞。
“就是万寿节当晚的事。据说莫辞派人乔装成舞伶刺杀皇帝未遂,皇帝勃然大怒,当即就下旨,让汜州与邬州军府派兵捉拿,这时候只怕人已经接到圣旨,在往一处集结了……”
“刺杀皇帝?”赫连翀一怔,以他的估算,莫辞必不会在此时就对皇帝下手,莫非……
他心下了然,恐怕此事还与自家叔父赫连穹有关……
这事还得说回当晚他去孔州府衙见段函星。
其实,段函星是因孔州贡船被毁一事,随段太守回紫梁都请罪之时识破赫连翀身份的。早前他便觉得“连鹤”此人面容甚是熟悉,却一直未想起在何处见过。
直到回紫梁都与唐家众人相聚他才骤然想起,毕竟赫连翀虽久不在紫梁都露面,但其家世姿容皆是一等一的好,年纪轻轻已做到了一军都尉的位置,就难免成为世家圈中的谈资。
何况段函星少时,确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因在孔州时身份着装有异,他才未能在第一时间将“连鹤”与“赫连翀”联系起来。
可赫连翀堂堂都尉却为何会装扮成一名流落海外氏族家公子的侍卫,段函星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必对方确有所图。因而他回孔州再见到赫连翀时,才会神色有异,被对方给瞧了出来。
而当赫连翀带着临王府铸造恶钱的母范,以及虎鲨军和迦林海盗勾结的信笺找到段函星的时候,段函星整个人都懵了。
赫连翀更是直言,他会出现在东境,便是为了追查恶钱而来。如今有了确凿的证据,自是要交给东境的官员自行处理。
段函星倒是并不怀疑赫连翀找上自己的动机,他苦东境的乱局已久,奈何他只是一介白身,东西交给他也不过是希望能通过他转交给自己父亲段太守罢了。
赫连翀身为西南军府的人不欲暴露身份,段函星自也能理解。可段函星总觉得这背后说不定还另有隐情,然而纵使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其中的关窍。
当然,他对赫连翀也并未尽信,而是将东西交给段太守后,再由他私下派人查证。至于报不报于朝廷知道,则端看后续的查实内容了,若临王府已生反心,他父亲段太守便必是要有所作为的,也是为官之责。
其实这中间段函星最担心的还是李复。他不知道为何李复会和赫连翀搅和在一起,从前不知道还好,可眼下知道了,便怎么看赫连翀都觉得他没安好心。李复性子单纯又善良,若赫连翀对他尽是利用和欺骗可如何是好。
所以,段函星在答应帮赫连翀转交罪证之时二人也约法三章,就是万事不能牵连李复。
“其实慎之并不知情,我所做之事也皆与慎之无关,段公子请尽管放心,刀山火海我都会保护好他的……”这便是赫连翀当日对段函星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许下的诺言。
赫连翀陈一口气,他原以为段太守上呈莫辞谋反的证据之后,皇帝会派人到东境彻查此事,双方互为牵制,他们亦好渔翁得利。却不想自家叔父竟使了出刺杀嫁祸之计,刺杀皇帝本不是目的,但以皇帝暴厉恣睢的个性,肯定会立即就对东境下手,这一番推波助澜,东境局势必定会愈演愈烈……
赫连翀垂下眸子,过往种种皆是他与叔父的步步为营,可此时此地为何他竟生不出半点喜悦,反而思绪混沌,五味杂陈。
“良州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虎鲨军呢?”赫连翀定了定心神,继续问白无虞。
“若那莫辞能和我们这边收到消息的速度一样快,估计也就是刚刚知晓吧……之后他们会有什么作为,暂且还不得而知。”
“立即传信给长逸,让他整军待命,莫辞,只怕要反……”赫连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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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临王府中,莫辞看着杜琛着人传来的信笺便是眼前一黑。
竟有人打着他临王府的名义去刺杀皇帝?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刺杀皇帝!
而且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段忠荣,想不到他竟会栽在一地方太守手里……
莫辞怒极反笑,信笺在他手中被彻底撕烂,他半点也没有要掩饰情绪的意思,扯过玄影的衣襟便疾声道:“通知咱们自己的人马,曹贼窃国,荒淫无道,我莫辞愿为天下之先,拨乱反正,反了他又何妨……你们先行尽快攻占良州,告诉窦武钊,务必拿下虎鲨军,违令者,杀!”
