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山林的深处走,气候就越发的潮湿,胶着的空气中夹杂着众人的汗液,让本就闷热的空间更加透不过气。
丛林里热带植物发达的根系弯弯绕绕地穿插于土中,繁大的扇形枝叶垂压下来,遮住了前路。
弥达斯拿着弯刀走在最前面开路,洛芙薇拉全身上下加起来已经被蚊虫咬了十来个包。
波利走在一行人的中间,他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他的肩上,湿哒哒的,还有一股冲人的气味:“咦,这是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怪恶心。”
话音刚落,陆续又有几滴粘液顺着树叶落下来,这次恰好都落在他的头上。
在波利身后另外两位侦查团的团员正用胳膊捂着嘴偷笑。
“喂,你们笑什么呢。”波利摸着头上湿漉漉的粘液,发出一阵牢骚。
走在最前面的弥达斯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迈着大步折返回来,他摸了摸波利头上的粘液,又贴近鼻子闻了闻:“哦,没事,这是倒尾蜥的水液。”
“每当夏季,倒尾蜥就到了繁殖的季节,为了避免天敌的捕杀,他们会成群结队地从湖畔爬往丛林高处进行□□和产卵,你头上的东西,是雄性倒尾蜥□□之后流出的多余精浆水。”
波利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这是它们的...嗯?”
弥达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是的,波利先生。”
洛芙薇拉好笑地看着他,又叹息地摇了摇头。
侦查团的两位也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出来,只有波利一人皮笑肉不笑地黑着脸“石化”在原地。
九泉山的大雾并没有要散开的样子,它私心地想要裹挟住整个山体。
迪尔科夫和二把手流着大汗,带着伊达,气喘吁吁地从泥泞的湿地里穿出来。
跟前是一处较为平坦的石滩,旁边还有一条浅水的溪流,溪水很清澈,可见底下的鱼群。
迪尔科夫一边赶着爬满裤腿的丁耳虫,一边甩着粘在鞋上的泥巴:“妈的,累死老子了,我看还没到多比西,老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二把手领着伊达找了一颗大树坐下,在没有完整把她交付给奥兰姆家族之前,他不愿与新洲彻底交恶,他假仁假义地说道:“伊达殿下,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伊达平日里虽然经常跟着坤塔学习剑道,但在经历了前面巨大的情绪冲击和一路的奔波跋涉后,也早已疲惫不堪。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脸上还沾了少许污泥,就这样靠着树干,试图平缓这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消耗。
“弥达斯团长,在十点钟方向,就在前面。”
侦查团里的一个叫伯尼的小伙子拿着定位器,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说道。
弥达斯快速地扒开前面的树枝冲了上去,洛芙薇拉紧跟其后。
“是他们。”弥达斯用手试探了一下坠毁救生舱的发动机温度:“还是温热的,看来没走多远。”
洛芙薇拉仔细查看着逃生舱的外围,发现了一滩血迹,她示意弥达斯:“来看这里。
“不好,伊达殿下可能遭遇了危险,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
“能确定他们去往的是哪个方向吗?”洛芙薇拉问道。
弥达斯冲着她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另外一个挎着包的侦察兵说道:“拿出来。”
被叫到的侦察兵叫肯特,是团里负责照养探头蜂的队员,只见他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拿出一个带有小孔的透明方盒。
打开之后是一只青黑色的探头蜂,他微微摊手:“巴乐,去吧。”
巴乐左右探着头,在空气中嗅着什么,它忽高忽低,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
几秒钟后,它落在了血迹的上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大家跟上它。”
巴乐顺着树林深处一路向前行进,路过其中一个分叉点,一边是朝南的幽径小道,一边是朝北的泥泞道路。
它停了下来,在空气中起伏盘旋,似乎是在分辨正确的位置,随后掉头往北飞去。洛芙薇拉和弥达斯一行人跟在巴乐的身后,来到一片湿地前。
“团长,有脚印,像是不久前刚走过的。”肯特说道。
“要想经过这湿地,得需要一阵功夫,肯定走不远。”弥达斯说道:“伯尼,找找附近其他山路,看能不能去前面截住他们。”
“是,团长。”
“肯特,发消息告诉坤塔将军这边的情况,请他们尽快赶到支援。”
“好的团长。”肯特应声答道。
过了一会,伯尼喘着大气跑了回来。
“团长,我看到他们了,往这边直走,前面有一条溪流,桑尼亚的人和伊达殿下就在那边。”
“伊达殿下现在安全吗?”洛芙薇拉抢先问道。
“殿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看起来很疲惫。”
