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斋原本只想赶紧带走金丹,可感觉到玄武岛上的结界没有打开,不知道是玄武令主忘了,还是上次被令狐彦破坏了没来得及修复。
她的手指蜷紧,心跳加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葛云斋一边让包着金丹的符纸往外挪,一边让其它两张贴在椅脚的符纸滑出去,在地宫各处打探。
其中一张飘到存放艾香骨骸的石室外,那古怪模样立刻吸引了葛云斋的注意,她让印石将石室内的一切都清楚地映了下来。
就在葛云斋做这些的时候,哆嗦得快要喘不上气的上官彤和燕奚顶着刺骨的寒风,挤在一匹小木马的背上围着一团火。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白虎令主捏了个决,帮他们竖了一个屏障,将肆虐的北风挡住了九成。
上官彤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没看到躲在冰后的白虎令主,他将一兜灵石都塞进木马里:“走!”
木马全速疾行,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赶到仿佛顶天立地的巨大冰山前。
冰山晶莹的山体上有明显雷劈的痕迹,沿着痕迹他们找到一条山缝。
越往里走越冷,木马眼睛镶嵌的两颗夜明珠翻出来,让他们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一眼望不到头的冰缝,静谧而寒冷,仿佛能一直走到人间的尽头。
冰缝的最低是一面已经被破坏的冰墙,巨大的冰墙原本应该是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可现在却被凿出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空洞。
上官彤抱着火从木马背上跳下来,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冰:“不对啊,这地上凿出来的冰太少了点吧。”
他伸手往空洞里摸了一把:“就算是取玄冰,也不用到这么远的地方,特地来取这里的吧。”
燕奚看看空洞的形状,心里一动,手脚并用地爬进去,他仔细地去摸空洞的内壁,凹凸不平,却不是凿出来的……
巴掌大小,整齐的,如同波浪一般的起伏,一个接着一个。
顺着空洞往前走,他一时没留意踏空了,脚陷进一个没过他小腿的空洞里,他弯腰细细地摸过去,摸到了下面还有四个更小的,弯曲的空洞。
心中隐约有了点猜疑,他从空洞里翻出来,蹲在地上的碎冰中,一点点地翻找起来。
上官彤奇怪地凑过来:“燕兄,你这是找什么呢?”
燕奚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指被一点尖锐划破,血滴在冰上,从碎冰的缝隙里渗下去,勾出一个带着波纹的轮廓。
这是……
燕奚想刨出来看看,可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情急之下直接抱起来往地上狠狠地砸,万年不化的冰很是坚固,他砸了好几下也没能砸开。
用了隐匿符藏好身形的白虎令主捏了个诀,冰被燕奚再次砸到地上的时候,一点微不可察的光撞上去,冰散成更小的碎冰。
燕奚从碎冰里翻找出一个大半个手掌大小,碎了一小块的白色鳞片。
上官彤忙捧着火走过来:“这不会是龙鳞吧?”
他激动地拿在手里左看右看:“龙都绝迹快上万年了,没想到居然能让我找到啊。”
“这不是龙鳞,是蛟鳞。”燕奚的手隔着袖子按住手臂上的鳞片——如果没猜错,他手上这块恐怕也是蛟鳞。
如果不是乔入幽看到鳞片后匆忙离开,然后出现在这里,他或许也会认为这是龙鳞。
《九幽霸天录》上写了,乔入幽出入乘蛟云随雾动,而她那只白蛟,是有史可查,世上最后一只蛟。
“蛟鳞?”上官彤先是对燕奚如此肯定有几分疑惑,随即眼睛一亮,“赵开源炼鬼母的蛟髓就是从这里来的?”
隐身在一边的白虎令主听到这句话,也是大为震惊,他目力比这两个孩子更好,仔细一看,立刻看出冰墙里的空洞的确是龙形蛟影。
夏良夜上次急着带乔薇回去疗伤没有细看,竟然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幸亏这两个孩子走这一趟。
如今看来,乔薇果然是被赵开源带到这里来的,可蛟已经被挖走取了髓,还带乔薇来这里做什么?
上官彤也想到了这个,他是个关不住话的,直接就问了出来:“蛟都被挖走了,赵开源还抓乔薇来这里做什么?”
“一只蛟抽蛟髓也该有不少吧,也许他把用剩的蛟髓放在了这里,我们找找看吧。”燕奚觉得四方城的人误会乔入幽到这里是因为赵开源挺好的,可以借此掩藏乔入幽的真实身份。
上官彤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从木马眼中挖出夜明珠,和燕奚一人拿了一颗分头找起来。
燕奚弯腰在碎冰间翻找:“赵开源能去青竹堂当夫子,必然是修仙界才学兼备的名士,他为什么会去修习鬼道的术法呢?”
