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克鲁格的身份是星国监理人,他们美其名曰监督星国日常事物,为星主执政提供帮助。实则,是帝国为了能更好的监视各个星国而安插在内部的眼线。
加洛林对于安东尼这个时候的到来并未感到意外,他早预料到这位星国的监理人会在伊达回王庭的第一时间,送上“贺礼”。
他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有人就不请自来了:“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家族晚宴,真是不好意思。”
安东尼环顾四周,视线在伊达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走。
“星监大人这么晚前来,是有何要事?”加洛林盯着他。
安东尼清了清嗓子,说道:“公爵大人,帝都传来消息,今年各个星国的朝贺贡品要在狱圣节之前送往图乌斯。”
加洛林迈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位帝都的“信使”。
对于帝都朝贺令的突然提前,似乎让一向宽仁心善的加洛林公爵也怒不可遏。
加洛林道:“劳烦星监大人专程跑一趟,新洲一定让帝国满意!”
安东尼听得出他的语气不善,既然消息已经带到,他也不想过多停留,向爱琳夫人和伊达行礼之后,快步离开了王庭。
加洛林原以为安东尼只是过来打探伊达的行踪,没想到帝都这次来势汹汹。
在安东尼离开之后,他以西部之川星主的口吻说道:“各位,晚宴结束了,尼姬,送小殿下们和夫人下去休息,阿尔伯特,密信把坤塔将军叫回来。”
随后他看向伊达:“你留下来。”
斯尔南堡外,夜色在城堡之间完全地弥漫开来,低挂在达乌斯山脉的那轮血月深陷于天幕之中,仿佛触手可及,又让人望而却步。
坤塔·马尔克刚执行完任务,还未来得及卸下飞行服,便大步流星地向斯尔南堡赶来,透亮的月光顺势打下,把他魁梧的身形拉得更长了。
“公爵大人。”
来到大殿,坤塔向加洛林行礼,腰间的祭和剑在没有手的把持下撞击在厚重的飞行服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回来了,事情都顺利吗?”加洛林问。
“回公爵大人,一切顺利。”
作为必达舰队的总指挥,坤塔·马尔克凭借着杰出的舰队指挥能力和精绝的剑术实力,闻名于整个米尔克斯帝国。
加洛林点点头,几句交代后,接着说道:“安东尼刚才来过了,帝都把朝贺的时间从庆元节提前到了狱圣节。”
坤塔猛然抬头:“狱圣节?那离现在就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不用坤塔提醒,加洛林也知道时间已经迫在眉睫:“阿尔伯特,今年西部之川需要向帝都朝贺多少核珞?”
“回公爵大人,如果按照帝都逐年递增的数量来看,今年我们需要向他们贡献二十万顷。”
坤塔大惊:“二十万?这数量可供新洲王城使用半年了!公爵大人,帝国如此威逼,不如我们...”
加洛林与阿尔伯特交换了眼神,不用过多的明示,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至少现在不是违抗帝都的最佳时期,他们需要等待机会。
一个只有一次,无法重来的机会,这是需要以整个西部之川为代价的赌注。
阿尔伯特接着说道:“这次不能再以核珞为朝贺的贡品了,距离Omega B2恒星的射源通道打开还有四年之久,西部之川不能再做过多的消耗。”
加洛林:“将军,你怎么看?”
“公爵大人,按照帝国历来的传统,若星国因内部原因无法朝贺核珞,则需要以其他等价的星系珍宝替代,可问题就在于这里的等价,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阿尔伯特道:“公爵大人,帝都的那位,一向多疑,如果我们今年把核珞换成了其他珍宝,那势必会引来更多的猜测。”
坤塔:“那大管家的意思是?”
“去西斯,演一场戏。”
加洛林:“仔细说说,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看向加洛林和坤塔,缓缓开口:“据我所知,星国里的核珞有一部分是储存在西斯境内的稻亚山。”
阿尔伯特略微停顿,又继续说道:“公爵大人,我们可以以历练西部之川未来星主之名,让伊达殿下前往西斯,负责运回这一批朝贺的核珞。”
坤塔:“不可!伊达涉世未深,岂能只身前往那荒蛮之地。”
同样作为伊达的剑术老师,坤塔对伊达的爱护不仅限于君臣,还有老师对学生的疼惜。
“将军别急,并不是真的让殿下涉险运回核珞。”阿尔伯特接着解释道:“我们可以在这里制造一场‘意外’,让外界以为核珞被西斯的流盗军团所截,而伊达殿下因为年少,缺乏战斗经验,致其丢失。”
加洛林抬眼看他:“阿尔伯特,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公爵大人请耐心听完。”
面对加洛林的质问,阿尔伯特依然不紧不慢:“当然了,我们真正舍弃掉的只有不到一万顷的核珞,其余的差量参入草莽或泥沙与其进行混合,密封在箱内,以假乱真,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帝都的怀疑,也可保剩下的十九万顷核珞继续为新洲所用。”
听完阿尔伯特的所有计划,在距离朝贺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坤塔觉得他的提议值得一试。
他开口道:“那让我去吧。”
“坤塔将军,您有其他的任务。”
“其他任务?”
