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漱无意识捏紧了她的手,瞪大了眼不敢想象,盯着林小花,低声吼道:“你是被拐卖到这里的?!”
拐?细细一想,她也算得上是被拐来的,林小花再是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抽噎着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我就说!你长得就不像这里的人,你是哪家小姐,竟被拐到这穷苦地!”陈漱双手握住林小花的肩膀,双眼坚定地注视她,“你告诉我,别怕!我会带你离开!”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林小花抹掉脸上的泪痕,轻轻摇头似是无奈:“我家中老小皆因去年水患逝世了,只留我一人苟活于世。如今,却被困在林家村,那家人竟还要把我许给他家儿子。如果是嫁给好人,我也就认了,只恨那男子花天酒地,对我动辄打骂。昨日...昨日...竟然还要轻薄于我......”
少女双手捂住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但那双长满了冻疮,紫中带红的裂口的手,陈漱无法忽视,心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小花,你放心,明日我就和萧向钦说一声,让他给你办个路引,你随我走。”
陈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眼里透着安抚之意。
林小花看着眼前对她如此信任的少女,心里有些许踌躇,但很快她就把这份不自在压在了心底。
骗了她又如何,她只是为了她自己,又没有伤害她们。再者,自己拿了路引就和他们一行人分别,想必日后不会相见。
三皇子一行人从五行宗赶回皇城,还带着一个仙师,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她如今尚且没有自保能力,还有那三皇子意味深长的眼神,与他们一路定是十分不自在。
况且储物袋里还有《草木生发诀》没有学习,她得先找个安全且没有人的地方,最好得是山林,木灵气可能会旺盛一点,最重要的是不在东云国境内,她一旦从中逃离,等三皇子和那小仙师反应过来,东云国到时说不准各个县城都贴满了她的画像。
陈漱一路都牵着她的手,侃侃而谈她在五行宗的经历和萧向钦的丑事。
和陈漱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比起来,她的性格实在太跳脱了些,明明如此疏淡的眉眼,冷冽的气质,但却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冷漠,甚至可以说她很热情,如同深冬里正午时最闪耀的太阳,温暖却不会让人灼伤,明亮却不会让人刺眼。
林小花笑吟吟地应和着她,眸中却是没有丝毫神采,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心底里弥漫出一股羡慕与自我厌恶。
像陈漱和何英这样真正懂得和拥有爱的女孩,一定都是父母宠爱,悉心教导的,而她的内心,已经被黑暗吞噬了,有时候自己也无法抑制住在人面前的伪装,也无法遏制住对讨厌的人的杀意。
不过只是哀楚了一会儿,林小花又恢复了自己的心态。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好在这些附加在她身上的苦难也赐予了她礼物,给她展现了新的一扇门。
既然无法改变过去,那就在未来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
林家的院子越来越近,听到动静的林母放下怀中的大捆木柴,大步跑来。
林小花抚了下在怀中的储物袋的边缘,那是作为修士给她的勇气,熬过今晚就好了。
“哎哟,这是三皇子殿下的师妹吧!哟哟哟,真是个大美人啊!哈哈,快进来快进来小姑娘!”
林母殷勤刺耳的声音霹雳吧啦地传入陈漱的耳中,她的心里已经对林母有了刻薄狠毒的第一印象,因而态度并不尊重,眉眼一挑,昂起下巴,“嗯。”
陈漱高傲冷淡的神色令林母心生不爽,一个没身份的小女娃,仗着随三皇子同行就如此嚣张跋扈,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姑娘,不好好待在家里竟跑去学那些三教九流。一整个随行队伍就她一个女娃娃,真是没脸没皮。
林母压下恼意,脸上堆满了笑,恭维的话脱口而出:“姑娘真是跟个仙女似的,能来我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光耀门楣!”
绞尽脑汁了半天的林母愣是憋出了两个显得有文化的词语。
陈漱听到此处,唇角微微抖动,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母,“我可不姓林。”
林母听出了面前这个黄衫少女的嘲讽之意,瞥见在少女身后的林小花,满是恼怒地将她扯过来,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个孽种,不跟着我回来,净呆着那处了,怎么还想着勾引三皇子殿下不是?!”
林母抬手使了足足的力气甩向林小花,想要狠狠发泄心中的怒火,林小花作势跌倒躲了过去,林母的巴掌落了空,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地上,手也硬生生折了,大声痛呼。
“啊,我的手!你个贱皮子,居然还敢躲了!”
