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凉爽的空气带着水榭中月季的清香扑进屋内,萧白盘膝坐于榻上,神识在玉坠中修炼,他和无暇刚从玉中脱出,一睁眼,便被眼前流着泪花的小姑娘冲了个满怀。
萧知梦从太长峰一路奔来风风火火的,这会见着萧白,一猛子冲到萧白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齐流,“呜~呜呜,我、我不准你走,阿白,你哪儿、哪儿也不准走……”
萧白一怔,见门口还站着不知所措的莫离,冲莫离摆了摆手,自从知梦十几岁以后,他便没怎么抱过她了。
萧知梦一开始还以为萧白不喜欢她了,为这事愣是哭了几次鼻子,后来被晴盈发现给她讲了男女有别的道理,这事才作罢,那之后,知梦再喜欢他也没有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扑过,这还是第一次。
看着扑在他怀里小姑娘,萧白举着双手半晌不知道该往哪放,知梦的泪水一会儿就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襟,当然,可以还有某些不知名的液体,但萧白只能尽量不去想。
十几岁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圆润的脸蛋憋得通红,喉咙哽咽地说:“阿白、你、你不走好不好?阿白……”小姑娘一抽一抽的挽留着,语调断断续续,过了好一会,见萧白没说话,才从萧白身上起来。
萧知梦气呼呼的道:“那尚阳派是个什么东西,给他脸呢,阿白不必顾及他们,我去和父亲说,父亲平日里最疼我了,定会留下阿白的。”
这姑娘还如儿时一样说风就是雨的,转身就想去寻萧澈,却被萧白一把扯住。
萧白看着这样的萧知梦,这孩子没白疼她,他耐心的开口道:“知梦既知你父亲疼咱们,咱们也得疼疼你父亲是不是?”
萧知梦虽还是转身的姿势,但终究没有再说要走的话,只立在原地,听萧白继续往下说。
“这一个多月来,你父亲有多忙,我们知梦是看在眼里的对吧,如果我不走,你父亲虽说也能应付得过去,但那尚阳派如果心中不愤,私下里找我们朝云的麻烦,那之后的好些年里,你父亲都会像这一个月来这样忙,其他宗门的人,也会觉得朝云宗的萧宗主为人有私,我们如梦可愿别人这么说你父亲?”
萧知梦连忙摇头,萧白缓缓的拉回小姑娘,爱怜的拂了拂她柔软的发丝,“我保证,会很快回来的,好不好?”
萧白耐心的哄着,其实他说的这些道理萧知梦都明白,可就是不舍,就是气不过,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问:“那阿白几时回来?”
“明年北峰上的梅林开花之前,我一准回来。”萧白盯着萧知梦的眼眸,认真的保证,虽然他心里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来。
萧知梦似是终于放下心来,撅着嘴巴撒娇道:“如果阿白晚回来了呢?”
还有这出吗?萧白无奈道:“那就应允我们小知梦一个要求,不拘什么都行,可好。”
萧知梦这才满意的破涕为笑,识海中,无暇叹道:“这小姑娘倒是对你极好。”
萧白在识海中回道:“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自是和旁人不同。”
萧大宗主在门口重重的咳了几声,萧知梦难为情的理了理哭皱了的衣裙,施了个清浊咒,还不忘把萧白胸前的衣襟也清理了干净,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门外,云拂衣和莫离早已收拾好了行囊,惑心变作雕鸮立在云拂衣肩上,萧澈和晴盈无奈的拉过知梦,萧澈将一个钱坤袋塞到萧白手中,“出门在外,东西都备全些,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萧白看着萧大宗主殷殷的叮嘱,满脑门的黑线,心想他叮嘱云拂衣时都没师兄唠叨吧,只好听话的回道:“师兄放心,渡微宫那是拂衣的家,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受委屈。”
晴盈也走过来往他手中塞了个乾坤袋,声音轻柔的说:“听说飞花门的女修个个长得不错,你即对楚长老无意,看谁中意,就把谁领回来吧。”
呃,一听这话,萧白一个头两个大,偷偷的瞥了一眼云拂衣,见小徒弟正和莫离说着什么,只能心酸的应着晴盈:“晴姐,阿白一心大道,此生不作其他考虑。”
