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闭了闭眼,呼吸沉重,等再睁开时,已经不复往日的温和,他死死盯着她,让她实话实说。
夏暖暖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只好结结巴巴告诉了他大概经过,她深深吸气,抽了抽鼻子,一脸无奈又带点胆战心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第一次对她大发雷霆,怒声喝道:“这是我给你捉的蛊虫!是我带你采的草药!你却给了别人?一个外族的才认识两个多月的女人?一个女人?!你疯了吗?”
向天红了眼,布满血丝,凶神恶煞,紧紧扣住夏暖暖的双肩,恨不得掐进她肉里:“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忘了?再过几天我们就会定亲!定完亲之后就会成亲!没了情蛊,到时你怎么办?”
“我……”夏暖暖瑟瑟发抖。她不想成亲当日难堪,不想让向天难堪,不想让双方父母难堪,也不想被施行家法,被嘲笑,然后屈辱而死。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如,我们就退婚吧……这寨子里的女子,中意你的很多,只要你愿意……”
“夏暖暖,你什么意思?”少年冷下脸,一字一顿质问。
“如果我们退婚,一切难堪就都不会发生,你可以,你可以找任何中意你的女子,而我,也可以终身不嫁……”她眼神晦暗。
“你倒是很有意思,”向天冷笑,“为了掩盖你的丑事,你把负心汉的名号扣在我的头上!然后呢?没人知道你背着未婚夫把情蛊给了别人!你守着你那份可笑的念想一生不嫁?你怎么打得这么一手好算盘!还是你要跟着她去长安,过你们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的嘲讽毫不留情扎进她心里。
“我不会去长安的!”她急急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在成亲那天,让你颜面无光、让两家父母丢了脸面吗?现在只是口头下定,一切还来得及!”
“口头下定就不是约定?不是盟约?你就可以对我言而无信?夏暖暖,你把我当什么?”向天指着她,厉声喝道,“是不是那个外族女人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和她一起去长安?你休想!”
“我不会去长安!我此生不会再嫁任何人!我可以被毒蛇咬死,滚下山崖摔死,甚至被雷劈中死掉,但不可以……”夏暖暖哽咽起来,“不可以死了后,还要让你丢一次脸,让两家父母也丢脸。”
“你是男人,是少寨主,你负心怎么了?你就算移情别恋又怎么了?人人都只会挑我的过错,说我夏暖暖不够贤良淑德,不够温柔,不是当人媳妇的料,而你可以继续娶妻生子。”她的眼泪不停打转,央求道,“向天,我求你给我一个最后的体面,我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弄丢了情蛊。”
“弄丢了?”向天嘲讽地笑笑。
“我发誓,我并不知情。我并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想让她看一下,我不知道蛊虫会自己钻到她体内。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女人啊!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我从未想过我会对一个女人有不一样的感情!我……”夏暖暖抖得厉害。
“你是不是中了邪祟?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爱情?你和她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我看你就是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被那个外族女人蛊惑了!什么超越性别,什么灵魂,我一开始就不该教你读书写字,你翅膀硬了想飞了?”他冲她情绪失控,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大声斥责她。
“你该庆幸她是个女人,不然我早就杀了她!我竟不知世上还有什么爱情是要夺走别人的妻子!染指别人的妻子,在我们这里是要被游街扔石头的!”少年恶狠狠道。
“这,这是落后的习俗。”她泪光闪烁,声音轻得不行。
“你哪里来的这些想法?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她告诉你,订婚了可以退婚,结婚了可以离婚,不想要孩子可以不要孩子,女人可以和女人相爱,她说这些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就是离间你我!我不可能退婚!不可能!”
向天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定了定情绪,不再大声斥责,眼神却很冷:“你扪心自问,你我之间,到底是谁负心?我不可能退婚。之后你要面对的一切,你自己去承受!”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夏暖暖吓得全身发抖,她心想哪怕向天现在狠狠打她,她也会默默忍受,她知道自己犯了重大的过错。若锦离是个男人,向天大可以兴师问罪到她父母那里,然后一堆人围着她羞辱她,吐口水丢石头,最疼爱她的父母也会揍她一顿。
锦离是个女人,幸运也是不幸,不幸在于所有人会觉得她疯了,女人怎么可能会对女人下情蛊?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疯得厉害。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向天丢下她,愤恨离去,她在原地等了很久,并没有等到他回来。
夏暖暖怏怏回家,晚上辗转反侧。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向天这样闹成这样,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去亲近更不用说喜欢别的男人,但这次出现的,是个女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早上她醒来,盯着窗外发呆,家里正在准备订婚要用到的东西,一大群妇人早已来了,一起浸泡糯米,做红糖糍粑,等着到时供神,或分给邻居。
她想起,啊,再过几天要订婚了。
真是要命。
面对喜悦的母亲和众妇人,难道说出“各位,我和向天可能不用订婚了,不用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因为我的情蛊不知怎么回事钻进了一个女人的手掌心”?
