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刘氏的屋门,映入眼前的已经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了。
那双眼还不死心地睁得大大的,妄图找寻到底是谁杀了自己,刘氏的瞳孔涣散,鲜血正从里面一滴一滴地涌出,整个眼都盛满了血,快要看不清黑色的瞳仁了。
林小花踩着一地黏腻的黑血,蹲在刘氏的身边,看着样子像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将将下床便因毒力彻底被抽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林小花伸手遮闭了刘氏的眼,她准备将她埋在林小虎的周围,倒也算得上是落叶归根,家人团聚了。
只可惜,那林大牛愣是要先招惹她,不然就不至于尸骨无存不知去向了。
今夜按照原有的想法是毒死林父林母,待到第二天,她再发现两人双亡,在众人面前哭个肝肠寸断,最后“委曲求全”地和陈漱离开。
只是林大牛贸然的质疑和陈漱意外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明日也不需要再表演了。
毕竟自己只是要演给陈漱看的,既然她特定的观众已经知晓她的目的,那么自己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做了反而会显得虚伪很多,她还不想在彻底离开前暴露给陈漱自己真正的本质。
林小花的动作很快,一回生二回熟,亥时刚过,就已经把刘氏的尸体打包好埋入了挖好的土坑中,连着刘氏的屋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日只需陈漱向萧向钦提出带她离开这个要求,逃离林家村的事也就彻底结束了。
林小花背靠在刘氏屋中的雕花椅上,仰着脑袋闭目沉思,终于,缠绕她十五年的阴影被她亲手打散了,从此以后她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林小花,没有人可以强迫她,没有人可以控制她的自由。
片刻,林小花从椅上站起,她要写一封离别书给教导了她七年的孟夫子,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对自己无私的老者,恐怕等她到了真灵界,便是再也无法相见,经此一别,以后就是天人永隔了。
想罢,便去林小虎的屋中特地找出了油烟墨、澄心堂纸和狼毫笔,这都是林父林母为了林小虎日后勤勉于学,特地托人买的上好的用具,可惜他们忘了,自己的儿子是个连笔都不会拿的废物。如今,给她用来为老师写一封离别书倒是再好不过。
林小花将光滑明亮的纸抚平,用镇尺压住,磨开一方砚台,提起狼毫蘸取墨汁,少少刮下多余的成分,理顺笔锋。
沉思片刻,林小花下笔。
“吾师亲启,展信佳:
顷闻师寝疾,吾未迋于榻前侍师,深感羞惭,望师遣于吾。新岁至半,吾道心依然,欲为一侠者,行乎山川之间,以省吾身。
君者,吾之师也,居庙堂而哀民生之多艰,于乡野而授童子之术业,闻者叹其德,赞其身,皆怆怆然。吾由是感激,长太息以掩涕,拳拳之意无以言表。师之教诲,并记于心,凡吾之所成而师劳之。
然,天下无不散之席,吾夜书于此,乃为师别,后不可复还,谨此叩问。愿师日月昌明,百岁安康。
学生敬上。”
“呼。”一气呵成,林小花放下狼毫,将书信托起,仔仔细细反复查看,心中也涌出了对孟夫子的不舍与惜别,但就像信中所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希望夫子不要怪罪自己的不辞而别,不要怪罪自己的一意孤行。
林小花将纸折起放入信中,吹灭了烛火,往育书堂走去。
夜晚的书堂尤为寂静,林小花打开夫子近日爱看的《天启大典》,刚将信插入其中,就看见书旁折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后日将此书予小花,勿忘’。
孟夫子年纪大了,经常忘事,将计划打算写在纸上并不少见,而此时,林小花的眼中骤然涌出一眶泪,心口处密密麻麻的酸涩捶打着她,泪水拼命地打转却终是没有落下一滴。
她将《天启大典》中的书信抽出,压在了夫子的笔筒下,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道“谢师赠书于学生”,便将《天启大典》放入储物袋中,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学习了七年的书堂。
夫子近来受了风寒,没有和往常一样留在书堂休息,幸好,她不想直面孟夫子,离别总是会带来伤感,她害怕这伤感会动摇自己离去的决心。
孟夫子的话,她一直记在心中,‘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林小花抬头仰望夜空中的弯月,眼中渐渐泛起一抹坚定,她想成为月亮一般的人,皓月当空,只她一人能同月争辉。
回到林家,虽然陈漱先前说过要和她一起休息,但林小花并不准备进陈漱的屋子,她现下可能对自己还有一丝隔阂,而且林小花自己也不喜欢和人同睡一榻。
林小花又走入柴房,将捆在一处的玉米秆抽出,铺在地上。
她蜷缩在上面,就像小时候一样,当时年纪小,经常干不完活,就会被罚跪一晚上,她的屋子也会被锁起来。
每到这时,她就溜进柴房躺在玉米秆上偷偷躲了惩罚,反正林父林母卯时也起不来床,她可以睡一晚上。
此刻的林小花并没有选择在这时候打坐修炼,她正在思考陈漱的身份。
显而易见,陈漱并不是一个凡人少女,即使当时的她在柴房撒药出了神,她也不会连陈漱的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陈漱是修士,而且修为比她要深厚,这是林小花的第一反应。
方才闭着眼的林小花又睁开,看来凡人界并不是她所认为的没有了危险,原来这里还是有修炼之人的,那么陈漱是五行宗之人?