在壁龛幻境中,他还是‘洛白’的时候,只因他听了飞花门女修的话不合时宜的脸红了,云拂衣都心神不安的醋了好久,而现在,他不是‘洛白’了,他的小徒弟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醋上一醋,萧白心有戚戚的冲晴盈纳纳的苦笑。
晴盈见萧白这样说,还以为是不高兴她抄心这事,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言。
这时,云拂衣向萧白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脸,他抬手摸了摸惑心的羽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惑心睁着他豆似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唉,人修真复杂。
几人一路向外走去,先是清云峰一众弟子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同萧白等人告别,“长老,我们会守好清云峰,等着你和云师兄回来。”几个外门小弟子异口同声的说。
萧白冲几人摆了摆手说道:“守好家,等我回来。”那几个小弟子眼眶湿润的猛点着头“好,长老放心。”
再走几步,松绥峰的复疆和青松,还有晓月峰的楚半夏也都等在门口,复疆塞了个巴掌大的黑色小星盘给萧白。
“清玄,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镇魔’,方圆百里内,只要它能感应到魔气,便会为你指引方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但你带上试试,万一呢?”复疆自己也说得底气不足。
这东西自十年前宗主说碧霞宗现魔修开始,他就在研究了,直到前几日才锻成,他也想不出送些什么,清玄即是去查魔修,也许能用得上呢。
萧白看着手中的‘镇魔’上面一个小小的银色指针,有点像古装版的指南针,被风一吹,指针竟摇摇晃晃的动了,它一晃一晃的指向复疆,萧白看向眼前的复疆,复疆尴尬的刚想说话,它又动了,这回摇摇晃晃的指向萧白,萧白刚要说话,指针又动了,开始一会指向复疆一会指向萧白,像个精分似的。
看来是个失败的实验品,但萧白怎么会那么扎人心呢,赶忙随手塞给云拂衣,对复疆客气地说:“多谢复长老,复长老一番心意,清玄铭感五内。”
复疆也颇为尴尬,但萧白这话没说错,也的确是他的心意么,再说修真界万多年不见魔修,也没个能验证的方法,能怪他吗,算了,就当给清玄当个摆设,留个念想吧。
青松长老站在一边正好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圆滚滚的脸上笑得一抽一抽的,差点没真抽过去,这回可算彻底报了萧白笑他的仇了,这笑面佛被复疆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走上前来从袖中抽出一本书。
萧白看着这书不明所以,不是他都要走了,这青松长老还要他背教案不成?
青松长老慈爱的缓缓开口道:“这是天地伊始有关魔修的一些记载,也许对你有一点帮助。”
萧白一听这话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这笑面佛要是真敢给他本教案,他就敢把教案摔笑面佛脸上。
不明所以的青松长老顺利躲过一劫,楚长老拿了一个锦盒递到了萧白眼前,萧白打开一看,竟是千年的冰蚕,这小东西幼虫时,很不好养活,可一旦养成,就不用管了,他会像灵宠一样跟在主人身边,他最大的好处是能解毒,能解世间奇毒,刚好楚长老送来的这个就是养成了的。
萧白轻轻的盖上盒子,推给楚半夏,“楚长老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楚半夏一听这话,那张柔美的瓜子脸立马沉了下来,朱唇哀怨的道:“清玄不接我的情意我认了,如今竟连我的礼也一并拒了吗?也行,那清玄上月送的我极品灵丹合体渡劫丹我也还给清玄吧。”
因着楚半夏也快到合体期了,萧白平时也没少从她的药堂取药材,楚长老可从没克扣过,为着这,萧白给云拂衣炼丹时,顺手多炼了一枚,便送了这楚长老,当时还是云拂衣去送的。
萧白见楚半夏这么说,才收下这千年冰蚕,“既如此,就多谢楚长老了。”楚半夏见萧白收了她的礼,才心情舒畅的笑着说:“大家同为朝云长老,我楚半夏可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
一圈下来,萧白七七八八的收了不少好东西,待他行到松绥峰和渡微宫的人汇合,已差不多是午时了,渡微宫一众人昨日便先行回东海去准备了,毕竟少主要回渡微宫了,这是大事,总要忙活忙活的。