阿尔伯特接着说:“在伊达殿下“丢失”核珞之后,我需要将军您出面,销毁这一批丢失的核珞,将军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说,不能留下证据?”
“是的,帝都阿林科尔家族的谋士,迪风,聪慧过人,我能想到的事情,想必他也能预料到,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销毁“证据”,就算帝都有所察觉,也没有办法继续追查下去。”
“我明白了,可...让伊达去西斯,这未免太冒险了点。”
阿尔伯特低头浅笑,饶有兴致地说道:“那我们不如问问伊达殿下本人。”
阿尔伯特的话里虽然意指伊达,可他却看向一旁的加洛林,他知道真正有决定权的新洲之主还一言未发。
未等加洛林表态,一直安静站在墙角的伊达率先开了口:“父亲,我愿意去西斯。”
看见她出现,坤塔有些惊讶:“伊达?你一直在这儿?”
伊达跟他打招呼:“坤塔,好久不见。”
阿尔伯特轻轻地走到伊达身边,开口问道:“殿下,你说你愿意去西斯对吗?”
“是的,我愿意去。”伊达说完,看向父亲。
坤塔对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感到意外:“伊达,一旦出了西部之川,离开了新洲的管辖,就没人能护你周全,你明白去西斯有多危险吗?”
坤塔口中的西斯,是星际间公认的失落之境,是宇宙中流浪之人的中转站,是星际逃犯的天堂。各个物种都聚集于此,这里混乱不堪,没有法则,唯有金钱和交易是这里仅剩的两大生存秩序。
伊达对于西斯的传言多少有些耳闻,但目前她除了去西斯,还能为父亲,还能为新洲的臣民做什么呢。
“当然,坤塔将军。”
看着伊达坚持的态度,坤塔无计可施,他背过身去,腰间佩剑撞击的响声更大了。
“好了,让伊达去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加洛林开口道。
在场的另外三人,除了阿尔伯特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外,伊达和坤塔都没有想到加洛林竟会就此松口,同意她这个冒进的念头。
坤塔:“公爵大人!”
“坤塔将军,不必多言,我将派伊达前往西斯押送核珞,而你需要做到是保护好你的殿下!”
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加洛林斩钉截铁地说道,没再给人商量的余地。
从斯尔南堡外侧的山崖向下望去,一面是整个新洲错落的平台布局,一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山脊的风拂过偌大的平台顺势而下,最后坠落山谷,发出阵阵回响。
一只草寅虫发着微弱的光亮在大雨后泥泞的土壤里挣扎,它的身子已经陷入泥土一半,可它越是挣扎,泥土淹没它的速度就越快。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拨开土壤,可怜的虫子就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而上。
伊达收回手指,任它在指节之间游走:“你想去哪儿?小家伙。”
指间的草寅虫扑散开翅膀,先前微弱的光亮变得明亮起来,原来在它的翅膀里藏着成千上百个光囊。
它伴着这明亮的光,跌跌撞撞地飞向了远方,直到消失在这山间。
“坤塔,你知道吗,父亲和阿尔伯特一直都说‘这是我的权利’,可我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听闻伊达这样说,坤塔内心一震,他很明白对于伊达来说,加洛林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伊达,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呢?”伊达内心的挣扎让她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坤塔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抱歉伊达,目前我也无法告诉你。”
继而他又停下脚步,双手紧握在伊达的双肩:“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跟你一起守好西部之川,守好我们的家。”
坤塔信仰他侍奉的家族,他脚下的土地和他仰望的天空,他的眼睛,热切又坚定。
伊达动了动眼眸,抬头看向他:“谢谢你,坤塔。”
在阿尔伯特地有意为之下,伊达要负责押送核珞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西部之川。
这还不够,风声还需要吹得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