但五行宗入宗必改姓氏,陈漱显然还姓陈。可四郡也没有陈家,那么陈漱很大可能是和她这个储物袋的原主人一样,来自真灵界!
但真灵界的修士为何要来此地,这里灵气匮乏并不适合修炼,她一个修士留在萧向钦身边做什么?她观察过了,萧向钦步伐沉重,分明连习武之人都算不上,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凡人。
但此事并不是她能探得的。现下最重要的是陈漱很可能是真灵界的修士。
林小花猛地坐起,她要去找陈漱说明吗,可那样就会暴露自己也是修士的身份,陈漱会怎么看呢,一个修士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凡人,却伪装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
她恐怕会认为自己有什么其他的企图,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邪修,毕竟邪修就以杀人为乐趣。
恐怕到时候,陈漱就会手刃自己了,她暂时还不敢将自己的秘密暴露给才相识一天不到的人,即使她看见了自己杀了林母,却选择理解她并视而不见,但那是介于她只是一个被拐的孤女。
可现下,陈漱可能是她前往真灵界唯一的线索了。
林小花攥紧了拳头,绷着脸,想了好久,最终深吸了几口气,颓然地躺下。
她还是选择放弃了,首先是由于她并不十分肯定陈漱是真灵界的修士,其次,她想起来四郡和万象海还是有机会前去探查的,只要她有足够的实力,就可以知晓前往真灵界的途径。
心不断焦灼起来,如同一根线勾住她的心拼命地往外拖,她的实力还是太弱了,至今还在炼气一层。
林小花在玉米秆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才伴着月光入睡了。
天光大亮,这是她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清醒。
萧向钦的随行队伍已经整理完毕,准备出发。林小花收拾之后,随着陈漱回了里正家。
一路上,陈漱还是牵着她的手,但并没有同她说话,更没有问她昨夜的事和林母的下落。
萧向钦看着远处走来的小仙师,身边还牵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思考片刻后,便快步走近,这才发现竟是昨日在堂中音如玉石的美人。
早上日头好,阳光明媚,将少女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萧向钦瞬间面色通红,此刻一个端方的皇子竟像个害羞少年郎,慌了手脚,结结巴巴道:“呃...小仙师...小仙师怎么和...和她一起来。”
陈漱皱眉看着眼前目光直勾勾盯着林小花的萧向钦,心中直觉厌烦,她此行去皇城,若萧向钦还是一再脱离原本的动线的话,她便回真灵界了,在再这里待下去她都无法突破筑基了。
陈漱将林小花推到身后,冷冷地解释:“这林小花我要带走,你看着办,赶紧办个路引。”
萧向钦闻言征住,看看陈漱,又看看林小花,激动地咧开嘴,张口大喊:“蒋大人!蒋大人!”
一个身穿官服留着青胡的中年人从马背上跳下,小跑而来,“殿下,何事唤老臣?”萧向钦爽朗的笑声令蒋巡抚不知所措。
他重重地拍着蒋巡抚的后背,认真嘱咐:“蒋大人,到松阳县给这位女子办个路引,以本宫的身份作介绍人,你要好好办啊。”
“诶!臣听命!”蒋大人连连拱手应好,又向林小花要了名字,匆匆带了一队人马事先前往松阳县。
林小花没想到,这萧向钦居然以他作中间介绍人,那这路引真的是可以无限期使用了,但显然一旦她逃走,这份路引就起不了作用了,不过只要她将那路引的姓名和所去地换掉,再快马加鞭地赶到邻境的青水国,那这三皇子就再也找不出她这个人了。
想到此处,林小花面露笑意,“小女感谢三皇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不......”萧向钦的话还没说完,陈漱就将屈膝的林小花扯起来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向钦面色讪讪,心中冒起对陈漱的不满,冷哼一声,下令前行。
里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袋直发晕,他不理解这林小花怎么就要跟着三皇子一行人离开了,而这林家夫妇竟是也不来阻止,林小花不是要嫁与林小虎了吗?
可他不敢向三皇子询问,这三皇子眸中带笑,一脸悠然,他是想死了才去戳三皇子的肺管子。不过这妖女走了也好,村里能落个清静,只是苦了那三皇子,身边一个坑蒙拐骗的仙师,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唉......”里正叹声离去。
只是三个月后,有人在林家村下游打捞起一具尸体,经人仔细辨认后发现竟是林大牛,里正这才反应过来,林家一家子并不是去外地了,而是全死了。
匆匆忙忙前去衙门报官的途中,里正才发现告示栏上居然一月多以前就贴着林小花的画像,罪名正是盗窃国宝!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写得是一气呵成,作者写得是艰苦涩滞。
高中毕业六年了,大学不学语文很久了,文言文忘得是一干二净,全靠不多的记忆和留存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