此时只有秋渡微和岑霜温阳并两位长老五人等在这里,齐韵也陪在旁边和秋渡微说着什么,看起来竟有一分不舍。
萧白收敛眼眸向起人走来,秋渡微一看见云拂衣几人,先是开心的一笑,萧白冲秋渡微一礼道:“秋宫主,清玄此行,多有叨扰,有劳了。”
秋渡微忙客气的双手搀住萧白行礼的手,没有真受了他的礼,这一礼要是受了,云拂衣心里不怎么记恨这个父亲呢。
“说的这是什么话,清玄都是为了我儿,我怎么能不知好歹,如今拂衣愿随我回去,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了,还要多谢清玄成全。”秋渡微这话说得客气,且有理有据,萧白便受了。
齐韵上前向萧白一礼道:“师叔,此行不知归期,还望师叔保重。”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乘着飞舟向东海而去,看着朝云像个小墨点一样在眼前越来越小直至不见,这好像是萧白第三次乘坐飞舟了。
渡微宫的飞舟和朝云的不同,朝云的更大气实用些,但渡微宫的更精巧细致些,巨大的飞舟上处处坠着灵灯,窗几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粉红的薄纱缀在窗棂旁,很是别致。
飞舟燃着灵石,穿梭于白云之巅,乘风破浪日行千里,不到三日的时间,便到了渡微宫。
恢宏的渡微宫大殿一层叠着一层,琉璃瓦被正午的阳光照射的金灿灿的,一路走来,云顶檀木的梁柱,水晶玉璧的灯,两排侍女依次为萧白等人掀开珍珠帘,众人踏着白玉阶一步步的来到渡微宫正殿‘正极殿’,殿中四周摆着一排排的灵花,竟都是焕灵花,风起绡动,美轮美奂如处云山幻海之中。
没错,这大殿中随处可见的焕灵花就是萧白才来这个世界时,初见齐韵,被那炮灰莫凡甚为看重的焕灵花,这渡微宫还真是有钱啊。
在壁龛幻境中,因为是别人的视角,萧白还真没来过这大殿几次,看着渡微宫这个隆重劲,确实是很在意云拂衣的。
殿中一应长老护法几百人浩浩汤汤的,竟站立有序并不嘈杂。
秋渡微拉着云拂衣向殿中正位走去,云拂衣却没动,而是看向萧白,萧白冲他点了点头,鼓励的看着他,他才和秋渡微一同踏上阶梯,走向他终将奔赴的命运。
萧白作为渡微宫的贵客,云拂衣的师尊,被安排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渡微宫一众几百人呼啦啦的分成几排按职位高低列于殿上,好奇的看向正殿上的云拂衣。
秋渡微拉着云拂衣站在那张权力巅峰的宫主座前,高声道:“这是我秋渡微失散多年的独子云拂衣,是我和夫人见秋的孩子。”说到这里,秋宫主眼眶湿润的哽咽了一下,又道:“从今日起,他便是我渡微宫的宫主。”
众人一听,今儿个不是认少宫主吗?怎么直接成宫主了,底下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小声在下面议论起来。
秋渡微仿佛像没听见下边的议论,只是盯着云拂衣问:“孩子,我和你母亲私下里给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起过一个名字,叫秋泞兮,你可愿意?”
云拂衣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成为渡微宫的宫主,师尊是不是就能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他就能以一宫之力护这人一世,他不自觉的又望向萧白。
这是要给小徒弟改名啊,这姓秋的果然老谋深算,这一步步的,原书里可没有改名这事儿,不过也行,如果改了名字是不是就能避免掉云拂衣入魔的事了呢?想到这点,萧白冲云拂衣点了点头。
无暇听到云拂衣的新名字蹙了蹙眉“为什么他会是泞兮?他怎么会是泞兮?”
萧白在识海中问:“泞兮是谁?为什么云拂衣不能是泞兮?无暇,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无暇也不知道,只喃喃道:“他不可能是泞兮,不可能。”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可能,只是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泞兮是个很重要的人,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但不是云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