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再忍一忍，坚持住。”
常彬背着江昆，感受到身后人的痛苦。
江昆安静地趴在他背上，脸色透露着炽热的潮红，即便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声音，也憋不住狂热的温度从心脏一直烧到全身。
常彬将江昆放到别墅的客厅里。
客厅里还有冰箱，虽然早已因为停电不再制冷，但抱着一丝希望，常彬还是将江昆推到冰箱里，祈求这点凉气能缓解江昆身上的热度。
常彬滑坐下来，双手绝望地揪着头发，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嗓子像被塞了铅一样沉重。
“副队！”汪白雪从二楼下来，那双美丽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面上浮现着巨大的悲痛，“救不回来了，救不回来了……”
这样的结果常彬一开始就料到了，无非就一直抱着幻想而已。
“我去看看她。”
汪白雪含着泪点点头。
二楼的地板上全是鲜血的痕迹，有些甚至还没完全凝固。
邱翎背靠着墙壁，下部血肉模糊，甚至已经看不出双腿的模样。
她只能堪堪维持着虚弱的呼吸，靠着不断吸气呼气支撑自己不闭上眼。
常彬在她面前蹲下，眼里是哀悼。
为她，为自己，为第一小队，为所有第二代前进者。
邱翎开口，“队长怎么样了？”
“发作了。”
常彬第一次觉得说话是如此地痛苦，那三个字像刀子一样划伤他的舌头，含着他的血吐出来。
“是吗。我们是不是很愚蠢，居然为了那点矛盾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害死了所有人，还要队长为我们买单。”邱翎说着说着就落泪了。
末日黄昏后，这是她第一次哭。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在说给所有人听，“如果…如果有人能回去，请记得告诉那群人我他妈是为他们死的，好好善待我的家人，给我的家人房子工作还有食物。……不然我他妈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邱翎倔强又固执地盯着在场的三个人看。
自从常彬认识她以来，她一直都是冰冰冷冷，这是常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她有这么大的情绪。
那双眼睛里的挣扎仿佛要把他穿透，常彬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听见自己沙哑着说，“我答应你。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等他颤抖着睁开眼睛时，邱翎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条鲜活年轻的生命永远醒不过来了。
汪白雪哭出了声，呜咽声混着哼哼声，一声声传递着她的痛苦。
刘光一直沉默着，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墙壁，发疯地踢墙，“我操他妈的，我操他妈的……”
常彬深吸一口气，开口说，“第一小队就剩四个人了。”
刘光忍不了了，一拳砸向常彬，怒吼着喊，“他妈只剩三个人了！江昆他妈最多活七天人样！然后就会变成怪物！你他妈在等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啊！啊！”
常彬摸了摸鼻下被揍出来的血，声音颤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幻想，“万一，万一呢？万一只是感冒呢？我们不还没确定吗？”
“感冒？哈哈哈……”刘光卡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常彬我以前真的没发现，你原来这么幼稚啊。”
笑够了，刘光从汪白雪的口袋里夺过日记本，大声念起来，“当唾液浸入到人体后，会产生异变反应。具体异变反应记录如下，第一天全身发烫温度升高，会伴有嘶喊吼叫行为……”
“别念了，别念了……”常彬捂住耳朵，狠狠捶打自己。
刘光面无表情说，“当初阿布被感染成怪物时，图苏也是这样骗自己的，然后就变成了怪物的第一道美餐。你忘了吗？这才发生了两个星期。你要把我们也害死吗？”
队友的死亡又一幕幕浮现，常彬仿佛是放弃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里失去了高光，嘴唇蠕动，“等三天，等到V形疤痕显现你们两个就去杀了他。”
“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刘光说。
常彬僵硬地点点头。
夜已经深了。
地面的黑夜是那么可怕又恐怖，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死死缠绕在里面。
刘光与汪白雪守在放置江昆的卧室门前，常彬隔着一道墙蹲在另一间卧室里。
听着那边的人发出熟悉的声音，痛苦、嘶叫、撕扯，吼叫的声音击打着众人的心脏。
常彬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七拐八斜的字——在发作第一天时甚至会产生撞墙行为，这是在与怪物的意识做挣扎。
写着写着，泪水打湿了纸页。
常彬笔已经拿不利索，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就像小时候在福利院那样，“江昆，我想你。江昆，求求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砰！
楼下传来盘子摔碎的声音。
常彬收起眼泪，马上警惕起来，手握住腰间的手｜枪，与门外的两人相视一眼，小心翼翼地下楼。
电力系统早已被破坏，这样一座保存较为完好的别墅，在晚上里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常彬打开手电筒，试探着往前移动。
微弱的灯光照到一楼的客厅里，明晃晃地照到了贴近角落正攀爬的那个少年身上。
