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未榕带着短象群抵达坑边的时候,裘惟正把一堆枝叶往坑里丢。
孤萤早已摸回了裘惟身边,见到雍未榕,它打招呼似的扬了扬脑袋。
短象首领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雍未榕都感觉到了它的僵硬。
这让雍未榕对裘惟的身份再次好奇起来,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
他从首领脑袋上滚下来,小跑到坑边去查看小短象的情况。
它已经醒了,大概是脚上的伤痛得不行,小小的眼睛里汹涌着泪水,边抽噎边把裘惟丢下去的树枝树叶往嘴里塞。
“他饿了。”裘惟言简意赅,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雍未榕,询问他现在怎么办。
雍未榕思索片刻,对着短象首领解释了些什么,接着拱了拱裘惟的小腿。
“衣服怎么又没了?”裘惟会意,哭笑不得地从包里掏出一身衣服递给他。
雍未榕随意披上衣服,确保直播间不会被封之后,拉开自己的包翻找起来。
他在吃上只随便带几支营养液凑合,其他东西倒是一点不含糊,登山绳、帆布、医疗包之类的一应俱全。
【这装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主播有多专业……】
【典型的新手装备多。】
【人家多带点东西有备无患怎么啦?有些人别太荒谬。】
“我下去看看。”雍未榕挥开弹幕,把帆布抖了开。
他刚作势要往下爬,坑底的小短象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吼,吓得他又把脚缩了回去。
“他怕你,”裘惟道,“他发现你不是兽族了。”
雍未榕一时无语,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早已耐不住性子的短象首领,后者颌首,踱步到坑边停下。
见到家人,小短象的叫声高了一个度,它兴奋地摇着尾巴,嗷嗷叫着想往上爬,但骨折的脚阻止了它。
没有拟态,雍未榕听不懂它俩在说什么,只是当首领后退几步,用目光示意他可以上前时,小短象看到他已经不再抗拒了。
在这段时间里雍未榕找了几头短象,将登山绳打成绳结套在它们身上。
虽说不理解雍未榕的做法,但短象们还是乖乖配合了。其中有一头雌性短象格外积极,它约莫是幼崽的母亲了,望向雍未榕的眼睛里都饱含泪水,看得他格外心虚。
那之后雍未榕又寻了一株足够粗壮的树,套上绳结,一端勾连着几头短象,另一端留出几段足够的绳长,直直垂进坑里。
做完这一切,雍未榕再次变作短象,向兽族们解释了他的计划。
做法其实很简单,用帆布和绳结将小短象吊出来就行,但要真正实践起来困难重重。
人形的雍未榕滑下了坑,他小心避开短象的伤腿,扬声唤了一句裘惟。
一块巨大帆布被丢了下来,雍未榕扯过帆布,小心翼翼地往短象身下塞。
小家伙看见他依然是气呼呼的,但性命攸关,它还是用完好的三条腿配合着雍未榕挪动自己硕大的身躯,一点一点把帆布压在身下。
雍未榕像只壁虎似的在短象和石壁的缝隙间挤来挤去,他艰难地把绳索勾在帆布的金属圈上,反复确认了所有绳索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之后,对上方的短象群发出了一道口令。
几道绳索缓缓绷紧,伴随着短象发力的哼声,帆布的每一道褶皱都被拉开,紧贴在幼崽圆润的肚皮上。
雍未榕紧张地凝视着绷紧到极致的绳索和帆布,尽管这些工具都由他精心挑选,质量极佳,特殊的材质让它们再吊一头短象都不成问题,但一旦发生意外,不仅是短象会受伤,雍未榕自己更是会被直接压成肉饼。
连弹幕都因这紧张的气氛空了许多,只有寥寥几句打气和风凉话从顶部飘过。
【居然能让兽族这么听话,我说这个主播有点东西。】
【前面是路人吧?谁不知道这主播在驯兽师底部混了好几年了,说不定这次就出意外被压死了。】
【能不能积点口德?真就光看过去不看进步是吧?】
终于,小短象被吊到了与地面平齐的位置。
雍未榕只看见头顶的巨大黑影激烈地晃动了一阵,伴随着重物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悬在他头顶的帆布轻飘飘地落下,雍未榕猝不及防地被盖了一脑袋的土。
他为自己多灾多难的脑袋默哀了一秒钟,刚扒拉开帆布,便听裘惟道:“短象安全落地了。上来吧。”
裘惟放下了一条登山绳,雍未榕踩着土壁爬了上去。
幼崽被族群层层包围在中间,虽说雍未榕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光是猜测,也能知道八成是在嘘寒问暖,这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
裘惟帮着他把帆布和绳索从坑底拉上来,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雍未榕笑答,边取出一个医疗包,“我去看看它的伤。”