他捶了两下弯得发酸的腰:“鬼道残卷的那些字连白虎令主都认不得,赵开源又是怎么认识呢?”
上官彤随口答道:“修仙界没人认识,可妖族那些大妖,动辄活好几千年的,总是认识的。”
话刚出口,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现在大妖也不好找,三百多年前有个妖王要颠换日夜,灭了人族让妖族称霸天下,当时好多大妖都参与了,打了好几十年,结果就是修仙界元气大伤,千年以上大妖难觅其踪。”
将手里的夜明珠凑近一堆碎冰:“现在开了灵窍的妖,如果不是哪个修仙者的灵宠或者坐骑,只要遇到了皆可杀之。”
难怪五尾狐和黑蛇会宁可去常家当家仙。
燕奚心里盘算着,这两位应当是能认识鬼道的文字的,乔入幽以魂入道,如果能从那些残卷找到一些方法,或许可以助乔入幽反败为胜,重新掌控那具身体。
白虎令主等了一会,看他们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思量了一下退出冰缝,他让巨虎在附近等那两个孩子,自己踏风而起往冰清阁而去。
衣服上缀着兔子毛的小弟子进去通报的时候,白虎令主抬眼往远处看去,天际只有一线金,日西沉,夜将至,他双手拢在袖中,没有设屏障,恣意地享受寒风吹在脸上的凛冽。
冰清阁那位面无表情的阁主迎出来:“白虎令主。”
白虎令主收回目光见礼:“在下请见冷诺冷姑娘。”
冰清阁修的是无情道,冷诺当年在四方城闹出的那一出天下皆知,冰清阁阁主听到白虎令主是来找冷诺的,原本就很冷的表情立刻飞起鹅毛大雪。
她斟酌了一下才问:“冷诺这些年都在冰霜谷闭关修行,未曾踏入俗世半步,不知白虎令主找她所为何事?”
“最北的冰山里曾经封过一只蛟,这件事冰清阁知道吗?”白虎令主不答反问。
“早年间听师父谈起,祖师婆婆的确是在极北冰山,见到一处古怪的冰缝,只可惜里面的禁制太过厉害,祖师婆婆也不曾进去细看过,里面有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冰清阁主说,“这和冷诺有什么关系吗?”
白虎令主也不好提冷诺和赵开源的旧事,只能含糊地说:“有些疑问需要当面问清楚。”
冰清阁主垂下眼眸,略一思索后重新看向白虎令主,目光坚定,语气毋庸置疑:“前几天北边降下雷劫地方,难道就是你说的冰山?我年幼时听说过那个地方的禁制很厉害,曾前往查看,那里早就被挖空了,冷诺和那个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白虎令主知道她是冷诺的师姐,入冰清阁已经超过五百年,若是她年幼时去查看过,那蛟被挖走至少也五百年了。
他交握在身前的左手手指,轻敲了两下右手的手背,他还没想到新的说辞,听到冰清阁主又开口了。
冰清阁主深深地看了白虎令主一眼:“阿诺她……从四方城回来之后,一直很恍惚,就算你见了她,也问不出什么。”
白虎令主说:“她若真的解不开心结,贵派将她锁住也没用,不如让她自己去找个答案。”
冰清阁主默了一会,唤来刚才的小弟子,给了一片巴掌大的雪花,让她领白虎令主去冰霜谷。
白虎令主看小姑娘那绣花精美,还用兔毛镶边的云肩,感叹自己的徒弟粗糙得不像个女孩子——等下个月领了月钱,就给乔薇买新衣服!
小姑娘站在风雪交加的山路尽头,将冰清阁主给的雪花丢出去,冰雪停住,两块巨大的冰棱分开,露出冰霜谷的入口:“冷师叔就在里面,令主请吧。”
等进了谷口,轻薄的雾气萦绕在山谷里,耳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以白虎令主的修为和耳力,竟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再往里走,看到许多冰雕雪铸的亭台楼阁,仔细一看,有几处景致和青竹堂中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亭楼间雾聚如人影,看不清楚面目,却能认出是一男一女,或倚楼望景,或举杯对饮,或窃窃私语,或琴瑟和鸣,哪怕是雾堆的假人,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柔情蜜意两情相悦。
山谷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开满冰晶花,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闭眼躺在冰晶花丛里,脸色白得像是一个瓷雕的假人。
“阿诺。”白虎令主唤她的名字时,语气里都带了点叹息。
曾经被称为雪仙子的这一位,可是修仙界冰系术法第一人,如今却像个被遗忘的木偶,在这里浪费修为和光阴困于旧梦之中。
冷诺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回应。
白虎令主在心里叹口气,如果不是他邀请冷诺去青竹堂当夫子,冷诺就不会遇上赵开源,如果没有遇上赵开源,冷诺或许仍旧是众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而不是眼前这个困守情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