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雍未榕艰难道,“把袋虎安抚下来就可以了?”
“呃,是的,”文莉小声道,“如果可以,把它引到门口来,稍后会有专门小组过来检查它的状况。最好不要伤到它。”
“不要伤到它?”那位悲痛欲绝的母亲突然嚷道,“如果你还是个驯兽师,就把它宰了!你们要还敢留着那伤人的畜生,我就把这事发到星网上去!”
“我是驯兽师,”雍未榕礼貌道,“不是屠夫。”
说真的,不用发星网,这事大概已经人尽皆知了。
……等等,不能伤到袋虎。
雍未榕面色一变,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便匆匆拐回了袋虎林,留下文莉和一干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搞什么?”一人道,“他终于良心发现,回去救助手了?”
雍未榕没有掂量他人想法的习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片空地才是最要紧的事。
要说为什么,问就是在行动之前,他忘了告诉裘惟要记得手下留情。
你可千万别死啊,袋虎。
雍未榕飞奔回原处的时候,裘惟正坐在那儿逗蛇,几步之外躺着一坨袋虎,生死不知。
雍未榕眼前一黑,哆哆嗦嗦地上前跪坐在袋虎身边,绝望地翻过它的肚皮。
还好,呼吸还有起伏。
“你怎么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裘惟奇道,“怕我打死它?我也没那么不知轻重。”
雍未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撸了一把袋虎毛茸茸的肚皮压压惊。
“他们说要怎么处理?”裘惟继续问。
“要把袋虎带回去。”雍未榕上下打量着这头巨兽,思考光靠两人能不能搬动。
就在这时,袋虎一个激灵,刷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与雍未榕深情对视。
【袋虎:我将以暴走形态出击。】
【主播,危。】
雍未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在袋虎翻身爬起之前迅速拟态,不忘“嗷”地叫了一声让裘惟先观望着别妄动。
这一嗓子把袋虎嚎愣了,巨兽绕着这头新鲜出炉的小猫崽子转了一圈,张开那张刚被裘惟打吐血的大嘴,问:“你是驯兽师?”
“……我是。”
“啊,我就知道,”袋虎趴了回去,雍未榕从那张大脸盘子上看出了忧郁,“他们怎么可能给我带来同伴呢。”
它看上去意外地冷静,雍未榕试探地接近它,袋虎没有动静。
“你没有暴动?”他问。
“暴动了,”袋虎慢悠悠地道,“我头疼得要命,小家伙……说起来,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能变成袋虎?他们什么时候研发出这种能力了?”
“天生的,”雍未榕老老实实回答,“既然你没有暴动,为什么要掳走那孩子?”
“我没有掳走他。我只是……”袋虎却不说话了,它别过脑袋望向正留意着这边状况的裘惟,道,“你带来了个危险人物。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派你过来,对吧?我能做什么?”
“我——”雍未榕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忽觉一阵头疼,天旋地转之后再度抬手,毛茸茸的虎爪变成了人手。
裘惟走过来把衣服给雍未榕披上,顺势把人揽在怀里:“你脸色白得像要死了。”
雍未榕说不出话,靠在那儿闭了会眼睛,待头晕没那么明显了,再次变成了袋虎。
他轻嚎一声,袋虎同样予以回应,但雍未榕发现自己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灵力不够了,”雍未榕叹了口气,认命地变回人形开始穿衣,“为什么这次这么快?”
【这才几分钟,主播实力退步了啊。】
【退步啥啊,大概是袋虎级别太高了,在驯兽师协会的图鉴上它评级A+。】
【那之前那只蛇尾鸟呢?我都没见过这种兽族。上次主播撑的时间比这次长哎。】
【实际上,那次主播积攒了几天的灵力……】
雍未榕看看裘惟,虽说他名义上的助手能听懂各种兽族的语言,但在大众面前,最好不要暴露这一点。
雍未榕沉思着,袋虎突然拱了拱他的大腿。
他福至心灵,转身往回走,袋虎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门口围着的人甚至比之前还要多,文莉见到二人一喜,扬声道:“雍先生,你们没事吧?”
