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有这说法?”张君铭不免显得有些疑惑。
他虽然没有留意过巨石村的满月,但是曾经还是偶然看过凸月。
这里怎么会只有半月呢?
村长抓了抓头发:“记不清了,还要回去查一查。”
巨石村有一本编年录,零碎记载了近百年以来的魔方发展史,当然,关于土埋鬼的资料,村长也记不清这么多。
狭窄的店面,一两只打扮乖巧的人偶从帘子后钻了出来,而后积极地跑到石车前帮着卸花炮,憨态十足。
卸货的钟大娘让了让身,看见身旁凑近的两个半大人偶,脸上笑意忽然敛住,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吕店长全然不觉,帮着人偶一件件将花炮取好摞好,似乎有着一种得意。
杨吉山无意间看见了这俩人偶,又看见钟大娘的脸色,不禁咳嗽一声:“我看今年的花炮挺好,挺好……”
钟大娘轻哼了一声,没有计较,利索挽着袖子,上了石车,刚坐定,见里面的吕店长数着花炮,不由退了回来,朝杨吉山喊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细节,趁早布置咧,我好省功夫。”
杨吉山听见这话,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我也就记得这些了,记不清了,还得回去查查资料。”
这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村长见场面尴尬,便装作背起了手:“唉呀,我也不阻碍你们干活了,我先回去吩咐事情,有要紧的事情先通知你们,就跟上次一样,知道吧。”
四人俱是摇头:“不知道。”
“那我回去找资料查一查。”
以往的半月祭,都是提前几天布置布置下任务,今年如此紧张,众人甚至有些还蒙在鼓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村长一面咳,一面背着手慢慢走出了吕店长的店铺。
张君铭不知所以地跟了上去,只余重灯立在原地。
忽然,原地数着花炮数量的吕店长回过头来,眯上了眼睛。
…….
半月祭主要有三祭:首祭,夜祭和午祭。
首祭设在半月那天的清晨,要求巨石村所有村民穿特定样式的衣服上街汇集,踏街,游行,又叫“踏街游”。
主要是防止土埋鬼提前寻找替身,到时候村名可以相互辨认,说一些吉利的话。
夜祭又叫采月祭,捉鬼祭。就设在月半的夜晚,经过白天互相辨认后的村民将各自走出家门,到每一个角落寻找“土埋鬼”的下落。
当然,他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挨家挨户寻找土埋鬼的下落,如果在半月夜没有找到的话,就要举行第二天的午祭了。
也就是尾祭,主要是表达没有找到土埋鬼表示遗憾,还有祈祷接下来两年的平安顺遂。
今年的夜祭与以往不同,为了照顾老林头的烟火铺,他特意置办了一些焰火以供观赏,因此,多了一些细节的东西,杨吉山自己也拿不准怎么处理。
他口中的查资料,还是要回到家中。
幸而这里离家并不很远。
嘭,门开了。
入目仍旧是满地狼藉的旧书纸片。
端着半米多高书的人偶愣愣回过头来,跟众人对视三秒,赶紧把书一扔,满地乱跑:“村长,来人了!村长!来人了!”
杨吉山扶着门,身后布满阴霾,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我、在、这、呢……”
人偶听到这话,一愣,回过头来,顿了几秒,呈石化状。
村长叹了口气,背着手来到堆成一面墙的泛黄书籍面前,从左至右,将上面的书一摞摞堆到裂了一道口子的大木办公桌上。
“这些都是有关巨石村的记载啊。”
约莫有半米多高,堆了四五摞左右,还有一本放置不稳,顺着顶端滑落到地上。
杨吉山一面嘟囔,一面开始翻:“记不得就记不得,两年才一次半月,谁记得了这么多东西,那个老匹夫。”
半月祭每逢两年才遇一次,且来历很短,满打满算,巨石村有史以来才记录过四次半月,也就是说,村长自上任以来,只主持过一次半月祭。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时间推算还是习俗规定,书中都有很详细的规定,就像这个节日由来已久一样。
张君铭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乍一看,封面手写的字迹已经模糊,翻了翻,开头全是人名,下面跟了一堆年份日月,标注林区方位,只有后面的特殊事件一栏能够看懂一二。
“这是什么。”张君铭将这书往杨吉山面前扬了扬。
他推了推眼镜,瞥上一眼,犹豫:“你那本……是我们村的资料记载,你看吧,上面有人名儿,还有来这个村子的日期,住在哪儿,住了多久。”
这些名字歪歪扭扭,字迹不一,一看就是村民自己写上去的而张君铭正巧打开的那页上,开头名字被红笔圈了起来。
“描红的又是什么意思。”张君铭举着书。
村长漫不经心地答道:“描红的就是死了,尸体被人收走了。”
“标蓝的呢。”张君铭又问。
村长眼睛都快贴着书面了,随口答:“标蓝的就是晋阶了,不是我们村的人。”
乍一看,书中描红的多,标蓝的几乎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死去的多,晋升的少。
“那又描红又标蓝的呢?”
村长原本查的起兴,忽然打断,显得有些不耐烦:“又描红又标蓝不就是说……”
忽然,他停住了,抬起头来,满脸震惊。
张君铭勾了勾唇,将一个名字指给他看。
厚厚的登记册上,果真有一个名字做了两道标记。
“蒋尘……”杨吉山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上面的理解,那么,这个人已经死去,并且,这个人已经晋级。
那么,他是晋级了突然死去,还是说,死而复生,最后晋级了呢?
