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另一边,在两人高的景观石后面,葛云斋脚步轻盈地走出来,跟在了燕奚身后。
她没有发觉,原本躺在树上打盹的柴家护卫,留意到她的鬼祟,也悄悄缀了上来。
玄武岛地宫中,占了玄武令主身体的无启民,听到燕奚的叫门声,勉力撑起身体打开了地宫门。
玄武令主虽然性情古怪,可和令狐彦对了几招之后就不再露面,只怕会让人生疑,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幻化出白雾罩住自己,在地宫正厅见了燕奚,“玄武令主”十分直接地问:“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这具身体内的蛊和毒,每时每刻都在让她备受煎熬,本为男身换成女子也会格外不适,若不是为了玄武令主这个身份……
“请令主同意我用传送阵前往北原。”燕奚知道玄武令主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
“玄武令主”奇怪地问:“你去北原做什么?”
“我之前受了伤,对冰蚕疏于照顾死了一只,需要寻找新的冰蚕。”燕奚搬出他和上官彤商量好的借口。
从这具身体获取的零星记忆中,“玄武令主”知道冰蚕对上官彤有多重要,一挥手,一枚冰晶出现在燕奚面前。
燕奚急忙将冰晶握在手里:“多谢玄武令主。”
他刚退出去,“玄武令主”就撑不住歪在了椅子上,身上的雾气也散开,露出古怪得有些恐怖的模样。
这一切都被从燕奚衣服下滑出来的符箓上,那朱砂绘成的眼睛看到了,符箓像是被她的模样给吓到了,紧紧地贴着椅子脚不敢动弹。
潜藏在玄武湖里的柴家护卫,看到湖边芦苇丛中盘腿而坐的葛云斋,额头上浮现一个古怪的,好似朱砂描绘的红色眼睛。
这个眼睛让相貌平凡的葛云斋,显出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气质。
柴家护卫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有些秘密知道了那可是要命的,只要不是对他家少爷不利的,不管葛云斋要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这边燕奚和成功拿到两份手令的上官彤在传送阵会合。
传送阵在问天观中,负责看守传送阵的道士接过手令,问清他们的去处,忙去启动传送阵。
站在问天塔窗户边,看着传送阵发出的银光,白虎令主没正形地靠着窗框:“眼下这情形,我以为你不会同意彤儿离开四方城。”
“他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他是去北原找冰蚕?”朱雀令主冷哼一声,若不是她传讯,白虎令主绝对不敢给上官彤手令,让上官彤和燕奚离开。
她冷冷地说:“乔薇是在北原被雷劈的,他们想去北原做什么,还用问?我由始至终都在怀疑,乔薇到底是不是式微剑主转世。”
“她叫你小雀,叫我阿虎,式微剑主当年就是这么叫我们的,大龙确定过两魂本是一体,之前是各自为政,一个占了人身,一个居在剑中,应当是被一场雷劫融为一体了。”白虎令主双手互拢在袖中。
他有些惆怅,从北原回来的这个活泼过了头,不肯帮他译古文残碑,还拔他老虎的胡子——一比之下竟然有点新不如旧。
“我知道外面有人猜测,赵开源入了鬼道,知道我们发现了艾香的骸骨,想回来偷走骸骨却在城外遇到乔薇,误打误撞将她带去了北原,河边那些阴气就是赵开源留下的,”朱雀令主平素脾气火爆,真遇到事却反而能沉得住气,“那只是猜测,我要的是证据,这个燕奚一定知道什么,撺掇彤儿去北原……一定另有目的。”
赵开源下落不明,七星堂咄咄逼人,玄武和白虎指望不上,青龙远在东海,这一切都只能由她来处理。
白虎令主的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湖边的芦苇荡里好像有人。”
再一看似乎是葛家那个小姑娘。
白虎令主手撑着窗,上半身全探出去:“她不会想不开跳湖吧?”
“她就是跳海也淹不死,”朱雀令主对那种为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一向不太看得顺眼,“我打听到了,把状纸递上七星堂的,是艾香昔日的一位同窗,她在状纸里不但指明艾香和赵开源私下来往密切,还说当年在书堂外几次偶遇赵开源,赵开源都表现的体贴暧昧,当时她已有道侣就躲开了。”
她手指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一小团火光冒出,一张纸从火焰里浮上来:“这是赵开源曾经教过的女学生名册,除了艾香,目前还有四人下落不明。”
白虎令主的心思立刻从葛云斋,莫子桑和他徒弟的爱恨纠葛上收回来:“失踪的女学生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她们都是通过甄选进入青竹堂的。”朱雀令主说到这里,手握紧了拳头。
所谓的甄选就是从凡世中选出来,根骨和天赋都不错的寻常人家的孩子。
这些人没有修仙世家依仗,也没有师门可以依靠,离世修行百年后,凡世也没什么亲朋故友,若有一天失踪了,也不会有什么去追查她们的下落。
就像这一次,她们学成离开之后,若不是出了艾香的事,四方城也不会特地寻她们。
“十七个女学生里就有四个不见了……”白虎令主将名册拿在手中,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有没有可能是除魔卫道的时候,力有不逮殉道了?”
