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青云台是国师向皇帝的建议。
国师说, 传说天子有三台,便可定天下,有功于社稷。
七八年前, 皇帝便着手让精通水利建筑的蔺禹乔负责青云台、青鸾台、青凤台这三座楼阁亭台的监造。
三台之一的青云台建筑结构精巧, 楼中有亭台水榭,冬暖夏凉, 可祈福观天象。
尤其是由于设计精巧,站在最高层时,说话会有回音效果, 加上灯光布置,便犹如天上仙人。
皇帝便决定在四十大寿时,建成三台第一座的青云台, 并亲自上楼台祈福, 彰显国威,祈福长生。
“前世此时,我还在民间流浪逃亡,并不知详情。只后来听说大寿当日,青云台出了些问题,幸好林迮甫处理得宜,帮皇帝解了窘状。”
宋昱在密室, 这般告诉苏槿。
“此事之后, 蔺禹乔失了皇帝信任,被寻了个其他由头贬官流放,客死他乡。而林迮甫则更进一步,成为内阁首辅。”
宋昱早就派暗卫去查那还在修建中的青云台。
但并未发现什么异状。
他隐约记得前世曾经有传言说,那青云台出事跟传教士有关。
“那些传教士内部沟通起来,都是用我们听不懂的各种番语。暗卫们调查很难调查出结果, 只能我亲自来调查。”
所以,宋昱才听蔺禹乔的安排,前去鸿胪寺帮忙。
否则,他早就依着考上进士的惯例,如今已经回乡祭祖。
“多亏了你提供的翻译机和录音机。真不愧是仙家之物!”
宋昱感慨万千,对苏槿赞不绝口。
“不然那胡子常,也不会那么快暴露。”
*
胡子常这个名字是传教士自己起的,因他胡子很卷且长,便取了个谐音特色的名字。
他之前在这些不知名的传教士中混的算是比较好的,因为胡子比较有特色、长得比较周正,也有一些达官贵人附庸俗雅,去听他用外语讲经。
偶尔这些外语中夹杂着一些蹩脚的汉语,达官贵人们也忍了。
但是随着苏槿提议、宋昱一手打造的“汉语等级考试”课堂迅速地提升了勤学好学传教士们的汉语水平和汉语讲故事能力,京城那些原来听胡子常讲经的,自然都被吸引跑了。
加上胡子常一心想着要去为皇帝、太子讲学,但是名声实力不够,完全不能如愿。
他听说宋昱其实是翰林院修撰,日后可经常为皇帝讲经讲学,心中失衡,非常嫉恨宋昱。
胡子常不思进取,不仅不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行,不更加刻苦地学汉语,反而恨上了宋昱。
于是,胡子常和他的仆从近来经常找宋昱的麻烦不说,还经常趁翻译不在的时候,在宋昱面前用外语来辱骂宋昱!
有翻译机加持的宋昱自然“听”得懂外语的谩骂。
不过宋昱懒得跟他们计较,气定神闲,只当这俩人在放屁,并不受影响。
可惜胡子常不把别人的宽容当回事,只以为宋昱傻得听不懂。
于是那日在收到密信后出门,刚好见到没有翻译陪伴的宋昱后,胡子常忍不住习惯成自然地骂了起来,随后一边谩骂一边就用外语说起了要紧的事情。
“这个大楚官员蠢得像驴一样!和他的老师一样蠢!等青云台出事了,皇帝杀头砍人,他老师和他一个都跑不了!”
胡子常张狂惯了,随口便说。
*
当夜,苏槿穿着夜行衣,带着暗卫们,和宋昱一起前去那胡子常住处打探。
路上苏槿一边在屋顶上“跑酷”一边生无可恋地嘀咕着。
“天下哪有我爹这样的,白天让我练武五六个时辰以上就算了,晚上也不让我休息,还让我出来夜探!我觉得我都要熬夜猝死了!”