怪人。裘惟想。自己灰头土脸的,这就赶着去看人家的伤了。
雍未榕挤进短象群,首领用和蔼的目光看着他。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雍未榕搭上短象的伤腿摸了一遍,手法轻柔,像是在做什么检查,又像是在安抚。
小短象被摸得昏昏欲睡。就在这时,雍未榕深吸一口气,趁骨头不注意猛地一推。
幼崽瞪大一双豆豆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雍未榕顶着短象群不善的目光打开医疗包,掏出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手法极其娴熟地开始为短象处理伤口。
由于野外时常会遇到骨折之类的事故,雍未榕习惯常备一副便携骨折处理器,居家旅行,驯兽师必备。
眼见着处理得差不多了,雍未榕再次变成了短象,对着一直用沉静目光瞅着自己的首领解释了一通,叮嘱了伤腿愈合的注意事项,专业得像他早就骨折过很多次。
说完该说的,雍未榕迟疑片刻,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说。”首领带着雍未榕往边上走了走,让短象群安抚几乎被痛晕过去的可怜幼崽。
雍未榕从光脑里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从直播录像中截的图,画面由于黑暗显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男人的影子:“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首领压低了声音,道,“在我们灵力失控之前,他曾闯入我们的领地,留下一枚炸弹。它释放的气体让我们整个族群都陷入了灵力暴动的状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雍未榕挠挠头,道,“只是好奇。谢谢你的情报。”
眼看着时间不早,雍未榕与首领告别,打算原路返回。
他变回人形,边穿戴整齐边和直播间里的诸位道别。
【主播再见!下次考虑让助手小哥哥出镜吧!】
【希望下次听到你的消息不是你被驯兽师协会开除。】
【加油主播,我看好你!】
这才半天多,弹幕转变得太快,让雍未榕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刚关了直播,小短象突然高叫了一句什么,雍未榕没有听清。
“它说什么?”雍未榕一头雾水地问裘惟。
“他说,”裘惟扑哧笑了,“谢谢你。”
短象一事已经圆满解决,奔波一天的雍未榕只觉身心俱疲,撑不到回飞船,寻了个角落倒头就睡。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亮堂一片,裘惟不知去了哪儿,想必他也不会出事,雍未榕并没怎么担心。
他划开光脑,在未读消息栏看见了一通未接电话,显示的是驯兽师协会的加密号码。
雍未榕心下一紧,立刻回拨过去,对面很快接了。
“请问是雍未榕先生吗?”例行公事的女音问。
“呃,是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协会的直播平台管理人员注意到,您所在的西芙星遭到不法分子的入侵。作为唯一与此人接触过的目击者,协会希望您在回到母星之后配合我们的调查。”
她用适中的语速又说了一些什么,雍未榕目光呆滞地应着,很快结束了这通对话。
“那么,祝您返程顺利。”协会工作人员道,“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好像被卷进什么大事里了。
裘惟回来的时候便见雍未榕的一张脸拧巴得像吃了酸柠檬,不禁问:“你又怎么了?”
雍未榕把他遭遇陌生人与方才的那通电话一并给裘惟说了,隐去了一些只有驯兽师能知道的机密。
“所以,你要回母星了?”裘惟从那一通语无伦次的表达之中抓住了重点,问。
“是这样,那你……”
“我和你一起回去。”裘惟理直气壮道,肩头的孤萤吐着信子表示赞成。
随随便便把一只来历不明的蛇尾鸟带回家,雍未榕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具有良好防骗反诈意识的星际青年该做的事,但裘惟毕竟帮了他。
更何况,裘惟是他驯兽达成的第一只兽族,是第一个赏识他拟态能力的人……如果裘惟能被称为人的话。
最主要的原因是,雍未榕相信,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裘惟和他的黑蛇会把他揍到改口为止。
“当然,”他艰难道,“那我们出发吧。”
作者有话要说:裘惟:理不直气也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