常彬和刘光两目相对，眼里都是震惊，他们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类活着。
那个少年伸手捧住射来的光芒，“喔哦，是人造光啊。”
“你是谁？”
那个少年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将整张脸都遮住了，像历史课本上长长毛的原始人。
“我叫叶芒，这里是我家，你们是谁？人类？还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我们当然是人类。”
两人一边同少年交谈，一边向他慢慢移动。
说那时那时快，刘光大手一钳，将少年的身体压制住。
常彬将少年的衣服撩上去，露出了光洁的后背。
“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人类。”
“抱歉。”
刘光这才放开他，打量了他好几遍才相信他是人类，“小孩，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叶芒毫不在意他们之前的失礼，揉揉被钳红的手腕，“我不是小孩，我已经成年了，只是个子长得矮。这里确实就我一个人，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年，都没见过人类。”
“你怎么活下来的？”刘光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这个瘦小的男孩，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怪物手底活下来的人。
“末日前，我为了增加乐趣，改造了一下别墅设置好多小机关。”叶芒道，“而且我还练过跆拳道，玩过蹦极跳伞，体力还是跟得上的。”
常彬勉强信了他的话，毕竟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废了一番劲。
“最主要的是，”叶芒指向南部方向，“顺着暗道往那里走有一家商场，里面有很多吃的。”
刘光眼睛亮了，“有商场说不定就有交通工具，我们有回去的希望！”
常彬点点头。
“副队快来！队长！队长他在说话！”楼上传来汪白雪的声音。
常彬立刻跑了上去，手颤抖着拿出钥匙，打开紧锁着的门。
只见江昆跪在地上，双目发红，仿佛被人夺了魂一样，一遍一遍念着，“常彬，常彬……”
“队长……”
没等常彬走过去，江昆又开始发疯吼叫起来，双手拽着自己的脸，划出一道道划痕，仿佛不把脸皮撕下来不罢休。
“他被感染了，但他还记得你。”叶芒站在楼梯口，长发被撩到了后面，露出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常彬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刘光皱眉，“你在说什么呢？他俩都是男的。他俩是一个福利院长大的，所以感情才这么好。”
叶芒看向常彬，眨巴下眼，没有说话。
到了第二天，常彬鼻子又挨了刘光一拳。
刘光想尽快离开这里，但常彬希望再等三天。
“你他妈真爱他啊！”刘光拿昨晚叶芒的话笑着讽刺他。
最后刘光还是做出了让步，再等一天给常彬告别，后天早上必须离开。
”这是什么？”
“给我妈妈的信。”汪白雪笑着说，将信递给叶芒看。
“我妈妈很爱我，我如果死了，她会非常难过的。所以我写封信留给她，见信如见我。”
“写什么信啊，我们一定能回去。”刘光起身，将那封信抢过来，揉成纸团扔到一边。
汪白雪笑笑，没说话。
叶芒将纸团捡起来，铺展好给她，“写吧，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谢谢。”
正当两人说话时，别墅的门被打开了。
那双青色的手推开门，一个全身青紫色散发着尸臭味的丧尸走了进来，用眼白看着他们。
一霎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砰！砰砰砰！
刘光手里的枪直直地对准丧尸，在它身体上打出了好几个洞。
枪口还在冒着烟，刘光的手发抖。
叶芒最先反应过来，关死大门，跑上二楼。
他的望远镜还能使用，“有一群丧尸正朝我们来袭，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操，又是它们。这也是感染者吗？明明就是一群尸块啊。”
常彬蹲在江昆面前，那双悲伤的眼睛里仿佛要将这个人永远铭记在脑海里，他做了决定，“刘光，汪白雪，我以第一小队副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现在立马跟着叶芒离开。”
“那你呢？”刘光心烦意乱地喊。
“是我执意要留下来的，这样的后果我必须要负责。我会替你们尽可能地争取时间。最后，我会为自己留两颗子弹，一颗给自己，一颗给队长。”
刘光闭了闭眼，又睁开了，“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便拉着汪白雪离开了。
“别忘了邱翎的遗愿，还有其他人的。”
刘光没回答，停下来转身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盒弹夹扔给了常彬。
别墅里空了，空寂地像是死神来临前的默祷。
“就剩我们俩了，队长。”
“我们一起死吧，这样黄泉路还能一起走。”
常彬将头抵在江昆肩上，给了他一个无力的拥抱。
意料之外地，他的脸被人捧起。
常彬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不确定喊着，“江昆？”
江昆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为你打了那么多次架，再让我最后为你打一次吧，就用我这孱弱的身体和意识。”江昆慢慢离开他的唇，说着模糊不清的人话，“如果我失去控制…”
江昆牵起常彬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请向这里开枪。”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我以为一个小时我就能写两千，结果花了两个小时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