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向天听说你在路上被劫,便直接吐血晕倒,不省人事,第二天才醒过来,之后一直在家里养着,连床都不能下了。后来家里又有人报,谎称你死了,让他将来重新娶一个。他觉得是他害了你,一直愧疚于心,说自己已是残废,娶妻就是害人,发誓这辈子都绝了成亲的意。”
“之后他更是茶饭不思,时常拿着儿时的定情信物睹物思人,眼下用人参吊着命,又提前写了什么地下续缘、来世再见之类的遗书,怕是,活不久了。”说罢,姬羽琪重重叹气,“也是个痴情的。”
儿时的定情信物?夏暖暖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可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事!
所幸她和向天过去的回忆不多,翻来覆去在脑海里放了几遍,才回想起来,啊,那是她头上夹着的一个发夹,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她用它换了向天手里的一串糖葫芦。
这也是定情信物?夏暖暖大惊,都说定情信物得是双方的,糖葫芦早就被她吃到了肚子里,总不能留着那根竹签子?又不是金子银子做的,谁会保留那玩意儿呢?
但又觉得,他真是心思细腻,不过一个发夹而已,他收藏至今,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若他真那么情深,即便是府里上上下下都为了绝他的念瞒着他,怎么不派人出去打听打听?这么久了,难道在向家连个忠诚的心腹都没吗?暖暖还活着,哪里轮得到他说什么地下结成夫妻?更何苦说什么来世?”锦离对情敌有种天生的抵触,淡淡道。
“向天自己当然是不信的,一开始就派了贴身服侍的小厮外出打听,但,那小厮明明知道暖姑娘是被抬到了锦家救好的,回去还是告诉他,暖姑娘投水身亡了。”姬羽琪添了一些茶水,接着往下说。
“你说这向家也真奇怪,府里哪个公子小姐没个服侍五年以上的贴身人,偏偏给向天的下人就每三年找各种理由全换一拨。哎,府中都知道,向少爷已是风中残烛,不中用了,若说错半个字,逆了那背后当家做主的人的命令,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即便心里不忍,也只能瞧着他每日为此黯然伤神。”
“是什么人心思这般恶毒呢?”问话的是夏暖暖,“明知他是以为我死了,才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却还不肯告诉他真相?我和向天缘分既然断了,不会闹着他们向家娶我,便是告诉他我还活着又怎么了?既不碍着他们向家,还能让向天了却心病。现在上下一统瞒着,是要活活逼得他郁郁而终吗?”
说着,她神情便有些不忍,睫毛颤抖着,眼圈也红了起来。
姬羽琪点了点头:“我看向家,就是这个意思。”
“不行,我得去见他!告诉他我还活着!”夏暖暖十分着急,起身就想去找外套,“若是他因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你先别着急,”锦离道,“你就算是到了向家门口,若向家死活拦着不让你进去,又有什么用?”又问,“他见了你,若是一定要娶你过门,你怎么办?”
“向家大奶奶当初借向天之口说不娶不清白的女子,向家上上下下又一起瞒着他说我死了,可见向家不是好相于的,我才不会自己跳火坑呢!”夏暖暖想到就生气,“他们家媳妇不好当,我才不当!但我气愤,凭什么要这样对向天?”
她现在说不会和向天在一起,是因为说气话,倘若真见了向天,两人以后多相处,一定会和好如初。本就不是向天负了她,若误会解除,把坏人捉出来,一波三折之后破镜重圆,那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呢。姬羽琪心想。
若是就这样被退了婚,夏暖暖以后想再找好人家就难了,就算她想给锦戮做小,她的父母也未必同意。做人家正妻,自然是比做小老婆好的。
“锦离,你素来喜欢做好事,暖姑娘是一条命,你救了,向天也是一条命,不如你也一道救了吧。”姬羽琪顺水推舟道,“金蝉大师素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金蝉是锦离和锦戮的师父,就是他当年救了锦家兄妹,并把他们收在座下,带他们修行。
姬羽琪说的没错,金蝉师父若是知道,绝对不会不管的。
锦离闭上眼睛,凝神思嘱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望向姬羽琪,有些迷茫地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帮呢?”
“首先呀,就该把暖暖姑娘还活着的事告诉向天,再让他亲自告诉暖姑娘这件事的始末,”姬羽琪道,“否则你们只是听我的一面之词,还以为我在骗你们呢。”
“你打听的消息,不会有假。”锦离道。
要论打探消息,还是得看姬家。锦离心想。她在救下夏暖暖后也查过向家和向天,得到的消息可没这么详细又准确。向天还是别人口中那个嫌弃新娘早已不清白的薄情公子,病得虚弱是因为本就身子不好,以及被这桩倒霉的婚事气到。
“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我们姬家打听消息,谁敢说假话?”姬羽琪听到锦离的认可,顿时心生欢喜,又道,“然后么,看是谁想除掉向天,把他抓出来,这也是为向家除掉了大蛀虫啊!”
