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锦戮的宠后,管事的对彤湖也不再客气,对她非打即骂,骂她:“真把自己当个角了?整天哭丧着一张脸,摆给谁看呢?客人投诉你,说你死鱼一样无趣,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锦戮吧?不知几斤几两的东西!你不过是个表子!”
彤湖心中叹息,锦少爷连这茶室也不来了,那些对她而言美好的日子,在他看来连记住都没必要。
锦少爷真如姐妹所说厌弃了她。
她满腹心酸,告诉了这里唯一的朋友,朋友安慰她:“男人都是一样的,早日赚钱逃出这里才是正经事,以后别再喜欢任何人了,免得被骗。”
彤湖笑了笑:“他没骗我,他没对我许任何诺言,也不骗我的钱,他买了很多茶叶,让我安生了很久,还送了我一些东西。”
朋友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锦戮又过了几个月才来,彤湖眼中顿时有了光。
锦戮点了她,问她:“你应该已经见识了不少男人的甜言蜜语,背信弃义,现在,你还相信什么喜欢不喜欢?”
彤湖连连点头:“为什么不信呢?我信了,你来了。”
锦戮说:“我是陪朋友路过。老实说像你这样的女人我遇到过很多,这点把戏对我没用。你这辈子会一直在这里,不如多搞几个男人,好好抓钱。”
彤湖说:“若有钱出得去,我便抓钱,出不去,便不抓了。我出去了又如何,父母寻着,又要被卖一次。所以,活一日是一日吧。”
锦戮又包了她一阵子,她不用再伺候他以外的任何人。
一个月后,锦戮说:“这回我真得走了。”又取笑她,“你如今经验丰富,大可以伺候得客人舒爽。”
彤湖给他叩了一个首:“是,锦少爷。”
之后锦戮消失,毫不留恋。
又过了两个月,锦戮梦中得到启示,醒后掐指一算,不出意外的话他有了个孩子。又算了算,第二日,他去找彤湖。
“锦少爷!”彤湖目中有光,她人胖了一点。
锦戮直接问她:“你怀孕了?”
彤湖点头。
“我的?”锦戮侧歪着头审视她。
“锦少爷走后,我对管事的谎称您还会回来,这段时间依赖,管事的就没让我接客,发现自己月信没来,又贪睡爱吃,便知道自己有了。”她有些羞涩。
“怎么不说是先前的男人的?”锦戮眯了眯眼睛,“你想骗我?”
彤湖连连摇头:“管事的怕我们怀孕接不了客,每次都让我们喝避子汤,我每回都喝,唯独……”她红了脸,“唯独伺候您的时候不会喝。”
“你算计我?”他言语中很是不满。
彤湖跪下:“求锦少爷原谅,我听说干了这一行,这辈子和子女无缘了,若是有孕,就被打掉,有幸生下来,男的就被人牙子卖掉,女孩就养着将来继续干这行。我,我不愿这样,心想着,若是孩子能养在锦家,怎么也不会落得这下场,之后哪怕此生无子,我也无憾。再者,我真心喜欢少爷,所以不愿喝。”
一壶刚煮好的茶,冒着热气,轻烟卷起,化做一只兽,乖巧躺在锦戮膝盖上,陪着他三堂会审,只要她有一句谎话,它就会钻进她鼻孔,让她肺部炸裂般疼痛,喘不上气,浑身抽搐。
“没脑子的东西!到时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管事的发现你在骗他,他会对你拳打脚踢,让你直接落胎,胎没落下,他会用一块白布把你肚子裹起来,让两个人一头一边扯着布条,把你这肚子里的生生绞死,白布沾满血,成为红布,一尸两命。”锦戮只觉得她愚蠢,厉声骂道。
彤湖听得全身发抖,浑身冰凉,冷汗落了一背:“不会的……”
“怎么不会?”锦戮骂她蠢妇,“若再没死,稳婆会把她的手伸进你身体里,生生掏出搅碎的婴孩和胎盘,你痛得休克过去,不久后流血而死。或者你命大,只是落了病,生不如死,一个月后继续接客,不知从哪儿得了花柳,很快也死了。你怎么不想想这样的下场?”
彤湖吓得捂住脸痛哭。
“我顶烦人做事没脑子。”锦戮皱眉道,“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进了窑子,花魁也只是业绩好的表子,你不会真相信富贵人家公子救风尘,娶个妓回家后恩爱白头的事吧?!”
“你满心满口都只为自己打算,压根不把孩子的命放在眼里,不计后果,平添罪孽,诡计多端!惯会装可怜的招数,要死你就自己去死,凭什么连累无辜?胎一落,继续当你的茶花小姐吧。”锦戮冷声道。
彤湖哭得不能自己,连连摇头:“锦少爷,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TA。我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但只要您让孩子出生,带TA走,TA完全有新的可能啊!我确实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您一定会来。”
锦戮依然铁石心肠,他说:“你知道个屁!”
