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峰的雪一日日厚了。

蝴蝶谷中却未受多少影响。

温度还仿佛是秋天，四处绿意盎然，豆娘艳娘翩翩。

乾坤府的似景、五行宗的滦平跟积松去松林小筑喝酒。

积微被积善以熟悉其它门派的人为由留在茶室煮茶。

积松走前也问了他要不要去。

积微想想，陪师兄喝酒大概也是在旁倒酒，但还是有喝醉的风险，还是陪师姐喝茶更合适。没有去。

这几日来，乾坤府、五行宗、万花谷的弟子都对这个刚进入灵境不久的师弟印象良好。

寡言内敛，一看就是能沉下心修道的。

万花谷的及菽开开心心地和姐妹们分享自己新染的指甲。

万花谷修《万花心法》，弟子多通过种植花木悟道。

及菽的指甲就是她自己种的花染的颜色。

忽然有个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积微差点被这颗突然出现的脑袋吓掉了手里的茶壶。

这其实是个女子的脑袋。

她的目光从及菽的指甲掠过，在茶桌上逡巡了一周，手一撑，灵巧地翻窗而入。

女子眼尾有些吊，看起来就称不上温柔，坐在茶桌前的姿势仿佛这里是自己家，语气一点不客气，看着茶桌就道：“我也要喝。”

积微不认识来人，不确定是否是客，要不要听她的话拿杯子倒茶。

积善只有点嗔怪地看她一眼，说了一声“没规矩”，语气中其实都是欣喜了：“我昨天还在想你会不会回来，没想到今天你就到了。去了师父那没有？”

“回来就去了，师父还在闭关，我留了玉简。”

积微从她们的言谈中知道这位便是与积善一同拜在圃悠门下的积德师姐，便拿了茶盏，给她添茶。

积善介绍道：“微微，这是你积德师姐，前几年为求突破下山游历去了。积德，你是知道师弟的。”

积德点一点头，瞧了积微一眼：“修炼最刻苦的那个，我知道。”

积微在许多半生不熟的师姐面前直面这种夸奖，觉得脸上有点烧，手上轻轻把冲好的茶推过去。

积德端起来喝了一口，摇摇头。

积微以为是自己泡得不好。

积善只看着积德笑：“你又有什么事？”

“太苦了。”积德一脸理所当然，“我要不苦的茶。”

积微刚刚松口气不是自己泡坏了，又为难起来。

他这里没有不苦的茶。

及菽道：“哪有不苦的茶，少为难小师弟。我这里有桂花蜜，你冲点蜂蜜水喝。”

积德自己拿了新的茶盏，往及菽面前“咳”的一放。

及菽只看着她，不动作。

积德拖着声音道：“多——谢——师——姐。”

及菽拿出蜜罐，手压着盖：“怎么谢得不大情愿呢？”

积德：“漂亮师姐，别和我计较。”

及菽给她大大舀了几勺。

积德喝着蜂蜜水，不和其他人打招呼，也不人说话，挪到靠窗的位置，懒洋洋倚着墙瘫着。

其他人也不管她，自聊自的。

积微偷偷打量了几眼积德。

之所以是偷偷，积德自带的不大好相与的气质让积微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似乎大大方方看积德，会被她看回来，想到会被那双吊得有些凌厉的眼睛审视，积微就感觉紧张。

可积微又觉得她好特别。

这些天他也见了许多人了，上山的普通人，还有来七星宗参加论道会的别派师兄师姐，见着人难免客套，难免笑脸相迎，哪怕气质疏离些的也会对人微微点头表露友善。积德不同，她几乎把我不好相处摆在脸上。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非常特别，与旁人区别很大。他更没想到哪怕这样，积德也能和师姐她们和谐地呆在一块。

积德倚在窗边瘫够了，扭动身子坐起：“谁玩叶子牌？”