自从苏槿被刺杀过一次后,苏壹就分外紧张。
不仅给她安排了都是高手暗卫,每天从早到晚让她不停地练武,而且竟然打算让她跟暗卫一起打探,各种夜探各处府邸。
用苏壹的话说。
——“要是你身手敏捷、身形隐蔽堪比顶级暗卫,便再有更多刺杀,也无妨了。”
而苏氏竟然也没反对,只是要求苏槿每日只要保持一个时辰的练琴和练字练书画时间。
胡子常算是没什么名气的传教士,平时也无什么人关注他的行踪。他的住处也没什么人守着,只一个仆从。
跟踪查探起来,倒也不难。
若非他口出狂言,单就宋昱一个个地排查,还真的没这么快查到,少说还要数月才能有点线索。
不过这人张狂惯了,自以为说着生僻的外语,别人能懂,每夜喝酒排解苦闷时,便用外语各种骂人说自己怀才不遇。
如是几日,苏槿带队顶着着大大的黑眼圈隐蔽地跟踪了几日,终于不负众望,用翻译机和录音机,得到了胡子常勾结林迮甫,试图在八月十六皇帝的四十大寿上,破坏青云台来陷害蔺禹乔。
“并且,在青云台出事之后,还会在通州那一段的运河边上掘口子,使运河决堤!”
苏槿在密室中,将录音的内容翻译后反复听看,愤怒至极。
“运河决堤,多少百姓遭殃,流离失所。这林迮甫,真不是人!”
而通州那一段的运河修缮,也正是蔺禹乔。
蔺禹乔,危矣。
*
宋昱将打探的消息,密报给蔺禹乔。
但因为翻译机的事情不能提,便只说自己记忆力好,总听到那叫胡子常的传教士似乎骂自己。
“我就那胡子常似乎是骂我的话,背了下来,然后找了翻译一问,才知道原来不仅是骂我。”宋昱这样告诉蔺禹乔。
宋昱表示自己是拆开来,将背诵下来的外语段落问的翻译,这才得知那胡子常似乎与人勾结,要在皇帝四十大寿破坏青云台对蔺禹乔不利。
蔺禹乔身居高位,自然有自己的调查手段。
加上宋昱这边给的胡子常这个传教士突破口,没多久就查出了一些东西,气得跳脚直骂“林迮甫老贼”。
他也不含糊,证据收集了一些后,立刻跑去皇宫找皇帝告状。
找皇帝告状的时候,正好还遇见了正从宫殿里出来的“太子”宋聿。
宋聿刚被皇帝训斥过,面色阴郁,对蔺禹乔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蔺禹乔可不是什么体贴小意的性格。
他向来是名士做派,别人对他没好脸色,他便也回之以臭脸。
宋聿见了,心中更气,转身就到坤宁宫,呵斥退太监宫女后,跟皇后告状。
“母后,你是没瞧见那蔺禹乔,对孤的那态度。呸,自诩世家出身,名士风流,却做着寒门下贱之人最喜欢的农具改良、水利兴修和建房造屋。”
“聿儿,你是储君,要有容人的气度。怎可如此说朝廷重臣?”
皇后蹙眉。
“可这蔺禹乔,忒不识抬举。您之前拉拢他,他说什么他要做‘皇帝的臣子’。这是说孤未必能登上那位子是吗?”
“太子”宋聿神色阴鹜。
“母后,眼见着他管这届科举主考不错,混了资历,马上就要升职。傅宣礼是咱们的人,可是显然入阁这事,竞争不过他。”
“要不……”
“太子”宋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全是冷意。
“正好嫁祸给林迮甫。他俩最近不是斗得厉害嘛。让他们狗咬狗去。”
“太子!你动不动就是杀人,成何体统!”