村长也不知道。
他将资料看得仔细。
“这个人,二十年前来到这个村子,在这里呆了五年,然后十五年前暴毙身亡……呆了五年,大杀四方,曾经有不少村民恐惧他的威名,夜里都不敢出门……”
也就是说,半月祭出现之前,这个人早已经离开了村子。是死去还是晋级,没有人知道。
翻了翻,仍旧是没有找到记录者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奇怪……真是奇怪。”村长挠了挠头:“应该是当时记错了吧,反正我们村子现在也没有听说有这个人。”
张君铭接过了书,仔细翻看:“这里没有记载各人的异能?”
这话不问不要紧,一问,似乎将点到了什么,将村长吓得一个哆嗦,不由低喝:“没事记这些干什么。”
张君铭觉得奇怪,心中仍旧在“大杀四方”四个字上反复琢磨。这个蒋尘,应该是个扬名人物了,怎么会没有人听说过。
况且,夜里不敢出门这一点,还跟人们面对土埋鬼的态度非常接近。
若是确实有这个人物,那,他不妨大胆猜测。
他们夜里见到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一直留在巨石村,并没有死去的蒋尘呢?
“这些记载都是哪里来的?可靠吗?”
张君铭不禁问道。
村长摇摇头:“要说可靠,那不能百分百可靠,因为大部分都是村长村民口口相传记录下来的,是我们巨石村存在的凭据。”
“就连半月祭也是?”
村长点点头:“其实吧,之前没有半月祭这个说法,一直到土埋鬼出现才有,之前的半月祭都是烟火祭,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张君铭道:“怎么没有望月祭?”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此话一问出口,不止村长,就连李重灯,都表示微微地震惊。
“队长。”重灯一副“你是不是发烧了”的神情。
“魔方没有满月,你不知道吗?”
张君铭听到这话,登时皱眉:“没有满月?”
不可能!
在他的记忆里,分明就是有满月的存在。
并且,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月满的那天晚上,他还亲手放过焰火。
怎么可能没有满月。
心中暗忖了一番,差点就要争执出声:“真的没有满月?我们还一起放过焰火,你忘了吗?”
“真的没有,队长,没有人见过,魔方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满月。”重灯很是肯定,肯定之余,未免生出疑惑:“队长你是不是记错了?”
见重灯的神情不像是在骗自己的样子,张君铭更显疑惑,心中暗忖:“难道真的是记错了?”
不免手下又翻了翻,略显焦躁。
怎么会没有满月呢?
正翻着,看见什么东西快速地从眼前掠了过去,指尖忽然拦住,翻了回去。
暮然,一个名字闯入视野——
“临”
张君铭的心中满是震惊,望着这个名字,僵硬不敢动弹。
比划端端正正,就像是字帖里临摹出来的一样,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下面有记载——
临。
约莫五十年前来的巨石村,而后消失。五年后,重新回到巨石村,居三年,而后消失,又五年,回到巨石村……而后消失……
长长的一列记载,都没有记载“临”的去向,最后一句是:消失十年,无人遇见,不知何时再归。
这个村民:“临”,旁边标满了蓝色标点,而后又一一被划去。
大概是人们起先觉得他晋阶了,给他做上标记,没想到他又回来了,又把蓝标划掉,如此反复,大概是烦了,就一直留着凌乱的一行没有改动。
只有名字后面,应该是“临”本人写的——还执笔端端正正补了一句
——
“是希望来临的临,也是末日来临的临。”
作为对自己名字的解释。
“临……”
张君铭喃喃着,抚着那句“是希望来临的临,也是末日来临的临”,身体开始不住颤抖。
这是他给它取的名字。
也是对它的未知寄往。
“队长,队长,你看看这个。”重灯凑了上来,指着书某处觉得好笑:“看看这个画上面的灯笼不就是……”
没想到叫了两声,张君铭还没反应过来,反而是自己皱着眉头,脸色难看。
重灯笑着,凑上来瞟一眼:“你在看什么,村民由来记录,姓名……”
忽然,重灯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喃喃:“……临。”
“它,它它……”
它了几句仍旧没有说出来,同样只觉颤抖。
临。
不是人,也不是玩具。
它是个人偶。
是魔方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够自行思考的人偶。
上面没有记载这个人偶的居住地,仿佛,它就在这个地图反复横跳一样,从未离开。
“花了五年才会动,花了三年才会说话。”张君铭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说不出的激动和嘶哑。
“它活着……”
“它还活着。”
尽管记录停在了十年前,但是,这足以证明,这个人偶,并没有受到曾经的那场大规模销毁波及。
这已经,足够了。
村长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什么还活着?”
重灯指着的那盏灯笼还没有翻页,恰好被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看见。
杨吉山顿时记了起来,“噢……我给你们的那盏灯笼,你们该还给我了。”
“这灯笼真的像上面说的一样能辟邪吗?”重灯道。
村长站起身:“避不避邪我不知道,这是老村长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们最好趁天黑之前把灯笼拿回来,给你们上新的蜡烛,晚上还要守夜。”
此时,门外的风哗啦啦吹了进来,吹得众人皆是一颤。
只听“嘭“一声闷响。
抬眼看去,那人偶的手巴掌还停留在门上,转过头来,对着众人,一脸无辜的模样。
村长脸一黑,指了指:“把门开开。”
人偶对着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听懂。
村长继续道:“把门打开。”
人偶会意,跑到一旁,捧起了保温杯送上前来。
村长接过了保温杯,十分无语。
纵使是对这个人偶不熟悉的张君铭,也看问题来了,不由疑惑。
村长叹气:“它仿佛是要出问题了,最近总是不听话。”
说着,喝了一口热茶,眸子回到书中的某行,顿时大喜——
“土埋鬼,半月祭……习俗……总算找到了!”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过激昂,吸引住了外面的那人。
门悄悄地被一只手推开来,探进一双灰蒙蒙的眸子。
“咯吱~”
众人循声看去。
忽然撞见那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