没有人说话。

积德便从离自己最近的如初一个一个盯过去，每一个都问一句“玩不玩？”，每盯一个眼中的渴望就愈发强烈。

如初没受注她的眼神，答应了。

积德继续盯下一个。

积善看不下去了：“我再给你凑一个角吧。”

积德从榻上蹦起来，一蹦就蹦到了榻前，拉着积善的袖子，要去八仙桌上玩牌。

积善被拉走前还想着积微，怕他在半生不熟的环境不自在，说了一句：“师弟要不要来看我们玩牌？”

积微可以继续呆在茶室听人叙旧，但他现在对积德很好奇，积善一说，他就立刻答应起身，跟着走了。

三人坐上牌桌，积微站在积善身后看她们玩，也继续在旁边端茶递水。

玩牌总要有赌注。

修道人赌钱也没多大意思，谁也不靠兜里的银子过日子，输光就输光。输了就要咬张树叶在嘴里，不下桌不许摘，再上桌也要继续咬着。

除了积德，其他人输两三盘就摘下叶子下桌，换人来和积德玩。

本来三个人的牌桌，因为姑娘们互相推诿，却又不叫积德真正没有人一起玩，变成了两个人的牌桌。

一个自然是积德，另一个是她们互相推推出来的。

积德咬着五张叶子瞪跑掉的积善，哼哼：“无趣！”

积善看她嘴里咬着的叶子：“师妹多玩几盘，真有意思。”

积德推她，咬着叶子的声音含混着：“去换人来。”

积善一走，积德的目光转向了没有咬着叶子的积微。

积微被她的目光逼得微微后仰。

积德灵识传讯给他。

【师弟看这么久了，也会玩了吧？】

积微点了点头。

【上桌。】

积微听话地坐到她对面，积德为新一轮的牌局洗牌。

9238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它自然无法截取他人和宿主的灵识传讯，却也从积微的动作中能够感觉到，积德应是传讯给积微了。

就算是积德命令他上桌，宿主一点抗拒也没有，如此听话地上桌……在和他朝夕相处了数月之久，将积微大致脾性了解清楚的9238看来，积微已经在很主动地和积德接触了。

9238感觉非常奇怪。

如果是其他男性对一位非亲属关系的女性表现出关注，9238会第一时间想到爱情。

但是宿主。

对他来说，爱情只会是妨碍他修道的绊脚石。

修道和爱情，选一百次都是修道。

从这个最终目的和一生目标来看，他关注积德，只可能是为了修道。

9238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茶室里笑笑闹闹，最终把如云推了出来。如云一看积微已经上桌了，谢了积微一声就退了回去，继续和姐妹们谈天说笑。

积善却又走了出来。

积善觉得积微不太会讲自己心里的想法，人又单纯，担心平素随意过头的积德他相处不来。积善心里不太放心，因此出来看着。

积德转头：“不玩不许看。”

积善暗暗观察积微的状态，见他没有不安与惶恐，放下心来，对积微道：“不想玩了就进来找我，我让如云替上。”

又传讯给积德。

【不许欺负师弟。】

积德没说话，哼哼了两声。

积善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放心回了茶室。

积微玩牌的时候一言不发。

积德却有报牌的习惯，出牌的时候，时不时把牌用力摔在桌上，特别是赢的时候，除了用力摔牌，还要宣告自己的胜利，语气有点欠地对剩下的人宣告：“出完了！”

看明白规则和上手玩是两回事。

知道牌怎么玩到把牌玩好之间也有很长的距离。

积微在积德这里三连败。

都不是积微想下桌，积德直接赶他了。

“走走，一点技巧没有，和你玩好没意思，去把如云换过来。”

积微的嘴角居然很轻微很轻微地翘了一下，也没有坚持，摘下嘴里含的叶子去茶室换人。

9238在奇怪的感觉中加上了茫然。

它知道积微其实不会刻意藏着掖着自己的情感，只是他性格内敛，感情外露不太明显，这微微一笑，其实说明了，他很开心。

不是，为什么，她怎么让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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