雍未榕的体力已经恢复过来,他刚想推开门走出去,便见裘惟扯了扯帽子,低头躲在了他身后。
雍未榕挠了挠脑袋,面对文莉诧异的目光,诚恳地张口就来:“孩子打小社恐,人太多了。”
文莉点点头表示理解,拉开铁门,刚要把两人迎出去,一个针似的东西破空而来,擦过女孩的肩膀,直直射向门后几米远趴伏在地的袋虎。
雍未榕瞳孔一缩,脚下一蹬向袋虎猛扑过去。
他摔了个狗吃屎,而那银针不带阻滞地扎入了他的小臂,不出片刻便如冰入开水般融化。
雍未榕的身体几乎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行动的,因此他抬起头时仍有些茫然:“是谁?”
一声嗤笑回答了他。
人群一阵骚动,一名男人从后方走来,皮肤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他用那条沉重的机械臂拨开最前方的几人,冷声道:“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状况吧,临时工。”
裘惟上前一步扶起雍未榕,后者摇晃几下,依靠他的胳膊勉强站稳:“你哪位?”
文莉见雍未榕中针吓得面色煞白,扭头就要喊医护过来,被男人抬手拦下了:“急什么,麻醉针而已,大不了睡个几天。”
他并没有回答雍未榕问题的意愿,像是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雍未榕就会脏了它似的。
雍未榕眯起眼睛,在男人的臂章上看到了“凶兽处理小组”的字样。
他听过这个名号,这个直属于兽族管理局的机构由无数实力强劲的驯兽师组成,他们游走在星球之间,专门处理可能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凶兽及各类相关事件。
这人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
“袋虎没有自发伤人,”雍未榕尽力张开眼皮,沉声道,“是那孩子自己进入的袋虎林,希望你们调查之后再做决定。”
男人没理会他,自顾自吞下一个黑色的胶囊,抬起右臂,掌心缓缓旋出一个类似于发射器的东西。
雍未榕想让他住手,想冲到袋虎身边在挡下那根麻醉针,但他只觉一阵头晕,两条腿像存心同他作对似的软下去,让他没有裘惟的搀扶就不得不跌倒在地。
而袋虎向旁迈开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男人的发射范围里。
空气尖叫。雍未榕看见一抹银光划开视野,没入袋虎柔软的金黄色皮毛,在那副强健的□□上留下极细微的起伏波纹。
他向后栽倒,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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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去帮助她,未榕。”女人指了指街边,一只犬兔正拖着伤腿拐进小巷。
男孩抬头看了一眼母亲,把手中的菜篮子放在地上,飞跑过去抱起了犬兔。
母子俩回了家,他们给那只被挖去眼睛、割掉耳朵的瘸腿兽族处理伤口,但很不幸,由于失血过多,那只犬兔没挨到第二天早晨。
雍未榕在雍渺的帮助下把那具小小的尸体埋在了楼下的破院子里,那里通常被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他们说我没必要去管那些兽族,”雍未榕擦着母亲满是老茧的手,道,“它们不好吃,只有当个玩具才有价值。”
雍未榕记得,雍渺的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她抬起手来,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脑瓜嘣。
“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我可没这么教过你,傻小子,”雍渺道,“你想做什么,那就去做——管别人干什么?”
管别人干什么?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所有的恶意与贬低,雍未榕捂住耳朵,任由一张张鄙夷的轻蔑的怀疑的面孔从眼前闪过。
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瓦解了,他慌张地发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以至于要撞破那道由信念和回忆构成的墙,直冲进他的耳朵,将他的内脏和灵魂搅成肉酱。
我真的不必在乎他人的评价吗?
我真的可以继续当驯兽师吗?
一个冰凉的东西碰了碰雍未榕的眼角,他缓缓睁开眼睛,裘惟坐在那儿,手里捏着一块湿毛巾。
“醒了?”裘惟随手把毛巾搁在架子上,给雍未榕递了杯水,“你睡了快一天了。”
雍未榕望向夜间模式的玻璃窗,正是午夜,变了调的城市灯光洒了满屋,像一片盈蓝的月光。
“这是医院?”他缓缓起身,愣愣地问。
裘惟颌首,道:“那小孩的妈执意要送他去医院,车来了,就把我俩一起稍来了。费用动物园那边先垫着了,你不用担心。”
“……袋虎呢?”
裘惟把雍未榕扶起来,没说话。
雍未榕知道答案了。他苦笑一下,起身下床:“我们回去吧。”
裘惟没说什么,见雍未榕脚步虚浮,上前扶着他往外走。
他们在门口的车站寻了个位置坐下,肩并着肩,等不知在哪的下一班公共飞车驶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裘惟:哭了?随便擦个眼泪……等等,我之前好像从没这么伺候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