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松决定要多督促积雨修炼，说到就要做到。

立刻动身去积雨住处找人，到了地方却没看见人，积雨又没在家修炼，不知去哪了。

积松心中存着对积雨的歉意，认为他失职在先，要承担起这个责任，便在积雨住所门口等候。

等了大半天，深夜积雨才回，神色比平常少了三分跳脱。

这么晚回来，又在外面玩了一天，甚至昨日师姐才教训过他，心如此浮躁，如何修炼？

积松的眉心已经拧起来了。

积雨没有积松那么好的目力，走到近前才发现门口站着人，吓了一跳狠的。

惊魂未定时发现是板着脸皱着眉的积松，觉得更可怕了。

“你去哪了？”积松问。

“山里，四处走了走。”

“昨日师姐才说过你，你一日都坐不住吗？”

“今日是坐不住。”积雨坦白了，“我心里有太多东西，根本静不下心。一面想世间还有许多珍馐美味我未尝过，一面想师姐恐怕要责问你，坐不住，就去松林小筑通知你一声，走到屋后松林，正好撞见师姐在说你。”

积松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都听到了，师兄，你不要自责，积德说得对，是我自己静不下心，放不下许多，贪玩，也贪恋口腹之欲，不关你的事。”

“因此我想，我不如下山走一遭，见识红尘繁华，如果不舍，凡世便是我应归之处。”

积松不是没有见过修道一半下山的同门，有些在下山之前，和他甚至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但他们选择下山的时候，积松没有劝过一句。

但是积雨不一样，积松还是觉得若不是自己失职，积雨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他开口劝道：“你不要冲动行事。”

“不是冲动，我已想了半日了。”积雨把这个决定说出口，内心也松快很多，反过来宽慰积松，“下山之后，我若是反悔，自会回来，到时候再做师兄弟就是了。”

积松无法劝了，沉默一阵，道：“此事要告知圃华师叔，也与其他人道个别。”

“师父和宗主那里，我留个信就行，我走之前去无拘院拜拜，算和师伯道别。积善师姐那，我也留个玉简，你帮我带给她吧，我主意已定，见面她更为我操心。积德和我相看两厌，我不想和她道别。我还欠积微十条鱼没有钓上来……那就欠着吧，如果我有回来的一天再还他。”

这几句话中提到的人，便是他上山修道十几年，在七星宗认识的所有。

积雨动作很快地拿出玉简，将讯息留在里面，将留给师父和宗主的玉简放在住所中，给积善的玉简托付给积松，笑容真切：“师兄不必想太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干的。”

积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积雨独自往无拘院去了。

积松拿着玉简在原地站了许久，离开的时候，腰间空空，酒葫芦已经不见了。

随后积松去悬临崖找积善。

积善看过积雨留下的玉简，有些遗憾，又觉得这样对积雨来说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对积松道：“那你便将此事放下，来日他若回来，再做计较。”

积松没说话，只默默点头。

积善发现他腰间的酒葫芦不见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我还要值守，你做你的事去，论道会结束后，我们几个聚一下。”

积松道：“好。”

.

论道会始于悬临崖的风雪交加，结束的时候雪停风缓，七星峰已经有了春的气息。

春的气息在蝴蝶谷格外明显，浓绿之中有许多花苞掩藏其间。

积善家的茶室。

积微不愿意别人等自己，总愿早一点到。

再早也早不过本就住在蝴蝶谷的积善，也早不过自己房子破败了就把积善家当自家住的积德。

积善在厨房里忙活。

积德在厨房门口端着杯子喝她从及菽那里要来的桂花蜜，看着积善忙碌，不时闲话几句。

积微敲门。

积德拖着脚步走过去开了门，指一指八仙桌，八仙桌上有茶壶茶盏，还有积善准备的点心：“自便。”便又走到厨房门口看积善去了。

积微并未觉得被冷落。

非常自在地倒茶吃点心。

积善也做好了糕点上锅蒸。擦着手走过来。

积微帮积善倒上茶。

积善笑笑：“多谢。师弟来了，就只差积松了。……你知道小雨已经下山了吗？”

积微道：“知道了。”

此事在积松通知他会后小聚时便告诉了他。

积松是最后到的，他到时候积善的糕点蒸好，上了桌。

积德取笑道：“真是会赶时间的，东西上齐，人就到了。”

积松进门坐下，神色和往日比起来稍显黯淡。

积善问：“喝点茶？”

积松笑了一下，眼底却并没有什么笑意：“麻烦师弟帮我倒。”

积微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想太多，只是取茶盏去给他倒茶。

积德眉尾微挑，道：“不喝酒了？”

积微这才知道奇怪在哪，视线落到积松腰间，却没看见那个和他如影随形的酒葫芦。

积松道：“戒酒。”

“难怪精神颓靡。”积德道，“戒酒太苦了，不如喝点甜的。”

“好。”积松拿起空茶盏往积德面前一放，“那师妹赏我点甜头。”

积德拿出自己的蜜罐，不太大方地给他舀了一勺。

积松端喝着不是很甜的蜜水。

几人间突然沉默下来。

沉默一瞬，积善便打破沉默，笑着道：“怎么都不说话？”

这几人中，积微一向不大说话，积松戒酒心情不好，又在喝水，积德开不开口全凭心意，其实是没了积善自己在中间调节，因此沉默下来。

师姐开口，做师弟师妹的都捧场。

积松问：“积德，你过几日就走么？”

“当然，我还是得下山去。”积德看着积善笑了笑，道，“人间才有最残忍的弱肉强食。”

数月论道，积微已经知道积德所悟之道是竞争，和《星法》简直完全不沾边。悟道方式也和七星宗其他人不同，灵体练成后便经常在外游荡，在凡间看各种各样的倾轧。

积松点了点头，道：“我要闭关了。”

“挺好。多闭几年，刚好戒酒。”积德看看积微，“你怎么打算？”

积微道：“论道会我所得颇多，独自整理一阵。”

积德“哦”了一声，她其实不太关心积微，随便问问，心思还是放在情绪不太高的积善身上：“师姐还在记挂积雨吗？人各有命，路都是自己选的。”

积善摇头：“不是因为积雨，是这些天我看着人一个个地走光了，心里有些空，想着……”

积德“噗嗤”笑了：“师姐这话，说得像他们一个个都没了似的。”

积善反应过来，作势要打她。

积德动都不带动弹的，稳稳坐在椅子上。

积善本来不想打的，看她一副你奈我何的赖皮样，一巴掌就拍在她脑袋上。

打了这一下，积善心里的空落消减许多：“赶紧走，下山修你的狗咬狗去。”

积松问积善日后如何打算。

“我暂时不闭关，还要整理一下思路，等突破的契机。”积善道，“微微有事无事都可以来蝴蝶谷找我，吃点心或者论道都可以。”

“大家都打算好了，都有自己的事做，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此相聚就是为了之后暂别，今日且尽兴，别愁待来日。以前这种时候积松早把酒拿出来了。”积德道，“不能因为一个人戒酒我们就都不喝了，师姐，我知道你有百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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