“你想母凭子贵?”锦戮笑了笑,告诉她,“为我堕胎的女人不计其数,我怎么会要□□生的东西?我有的是正房太太和姨太太给我生孩子。我最不喜欢寻花问柳时遇到什么一片情深的小姑娘,大家寻欢作乐,何苦要什么狗屁的爱来平添负担?索然无味!”
“置之不理显得我薄情寡义,理了的话,我大概要养一院子的各色女子,黄金万两也搭上。你真当世上钱那么好赚?你当我锦戮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出来就是想图个爽,却被你这种晦气的女人盯上算计,老子想想都气!”锦戮砸碎了一个杯子。
“锦少爷,”彤湖哽咽道,“是我糊涂了,既然您不喜欢,那我,我便吃药打了吧!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后,也万万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你也知道在窑子里生孩子什么下场,还赌这把?便是我一脚踹死了你,一尸两命,不过赔些钱了事!你对我不甚了解,仅凭短日的相处,竟以为我是个好人?倘若这事传了出去,人人都学你这样,我要去给多少人善后?我连嫖的乐趣都没了!”锦戮冷厉无比。
“你一厢情愿,造下孽来,别牵扯上我。好猫不留种,我一生只想逍遥快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擅作主张给我弄出个种来?凭你一个鸡生的孩子,也想当我锦家的后人?你说那什么情情爱爱,不过因为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倘若我是你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知道第几个男人,你还说的出口什么爱不爱?”花心大少觉得她越发可笑。
彤湖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呜哭。
“男人来窑子,就图个下面快活,你才几岁?你连自身都难保,还想搏一搏肚子里那个?都说表字无情,戏子无义,叫人践踏尽了才学的无情无义的本事,命苦的人那么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锦戮站起身来,指着她一顿臭骂,恨不得一脚踢过去,想到她有身孕,只能忍了忍,继续骂,骂得累了,回到椅子上坐着,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目光审视着她,端了端坐姿:“我的规矩,是去母留子。”
彤湖顿时擦了擦眼泪:“若能生下个小子,便当我报了您的恩情,若是个丫头,只求被锦家好好照顾,千万不要入烟花之地。”彤湖拜了拜,“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我对你有什么恩?”锦戮冷笑一声,玩弄着桌上的茶杯,“我是嫖客你是□□,不过这点交情。”
“是。”彤湖连连点头。
他说:“你过来。”
彤湖过去,锦戮摸了摸她肚子里的胎儿,确认了那的确是他的种。
出门后,锦戮就给彤湖赎了身。
“我为你赎身,不是因为你怀了我的种,只因为你为人蠢笨,不适合当婊子,容易叫人骗了去,吃拨个干净,还愚蠢地自我感动,简直能料到你凄惨的下半生。”他面无表情。
“是。”彤湖连连点头。
锦戮把她带到郊外宅子里。
“这孩子能被好吃好喝养着,但不能姓锦,不能进锦家,将来也不能认我,我不乏红颜知己,所以不会养着你,更不会带你入家门,你以后不能进锦家,你就当从没见过我,你能做到吗?”他一脸威严。
彤湖去看锦戮,不明白他双眼中为何不似方才般威风凛凛,反而有些黯淡和说不出的没落。
“我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锦少爷……”她声音抖了抖,眼圈发红。
“我花钱赎的你,还做不得主吗?”他抬高了声调。
“一切全听少爷。”
锦戮把一杯水给她:“喝了吧。”
彤湖喝下,交易完成,她醒来后忘了过去一切,依稀记得父母要卖她,她不愿意,要跳水,但还是被卖了。渐渐的,连父母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只记得有这么几个人,但其它都不记得。
一定是跳水,导致失忆了。她这么想。
不久后,刘管家低调地纳了一个年轻如花似玉的妾,小姑娘看上去很小,肚子却大了,人们只当他温饱思□□,临老入花丛,并未多想别的。
而彤湖以为,难怪要跳河,原来是父母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头子。
老头说:“我给你改个名,一切就是新的开始了。”
彤湖改成了吴彤,她记不起原来姓什么了,反正原来家里也没把她当个人,更不用提什么X家的人,姓什么她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看过黑白电影《姐姐妹妹站起来》。惨,窑子里的女子,是真的惨。锦戮口中说的那些,我相信绝对是会有这样的真实案例。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想象中的民国的上海,它有灯红酒绿,也有光鲜背后的阴暗。讲真,我对民国的上海了解不多,只从曾经看过的一些电视剧和电影里想象它,所以书写时所以很多社会背景我都避开了。不论电视里有多纸醉金迷,我始终觉得,大部分百姓的生活在那个时代,不太容易。
我曾经想把它彻底架空,但因为对旗袍少女、长衫少年、西装公子哥和闺阁大小姐的喜爱,硬是坚持它发生在民国。若要考究历史之类,经不起推敲,请大家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