“羽琪,”锦离皱眉,“这种事,你应该去报官,或者给向天找医生,其实找我没多大用处。你知道的,我只会处理怪力乱神相关的事。”
“谁说你管不了?”姬羽琪眨巴着眼睛道,“我打听过了,向天以前身体很好,十岁那年起却渐渐不大好了,中医西医看了都没用,身子一天天差了下去,躺在床上卧病好几年了,所以啊,我怀疑……”
“十岁?向天十岁那年随叔叔来上海了,之后向家每年回老家祭祖,也不见带着他,我还当他去了大城市后厌倦了乡村生活呢,原来是病了啊。”夏暖暖想到自己小时候还怨过向天言而无信,说好每年祭祖时回来却不回来,腹诽他进城后就看不起乡下,原来……她顿时一阵内疚,想到向天遭遇无妄之灾,眼泪又要落下。
“既然都已经是这般不中用了,又娶什么媳妇呢?”锦离淡淡道。
“哎呀,这不是重点!”姬羽琪忙道,“重点是,向天的病来得古怪,兴许你能瞧出什么来!你若是不管,我可就直接去找金蝉大师了。”
金蝉是锦离的师父,锦离知道师父的脾气和行事,他一个出家人不太方便插手别人家内宅的事,但若真是巫蛊害人之类,师父性子上来了,他还真的非要管一管。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生病,药石无医,其实是有人下蛊施咒,这种事锦离不是没有见过,若真如此……
即便他是暖暖曾经的未婚夫向天,即便向天会拉着她的暖暖互诉衷肠,两人到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也不得不帮。毕竟,她是跟着金蝉师父修行的仙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好吧,”锦离点头,“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帮到他。”
“我相信你!”姬羽琪两眼发光,此时的神情像一个迷妹崇拜偶像。
***
锦离于是去找金蝉师父,见到他,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
金蝉原是侍奉观音娘娘的金童,金童是真的金童,据说是犯了错,被观音娘娘从天上打下来的,等功德圆满,又能重新回到天上。活了很长岁月的人了,生得依然如十八岁少年一样眉目如画,一身袈裟,仙气十足。
只是没人信他说的什么天庭,只觉得他是走火入魔,入戏太深,但他本事实在是好,人们很尊敬他。但也有人说他妖气森森,哪里是什么菩萨座下的弟子,妖精变的罢了。
金蝉什么也不说,日复一日念经打坐,积攒功德。
谁的忙他都帮,谁的怨他都听,有时候两边对峙起来,谁也不愿意放过谁,金蝉和尚愁眉不展,不知帮谁才能积累足够多的功德,干脆一起帮,化解你的怨,也化解他的怨,谈判,谈条件,直到两边都愿意支付各自的代价。也有到死都不愿意放过对方的,你要他死,他要你死,那你们就一起死。
和尚一直孤身一人,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神和鬼的修行他都得了,他要积累功德才能回去,观音娘娘其实并没有告诉他要多久,他给自己设定了一千年的期限,一千年,这日子总算快有个盼头了。
但他内心深处也害怕着,一千年不过是自己定的虚数,万一到了一千年,他还是在人间……越想越悲伤寂寞,于是那年,他收了锦离和锦戮为徒。
璃本是琉璃的璃。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清澈,净无瑕秽”。然而关馨月对女儿的期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的了。
和尚把锦璃改成了锦离,悲欢离合的离,生离死别的离,离情断欲的离。
禄是锦愉菲给儿子留的名,世间纷纷不堪其扰,官场难,情场难,成为人上人更难,她只希望儿子有钱就好,当个富贵闲人,有钱一生。
但后来,禄成了戮,杀戮的戮,这字让少年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锦戮杀鬼如麻,斩妖除魔,毫不心软。
同父异母的兄妹即便是一起修行,关系也不曾好过,锦戮一直唤晦气,责怪道:“原本只和你有关的事,为什么要牵扯上我?我本来是要做官的,都怪你。”
锦离白他一眼:“要不是你有这本事,早就去做鬼了,还做官呢,笑死。”
锦戮不服气,冷笑:“锦鹏飞想一枪蹦了我,没门!这是我的锦家,不是他的。他不过是从远亲那里过继来的便宜儿子,我才是锦家真正的血脉!他要是敢对我不敬,我锦家十八代老祖宗都不会放过他!”
……
如此十余年,一直都是这么吵吵嚷嚷过来。金蝉内心很柔软,兄妹俩嘴上骂得再厉害,他也为他们织下深深的羁绊。
金蝉待锦离和锦戮很好,悉心照料,讲经说法,嘘寒问暖,有时还带他们去外出云游,一个戏法便到了千里外,他会把树叶变成馒头,也会用花变成遮雨的伞。
锦戮每每缠着他教一些新的本事,金蝉都一脸温和教导“要修心,修心正,我才教你,不然就是害你”,锦戮不得不收了他的性子,也发誓学再多的本事,都不会用在害人的事情上。
金蝉也教他们兄妹间要友爱,对父亲要孝顺敬重,锦戮不屑狂笑,锦离一脸漠然,他不恼,不怒,只双手合十,一脸慈悲,念着“善哉,善哉”。
在这对兄妹心里,金蝉师父是这世间送给他们的,最大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提到男二了,竹马向天,希望大家也关爱他。美强惨,深情有担当,病弱公子,温文尔雅,书生意气向少爷。不剧透,就不先多说别的了。
金蝉师父也正式被提到了,老实说锦家兄妹原生家庭其实并不幸福,还好,遇到了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