皇后是真的怒了。
“上次你命人去刺杀官员妻子,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了!为君者,攻心为上!你……偏偏要……”
“太子”宋聿抿嘴,声音充满凉意。
“我是派人刺杀了。可您也参与了不是吗?顺天府尹的两个杀手被‘自尽’,不是您的手笔吗?”
“我本可以借着那俩杀手,让人查到是‘淑妃派人刺杀新科状元妻子、嫁祸贵妃’,咬下贵妃、淑妃和大哥、二哥一大口肥肉的,却被您派人让那两个杀手‘自尽’搅和了不是吗?”
皇后“砰”地一下拍着桌子,气得发抖。
“你是储君,却专盯着后宅女眷的事来做局,我当然要管!”
“何况,我早说过,暗卫尽量不要用。暗卫郃国公那里盯得紧,哪里容得了你算计?”
“郃国公是我亲外公,郃国公世子是我亲舅舅,我用他们的人,怎么了?”
“太子”宋聿一直不解,觉得皇后过于小心。
“我知道外公对那个位子有野心,可外公早已年过半百,他就算有那个心,又能筹谋几年?”
“何况,舅舅脾气软和、爱吃喝玩乐,不通庶务,外公的几个庶子更是不成器的。几个孙子也不出色。”
“太子”宋聿早就谋算过。觉得自己除了身体底子差点,其他可比郃国公的孙子辈们强太多了。
“就算外公要登上那个位子,没几年,他要找个继承人,还不是只能选我?”
皇后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眼角。
她怎么跟自己儿子说?说那不是你亲外公,你别幻想对方对你手下留情?
“你少用你外公借给你的暗卫去刺杀谁。你外公不是好相与的。你别留下那么多把柄给他。”
皇后只能这样说。
“太子”宋聿面上称是,心中却是已经筹划好了害蔺禹乔嫁祸林迮甫的事情。
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最近林迮甫一直在想方设法对付蔺禹乔,防止蔺禹乔进一步升职入内阁。
“不说这个了。晟国公有意向皇帝提起世子和怡珠(三公主封号)的婚事。”
皇后说起女儿婚事,总算有了笑模样。这女儿虽不是亲生的,但是乖巧孝顺,深得她喜欢。
能为她找个好归宿,实在是不错的。
“我上次就说了!晟国公世子掌宫中禁卫,结亲会让皇帝忌惮我!”
“太子”宋聿憋了气,脸色发青。
“母后,您到底有没有为考虑?”
“我知道。所以晟国公夫人跟我说,他家世子可以跟陛下说,换个职位,不在宫中当值了。”
皇后有些可惜,但也觉得不错。
“怡珠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她嫁的好。”
可“太子”宋聿不同意。
“晟国公世子儿女情长。掌宫中禁卫,这职位很重要。他和我们交好,若是辞了,我们在宫中的耳目又少了。”
“更何况我上次不是说了,三公主要嫁去给若般国当王后!若般国私下跟我说,若是成了,边境五城便是我大楚疆土。将来我即位……也能给我助力!”
皇后冷下脸:“大楚从来不会让帝姬去和亲。此事休要再提!”
“太子”宋聿冷笑:“帝姬!可她是真的帝姬吗?母后,我才是您唯一还活着的血脉,您可别忘了!”
说着,“太子”宋聿拂袖而去。
他是取代不了她母后心目中那个流亡早逝嫡亲双生兄长的地位……可一个冒牌的、乳母和暗卫生的孩子,他还撵不走?
还有那个蔺禹乔,今天见到他这个太子没好脸色。
过几日,他这个太子,也要让蔺禹乔瞧瞧厉害!
*
蔺禹乔被人刺伤了,据说是重伤卧病在床。
举朝震动。
朝廷二品大员,被人刺杀,委实震撼朝野。
云鹤卫忙着各种搜查刺杀证据,审问了不少人。
“太子”宋聿心思凝重。
他是想刺杀蔺禹乔来着,可是还没来得及呢。
不会是有人借着这刺杀,想要嫁祸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