“那带路吧,我们赶紧过去。”她话赶话地说道。
弥达斯饶有深意地看了洛芙薇拉一眼,也没有说什么,点头示意伯尼带路。
在溪流的上游是一处低落的瀑布,伴随着水流冲刷的嘈杂声,弥达斯一行人在溪水的掩盖下,悄摸着来到了迪尔科夫所在位置的溪流对岸。
随后他们找了一处遮蔽的草丛,小心地扒开杂草,从间隙中查看对岸的情况。
洛芙薇拉凝聚着目光,眼也不眨地盯着对岸,纤细的手不自主地攥成一团。
“薇拉小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啊?”波利紧着嗓子问她。
弥达斯同样也紧张地看着前方,他需要尽快地做出判断,可眼前的情况并不乐观,他不敢轻举妄动。
“弥达斯团长,我只剩下一支箭了。”洛芙薇拉开口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射中一个人。”
洛芙薇拉取下别在腰身后的弓箭:“如果是迪尔科夫的话,我想一支箭可能还无法放倒他。”
这是一把石墨色的弓箭,弓身由西斯本地的天楠竹制成,弓弦是难得的波尔丝绳,箭尾选用的是孤鸿的覆羽。
整个弓箭的设计意在提高射程和精准箭道上面,同时也轻巧趁手,对女性弓手十分友好,这是梅里男爵在洛芙薇拉十六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弥达斯的面色沉重,双唇紧闭,好似在脑子里快速计谋着什么。
“他们好像要走了,喂喂,他要对伊达殿下做什么?!”波利惊慌地小声说道。
溪水对岸,迪尔科夫走近了伊达,他的力气极大,用手抓着伊达的衣领一把就拧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似在说着什么话。
另一侧的二把手也已经站起身来,踱步环绕着溪流周围,像是在决定最后的前进方向。
从洛芙薇拉的视线看过去,伊达浑身跟失去力气一样,就这样任由迪尔科夫抓着,她下意识地想要倾身向前去,好在被弥达斯及时拦住。
“洛芙薇拉小姐,这样的距离,你能射中迪尔科夫抓着殿下的手吗?”
“我想应该可以。”
“那好,就以你的箭为令,在你射中之后,我们就冲过去,我负责迪尔科夫,剩下的那个,交给伯尼和肯特。”
“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在这里拦下他们。”弥达斯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团长!”其他两位侦察兵答道。
弥达斯继续说道:“伯尼,先把巴乐唤到伊达殿下身边。”
伯尼很快明白团长的意思,嘴里低语着生涩的词句,只见刚才还停留在草叶上的巴乐,就跟收到了指令一样,转头朝对岸飞去。
在野外的溪水边,一只小小的蜜蜂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伊达不一样,待巴乐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侦查团的探头蜂,她打起最后的精神警觉起来。
他们来了,就在附近,新洲的人。
“洛芙薇拉小姐,就趁现在。”
洛芙薇拉手中的箭已经架在弦上,她对弓箭运用得当,在平日里的射术也十分了得,可对于眼前要拉出的弓,她变得犹豫了。
她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迪尔科夫依然用手抓着伊达的领口,这离伊达太近了,一边是需要命中的目标,另外一边是伊达的咽喉。
洛芙薇拉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放下弓箭后又再一次快速搭好弓身,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瞄准,拉弦,放箭,一气呵成。
随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箭矢以极快地速度窜了出去。
“啊!!”随着对岸迪尔科夫一声痛苦的惨叫,洛芙薇拉射出的箭正中他的右手,并且穿透了掌心。
他吃痛地一把推开伊达,伊达见势,顺着他的力道滚到一边。
紧接着,弥达斯和另外两位侦查团的队员卯足了速度,踏着溪水冲向对岸。
看到射中目标后,洛芙薇拉立刻放下弓箭,快速地跟在弥达斯和两位团员的后面。
岂料在蹚水的时候,她只顾着能立刻冲到对面,并没有留意到脚下,一不小心,左脚猛地刺入了一个来自溪底的异物,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脚心。
就这么一下,她疼得泪湿了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查看伤口,她紧握着手腕,吃痛地捏了自己一把,强忍着疼痛,继续向对岸冲去。
她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并非关心自己的念头:要快,伊达才会安全。
迪尔科夫见溪流对岸突然冲出来的新洲士兵,惊觉过来,他捂着被射伤的右手,向着二把手大吼道:“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二把手迅速反应过来,挟持住了伊达,拔出腰间的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弥达斯和洛芙薇拉也已经赶到对岸,两拨人剑拔弩张地对峙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