陈漱讶异地瞧着发生的意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似是察觉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又抬手轻掩。
林小花倒吸一口冷气,极为歉疚,心中却是乐开了怀,伸出手想要将林母扶起。
哪知林母忘了自己折断的手,不满地将她伸过来的手甩开,这下伤得更厉害了,在院子里大哭大闹起来。
听到院子里的哭声,林大牛才慌慌张张地从屋中冲出来,看见林大牛,林母坐在地上哭得更凶了。
看着面容似有烦躁的林大牛,林小花疑窦丛生,刚才在里正家并没有见到林大牛,居然已经回来了吗?他去做什么了?
林大牛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脸委屈的林小花,而后才将地上的婆娘托起,半是嫌弃半是愤怒地厉声呵斥:“滚回屋去,真是不嫌丢人现眼!”
林母看着自己被林父在林小花和外人面前一顿训斥,气得涨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愤愤跺了脚,用力白了眼林小花,骂骂咧咧着回了屋。
林大牛重重叹了口气,“小姑娘,那边是你的屋子,柴房那儿有烧好的水,你先去洗漱休息吧。”
陈漱闻言点点头,拉起林小花的手,“小花今夜和我一起睡,我们就先走了。”
“诶!”林大牛抬手阻止,“小姑娘,我和我女儿还有话说,你先去吧。”
陈漱顿住转头,眼含担忧,林小花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细细说了声没事。
无法,陈漱只好放手,低声嘱咐:“唉,好吧,那你早点回来啊。”
林小花跟在林大牛身后走了好些远的距离,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林大牛平日里也不和她交流,两人就比陌生人熟一点,只有在他喝醉了酒的时候,会摔凳子,会摔茶盏,只是这些凳子和茶盏都会落到林母和她的身上。
曾经她以为,林母和她一样可怜,可是每次林大牛醉了酒要摔东西的时候,林母就将她抵在前面,她受着最重的击打,以前身上每一处都是青紫的。
最近几年倒是没怎么喝酒了,可能家里的钱都被林小虎拿出去花天酒地了,没有多余的铜钱供他喝酒享乐了。
突然,神思乍现。
林小虎,对了,林小虎,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难道刚才林大牛是去找林小虎了?可是他去哪儿找了。
林小花皱眉,努力在回忆里寻找了一下自己今早的话语,发现林母早上问她的时候,她说了柳烟楼。
糟了,林大牛方才一定是去柳烟楼找林小虎,想把林小虎带回来去见三皇子。林小虎这么一个常客,柳烟楼里的姑娘不可能不认识,可林小虎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在柳烟楼里,他早就被她抛|尸荒野了。
思考间,在她前面的林大牛停住了脚,林小花打量了一眼四周,是她每日挑水的湖边。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一丝余晖还在西边的天幕恋恋不舍,各家各户都点好了火烛,不会再有人大晚上来湖边,除非是想做些不为人知的事。
林大牛左右看了看,转身刚想质问这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就看见面前的少女目光森冷,宛若深潭,直勾勾地与他对视,甚是瘆人。
“你......”林大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小花打断了。
“爹...我知道你要问我林小虎去哪儿了,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去柳烟楼的.....”
少女的嗓音如沁水般透澈,但此时却不含一丝温度,语调诡异,光越来越暗,她的面容也渐渐暗了下来。
林大牛此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满心满眼都是林小虎,根本没注意平日温柔听话的林小花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什么意思?!那小虎去哪儿了!”
“啊......”林小花状若思考,却看着身边的湖。
这几日风大,河流速度很快,而且林家村在上游。
突然,林小花拍了下掌,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我想起来啦!爹,你这时候去找小虎哥,他应该还是完整的,但是也不一定,毕竟春日了,虫子和老鼠还要吃点有营养的......”
林大牛闻言愣怔,神思恍惚,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喘了好几口气,颤抖着嘴,怒极,“你竟敢!你竟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看着林大牛暴怒的神情,扭曲的面容,林小花又想起曾经的画面,那时也是这样的壮实的身形,像一座高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小小的她无力反抗,只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虐打,每一次她都差点认为自己挺不过去了。
还好,现在她长大了,记忆中的身形也并没有那么令人恐惧,甚至她可以主宰他的生死!
林小花的眼中泛着冷漠而无情的杀意,心念一动,灵气萦绕在她指尖,即使现在她还没有具体地学习如何使用术法,但简单的以灵气借力她还是会的。
林大牛伸出手想要狠狠地掐死眼前这个杀了他儿子的少女,可突然一缕奇怪的青豆色的气向他甩来,轰地一下,他被甩出去五丈远,内脏都被震出了血,脑袋摔到了身后的树上,全身都使不出力。
自下而上蔓延的恐惧让他忘记了死去的儿子和疼痛,他不敢置信地想要喊出声,他想要活命,可不知为何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