“遇事还是先做最坏的打算吧。”虽然知道爆出这样的消息,一定会招来很多的质疑,不光是针对青竹堂,更是针对四方城,可朱雀令主却不想自己骗自己,“当年为了赵开源在问剑台决斗的两位女道友,其中出身冰清阁的那一位,和你是旧相识,我帮你守塔,你去找她问问。”
“阿诺被她师父抓回去禁足到现在,她未必知道赵开源的下落,而且冰清阁主不一定会让我见她……”白虎令主正为难,看到朱雀令主不悦的瞪过来,立刻张大了嘴,“你是要我去跟踪彤儿和燕奚?”
“别说了,赶紧去吧。”朱雀令主忍不住催促,不然她来问天塔做什么?闲得无聊来听这只蠢虎絮叨吗?
“你怕彤儿多心就让我去,一旦被发现就是我的错,你可太狠心了。”白虎令主嘴上说得不情愿,人已经从窗口窜了出去,巨虎跃起接住他,几个跃步上了云端。
云从龙,风从虎……
本该像风一样来去自如潇洒写意的天下第一剑修,如今却困守愁城……
朱雀令主垂下眼眸,看到湖边芦苇荡里时隐时现的葛云斋,看了一会,发现葛云斋坐在那里不动,像是怀着心事却无人可说的小女孩,在湖边发发呆罢了,她不再关注,转身上了问天塔第七层。
葛云斋额头上绘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本来只是想将符纸送进地宫等待机会,没想到符纸一上岛,她就明显感觉到岛上的结界消失了,她能从湖边操控符纸在地宫行动。
听说令狐彦想闯岛和玄武令主打了起来,玄武令主并不擅长打斗,令狐彦却是成名已久,难道玄武令主受了伤?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借着符纸上的眼睛,她被雾气散开后的玄武令主吓了一跳,看玄武令主斜倚在椅子上好一会不动弹,她大着胆子让三张符纸中的一张,从椅子腿上滑了下来,轻得像一粒尘,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墙角。
贴在墙角等了一会,椅子上的玄武令主还是一动也不动,葛云斋深吸一口气,让符纸贴着墙边慢慢地挪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往金珠所在的石室飘过去。
石室门开着,符纸很顺利地飘进去,金珠紧紧地悬浮在石室中,符纸飞起来,在半空中向两边展开,恰好将金珠牢牢地裹住,石室中的金光立刻消失不见了。
符纸裹着金珠落到地上,滴溜溜滚到书架后面。
“玄武令主”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还不完全,放出雾气,雾气却被最下面一层的什么东西给吸住,源源不断地流淌过去。
“玄武令主”随着雾气走到放着艾香骨骸的石室前,朱雀令主送令狐彦走得匆忙,忘记关上石室门,虽然有结界,可这附近却比周围更冷一点,石壁上已经结出了一层冰花。
艾香骸骨的模样,勾起她一些古旧得已经遗忘的记忆,那是上古洪水之前,她在南海见过的——虞山鬼母。
当年所见鬼母身形高大,盘踞虞山威慑半个南海,绝不是眼前这个布满阴气却虚有其表的骨架。
从玄武令主破碎的记忆中,她知道这是有人在炼鬼道术法,四方城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开源要炼这个……她脑海浮现一些浮光掠影般的思绪,很重要,可她偏偏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阿嬷的旧物应该还在村子里,她得想办法回去一趟。
正在犯愁如何将金珠带出来的葛云斋,看到一阵雾气从地宫冒出来,紧接着玄武湖炸开一大片水花,一只长着翅膀,色彩艳丽的赢鱼破水而出,身外的水珠托起一条彩虹。
“玄武令主”裹着雾气飘出地宫,踏着彩虹上了赢鱼的背,赢鱼挥动翅膀,带着一片水雾从水面上飞远了。
吓得不敢动弹的葛云斋惊魂未定地发现——地宫门没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涨了两个收,但是,我没多的存稿了,年底,嗯,过节,嗯,聚餐,嗯,大家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