夏暖暖恨不得现在就去山上,让毒蛇咬一口,死外面,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
说到做到,她决定去抓蛇。哪里有毒蛇,就去哪里,一了百了。
她背上竹篓,准备了干粮和水,拿了些蛇药,毕竟也没想好是不是真的要死,万一后悔了呢?于是就当去散心。
跑到山里,丢了一些引诱蛇出来的果子,然后耐心等候。
抓了好几条,都是普通的蛇,没什么毒。
觉得没劲,坐在地上,抓起一条最大最长的,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心想让它张开嘴咬自己,能不能把脖子上的大动脉咬破,血流如注也能去死,死不了的话,在床上趟一两个月,也能拖过去。
她掰开蛇的嘴,让它咬,奈何蛇就是不下嘴。
“你自己心情不好,就别拿小动物撒气,更别欺负蛇,”熟悉的声音,“它又没做错什么。”
“向天!”夏暖暖回过头,仿佛死而复生,眼中欢快,她见到熟悉的少年,他也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手上一松,蛇顿时逃跑,她站起来,踢到了竹篓,里面的蛇也爬了出来,一上午白忙。
“我想我们昨天都吵昏头了,”向天有些不好意思,“锦离只是一个女人,不是男人。我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
“对!”夏暖暖重重点头,眼中有光,“她是个女人,所以,我才没有对她保持警惕。倘若她是男人,我定不会与她有半分亲近,更别提什么让她看一眼情蛊!”她举起手,“我发誓!”
他只是温和笑笑。
“你不信我?我真的发誓!”她跳到他身边,一脸认真,“我可以和你赌咒。”
“你敢?”他挑了挑眉。
“我说真的,”她再次点头,“我可以和你赌咒。”
“我夏暖暖对你向天赌咒,我亦不知为何情蛊会进入锦离体内,假如我存心勾引、或有意与她私定终身、背弃婚约,便让我不得好死!我发誓我此生只爱你向天一个男子,我愿意和你结成连理,生儿育女!若有违背,”她狠狠咬了一下唇,“他日轮回转世,生成男子则为奴仆,生成女子……”
“倒也不用这么狠。”向天忙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差不多行了。”
“呜呜。”夏暖暖眼睛红红的,眼泪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向天见她这样,气又消了一大半,笑着问道:“你当真要和我击掌?”
“不然……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她微微红了眼眶。
向天叹气,心软,随后他伸手,与她击掌。
一下。两下。三下。
赌咒完成。
夏暖暖突然哭了起来。
“我错了,向天,我真的错了,”她扯着他的衣服请求原谅,眼泪大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向天顿时心软,把她抱在怀里,他也不想那么凶。
“对不起暖暖,我昨天吓到你了。”
夏暖暖呜呜直哭。她发现他害怕失去向天,也不希望他伤心。
他轻声安慰她,安抚她。
“没有情蛊也没有关系,”他说,“我会处理好的,我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给了我情蛊。你一定是在山里中了邪祟才这样,还好那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我真怕我杀了他。”
她哭了一会儿,心情变好后,也就不哭了。
“你要去抓蛇?”他捡起地上的工具,“我陪你。但我抓蛇最后都会放生,不会伤它们性命。”
于是两人去山里捕蛇,在山间奔跑,欢笑,各自身上的银饰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亦如以往。
他们抓了很多蛇,又把它们放生,单纯享受这其中的乐趣。采了些野果,将水囊里灌满了清澈的山泉水。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她问。
“因为我会问山神啊。”少年答。
“也对,少寨主也得有些本事才能当少寨主嘛。”夏暖暖笑嘻嘻道,“我带了一些饭团,糍粑,松花糕。”
“我带了写米肠,乳扇,还有两个大鸡腿。”
“不愧是大地主。”
他们把各自出门前带的食物放在小竹楼的地上,分享着。吃完后收拾了一下,又依偎着午睡,吵架后谁也没睡好,现在睡得十分安稳。
睡了足有两个时辰,她懒洋洋起身,发现锦离送的玉佩掉在了地上。
向天比她更快一步把玉佩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