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组队-2

穆梨懵了，奇怪地反问：“我说过这样的话？”

苏融点头，大眼珠盯着她：“你忘了？你当时背对我躺着，问我为什么不睡，我说我担心明天去猎矿，你的桐哥会反对我加入，当时你怎么答应我的？”

穆梨想了想，想不起来，她昨天晚上很快就睡着了，好像没说啥啊？

“你不会是不想承认吧？”苏融的声音理直气壮，大声质问。

穆梨看他这副样子，心想不是吧，难道自己真的答应他了？

她又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当着大家伙的面出这样的糗，她脸腾地红了。

一直盯着她的苏融见了，自然不会放过，立即说道：“怎么样，你想起来了？现在知道我不是撒谎吧？”

确实没撒谎，但是——但是她答应的时候是要睡着了啊，她根本就不太清醒。

但是这个小家伙年纪虽小，却特别不好糊弄，如果自己敢赖账，他指不定会闹哪儿出，穆梨有点儿不想面对那样的后果。

更何况她天生就看重自己的承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于是她转向桐鹿，用手指着苏融，求情道：“桐哥，我——我昨天晚上确实答应他了。”

桐鹿眼睛眯细了，盯着她。

穆梨被桐鹿这个眼神所慑，有点儿想退缩，可她胆子虽然小，几辈子一直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她确实答应了苏融，既然答应了就没法当做没答应。

大人不能骗小孩子。

“桐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也有义务绝对不让你担心，所以你不用害怕这个小孩儿会害我。”

说到这里，穆梨对苏融招手示意：“弟弟过来，跟桐哥发誓你绝对不会害我！”

她这句话说完，组内成员除了墨农还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其他人全都一副见鬼的神情，就连苏融都垂下了头，一声不吭。

穆梨见这个死孩子竟然不动，关键时刻不给自己争面子，就走过去一把将他抓过来，顺手捶了一下他的后背，捶的力气有点儿大，苏融身体一个趔趄，身体不由向前一步，猛咳了两声。

穆梨不好意思地一笑，一边跟大家抱歉，一边催促咳嗽的苏融：“快点儿，赶紧跟桐哥保证你不会害我——怎么了，你是打算不听我的话了吗？”

苏融幕布后面是什么表情大家看不清楚，但是他明澈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浓重的羞惭，众人却都看见了。

这小孩儿年纪虽小，但是身姿挺拔，动静中矩，言谈行事不卑不亢，一看就自尊心极强，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被逼着发誓，会感到丢脸也不奇怪。

事实上在场众人都看出来这小孩儿的窘迫，唯一一个没看出来的，就是穆梨。

她迟迟等不到这小孩儿的配合，有点儿着急，偷偷抬起手指点着他的后脑勺，嘴上催促道：“快点儿啊，你在磨蹭什么，你不会忘了你是谁的小弟了吧？快点儿告诉桐哥你绝对不会害我？”

这种当众的保证算个什么啊？她到底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说与不说根本没差别，为什么我要当众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于是苏融梗着脖子，紧闭嘴唇，不肯说话。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也不算数了哦——反正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说了啥我都——”

“好，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害她！”苏融突然打断穆梨，对桐鹿道。

穆梨听他竟然真乖乖地发誓了，面露得意，还有什么比自己养的弟弟这么听话、这么配合更有面子的事？

她高兴地对桐鹿道：“桐哥你听见了吧，他说了不会害我了，你不用担心了。”

桐鹿看着穆梨得意的神情，目光移向苏融，他不喜欢这个小孩儿，跟这个小孩儿接触得越多，他就越不喜欢。

他甚至在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趁着这个小孩儿虚弱的时候，将他丢到荒野上！

但是事已至此，他选择暂时闭嘴，一言不发。

其他人看桐鹿同意，自然也不说什么。

狄歌走到苏融身边，上下打量这个小孩儿，问道：“你知道猎矿是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苏融答，口气中带着一股掩不住的骄傲，正是穆梨把他救回来之初，他常常用的那个说话调调——

纡尊降贵的口气，一种高高在上的人对在下之人说话时，所常用的那种口气。

这于他或许并非有意，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不舒服至极。

狄歌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个傲慢的小崽子是怎么回事？抬手就要拍这个小孩儿的头，“友善”地问候一下小朋友，哪知他手刚伸出来，就被苏融一把抓住。

这一抓动作迅捷，力气极大，狄歌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开，这少年鸡爪般的手指如同钢钳，根本甩不掉。

狄歌只觉得手腕传来痛楚，心头一震，正要继续用力挣脱苏融，苏融却突然松开他。

他没有眼皮的那只眼睛向上抬起，如同翻着白眼，语气平淡地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

不喜欢被人碰头，那就好好说，为什么这么大的脾气，直接动手？

而且刚刚穆梨就碰了你的头，那会儿怎么没见你有这个臭毛病？

狄歌气得脸都红了，他正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毛孩子，一旁穆梨眼见不好，一把抓过苏融搂在怀里，替他道歉：“他还小，又被人烧坏了脸，脾气变得特别大，狄歌你别跟他生气？”

狄歌被穆梨这番话给堵住了，看着眼前小孩儿被毁的脸，虽然隔着遮脸的布巾，但是五官剩了二官，也确实可怜。

狄歌笑笑算了，“既然小梨子帮他道歉，那就算了吧。”

苏融却十分生气，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狄歌，又不满地瞪了一眼穆梨。

穆梨对苏融的瞪视视若不见，直到听见苏融对自己低声道：“你以后不可替我道歉。”

“什么？”

“刚刚本来就是他不对，他算老几，也敢摸我的头？明明是他做错了，你却拉着我道歉，你道歉有瘾？”