“是!”玄影跪地领命。
“那迦林和涯王那边……”此番他们仓促起事,玄影总归有些担心……
“呵……我自会去信与他们联系。他们若想独善其身,便一个也别想好过!”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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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李复是在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中被吵醒的,那人一边敲锣还一边高喊着什么,一溜烟似的穿过孔州城的大街小巷,半个城的人都给惊动了。
李复睁了睁迷蒙的双眼。按理说汀风院已是澜园的内院,街上的吵闹声是很难传进来的,奈何那声响实在太过聒噪,又正是黎明时分最安静的时候,李复将醒未醒,虽没听清外面到底在喊什么,却还是顶着一头鸡窝坐了起来,立时便听豆子也在叫嚷着什么奔进了自己房中。
“公子公子!不好了,公子!临王……啊呸,不是……那个莫辞,莫辞谋反了!已经打过来了!”
“你说什么?”李复惊愕回神:“你慢点儿说,谁谋反了?”
“就是那个临王世子!前些天你们还去参加王府寿宴的那个!”豆子手舞足蹈,生怕李复没听明白。
“你听谁说的!”李复疾声追问。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刚刚那个敲锣的边跑边喊,这会儿估计全孔州的人都知道了,说是已经带兵打过来了!”
李复瞅一眼外间天色,灰蒙蒙的刚泛起一点光……他来不及多想,光着脚就蹦到地上往屋外跑,豆子赶忙帮他捡了件外裳和鞋在后面追:“哎哎哎!公子!衣裳!鞋!”
李复见到赫连翀和白无虞两人的时候,此二人倒是已穿戴整齐。
豆子撵得气喘吁吁,李复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问两人:“你们也知道了?”
赫连翀挥挥手让豆子先下去准备早饭,豆子应承着走了,还贴心地给三人关上房门。
“慎之莫慌,我们也是刚刚才收到传信说莫辞派兵攻占了元州和良州,正朝昙州而去。”
其实莫辞的起事速度如此之快也是赫连翀他们始料未及的。距离上次他们收到消息不过才七八日光景,莫辞手上的叛军便已拿下了元州和良州。其中不乏有趁着皇帝圣旨还没到,抢占了先机的缘故,但就这攻打速度,也着实可怖。
元州自不必说,临王府就在元州与昙州交界,此时元州无主,莫辞只需稍使些计谋就能轻易拿下。可良州有虎鲨军坐镇,即使其中有半数以上之人为莫辞所用,但遇上谭崇兴这个新任统帅也不是吃素的,叛军要想全面掌控良州,总归还是要费些功夫。
赫连翀他们原想着,孔州乃是东境门户,离中部各州也最近,待过几日汜州与邬州军府的人马到了,自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没想到,莫辞手上叛军的反应会如此之快,想来要不了几天,昙州便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而昙州之后,就是孔州了。
“东境不是有虎鲨军吗?莫辞造反他们也不管管?”
李复对此间事情知之甚少,故而有此一问也不足为奇。而且他对万寿节上所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这乍然听到莫辞谋反还觉不可思议,只以为他是自觉临王身故的阴谋快暴露了才陡然起兵的。
“看暗哨传回的消息,说是第一时间虎鲨军中就发生了哗变,谭崇兴带着几千人奋起反抗,此后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我猜测,只怕凶多吉少。”
“那现在虎鲨军是谁掌兵?”李复问到。
“应该是窦武钊。”
李复了然,窦武钊应是妥妥的莫辞一边的人,那这虎鲨军多半已成了莫辞的叛军队伍之一了吧。
“叛军有多少人马?”赫连翀道。
“莫辞的私兵号称有十万之众,但咱们的暗哨悄悄探过,估计也就五万人。但如果他们已经掌控了虎鲨军的话,就不太好说了……”
以赫连翀对大威兵力的了解,虎鲨军这边的常备人数应在三万左右,但若是临王府私下里还有其他操作则很有可能远不止这个数。
可即使莫辞手上仅有八万人,以汜州与邬州军府那点儿兵力也是不够看的,过来估计也会给人当成练兵的靶子。
“看来东境咱们没法再待了。无虞你先护着慎之撤出孔州,我留下来接应长逸他们。”
“啊?撤出孔州?”李复一时有些茫然。他倒也不是反对,就是倏忽听到这个建议有些无所适从。
李复心思回转,听赫连翀的口气,“撤出东境”肯定不是单纯的暂且离开的意思,而是要彻底搬离吧……别说,他在这里经营了乌珍奇园这么久,临到头了,他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慎之……这有些事……待回到叙州,我再同你慢慢解释。”赫连翀想出声宽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李复朝二人笑笑,“非常时期嘛,可以理解,呵呵……”
白无虞朝赫连翀使了个眼色,看吧,我就说慎之不是那计较的人。赫连翀懒得理他,可不管怎样,李复能如此坦然接受,他们也稍微松一口气。
李复自是没注意到两人背地里的“眉来眼去”,只叹了口气道:“只是乌珍奇园也不是说撤就能撤的,有些事情还得安置妥当才行。阿鹤允我几天可好?”
赫连翀不置可否。他明白李复的心思,也愿意尊重李复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