穆梨被这句话噎得不轻，她用力盯着苏融，哪知苏融竟然说一句没够，继续说道：“我跟别人起争执的时候，你不站在我这边，而是偏向他说话，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日很短？比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日短？”

穆梨平生第一次有抬手揉太阳穴的冲动，她觉得头疼。

“未来我们在一起的时日会比所有人都长。”苏融看着她，声音很轻但是很有力地说：“你现在认识的很多人不过是过客罢了，你只需要在意我的喜怒，他们怎么想你根本不必在意，更加不必跟他们道歉……”

“哦，就你重要？”穆梨真是受不了了，反驳了一句。

“我当然重要了。”苏融说道，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你忘了我说过我整个人都卖给你了？我不重要为什么要卖给你？自然是因为我是万金之躯，所以才郑重其事地把整个人都给你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这小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不像小孩儿的小孩儿特别让人闹心！

而且卖身什么的，不过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当真啊？

她正要跟他说不必再提什么“卖身”不“卖身”的话，甚至他根本不必在意那些，他是自由的，至善偏出现了，大步流星地从穴坑里走了过来。

他原本出场前呼后拥，呼啦啦几十个人围在他身边，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但气势不减，路走得虎虎生风，沿路遇到的人纷纷避让。

肌肉虬结的身体径直走到墨农身边，至善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对墨农大声道：“行了，我安排好了后事，你想怎么死，善爷无不奉陪！”

墨农一言不发，等到地穴的大门打开，他走到外面，站在旷野里。

昨夜的戈壁上应该是刮了一场大风暴，到处都是狂风肆虐过后的痕迹，不远处的旷野上，有一只大型异变兽被撕得七零八碎的尸体。

夜晚的旷野，凶险万分，即使是相对安全的地穴周边，也有异变兽出没了。

人类的活动空间，又要被动缩小。

墨农抽出一把短刀，走到至善的对面，对他说道：“拿武器吧。”

至善也同样抽出一把短刀，两人面对面站着，搏杀一触即发。

此时是整个地穴内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人都聚集在二人周围，就连平时躲在地穴内不怎么出来的桐翎等人，也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来，躲在母亲江皋夫人身边。

穆梨见狄歌的母亲和妹妹也跑了出来，跟江皋夫人母女站在一起。

狄歌的母亲是个面容冷肃的女人，穆梨见过她很多次，从来都没见她笑过，就连她的那个女儿，狄歌的妹妹狄铃，也总是板着脸，特别不好亲近。

这母女俩的性格，跟狄歌完全相反。

穆梨穿越两世，见过太多太多的血腥场面，胆子已非昔日那个象牙塔内娇滴滴的高三生，但或许因为场上搏杀的二人有一个是墨农的缘故，这次她不想看见血。

如果这场生死搏杀，能不发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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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担心他？”苏融突然说。

穆梨嗯了一声，看着墨农老大道：“老大是个很特别的人，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男人的男人，我不想看见他出事儿。”

苏融听了，目光移向墨农，打量着穆梨口中这位“男人中”的男人。

地穴的居民全都穿着黑色防护服，这个叫墨农的也不例外，但这个男人身姿挺拔，硬是将一身防护服穿出军装的气势。

他站着的姿态像一只狩猎状态下的大型捕猎动物，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至善，浑身蓄势待发。

苏融盯了一会儿墨农，然后告知穆梨：“没什么，我长大了会比他更男人。”

穆梨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将注意力从场上移开，看向苏融。

苏融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口气郑重其事。

穆梨差点儿笑出来，她看着眼前苏融小不点儿的身材，用力提醒自己不能笑，不然这小孩儿会记仇，以他的超强记忆力，只怕他会把自己这会儿的笑记一辈子。

她已经在过去的几天相处中，发现这个小家伙性格极为难搞，耻笑他这种行为，在他那里，等同犯下大罪。

她非常辛苦地忍住了笑，好在苏融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没继续说，二人就将注意力放在场上搏斗的墨农至善身上。

对峙的两个人扑向对方，穆梨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墨农的刀子刺向至善，至善是个经验老道的猎人，身躯高大的他，以力气见长，身体并不灵活，见墨农的刀子刺来，他侧身踢腿，这一腿力道千钧，被踢中了非得吐血不可。

墨农身体一侧，闪避开至善的腿，第二刀又向至善刺去。

至善架刀挡格，刀刃相碰，发出刺啦一声。

俩人缠斗在一起，这二人力气和技巧都极佳，打了半天分不出胜负，周围人看得惊心动魄，穆梨生怕哪一下刀子不长眼，给墨农见红，紧张得拳头都攥紧了。

一旁的苏融也一直看着场中二人，目光时而落在墨农身上，时而落在至善身上，正看得聚精会神，就感到自己胳膊一紧，被穆梨抓住了。

他将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看向抓住自己的少女。

她外表也就比他大两三岁的样子，满脸稚气，一双藏不住心事的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场上，肉嘟嘟的脸颊都绷紧了。

那个当兵的让她这么担心？

苏融目光再次落在场上缠斗的墨农身上，隔了一会儿他对她说道：“如果你在担心那个矮个子，那不用担心，另外一个人受伤了，从一开始就注定打不过他。”

穆梨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用“矮个子”来形容墨农，事实上墨农容貌绝佳，身材高大，加上军人之姿，如果不是气场过于冷漠刚硬，他的外表甚至不次于帅木。

穆梨从心底崇拜墨农，听见苏融这个口吻说老大，立即纠正：“老大才不矮，是至善那个家伙太高了！”

苏融心想谁高谁矮这等事儿很重要吗？

怎么她总是抓不住重点？

好在穆梨立即醒悟过来，她又惊又喜地问：“你刚才说至善那家伙打不过老大，真的吗，真的打不过吗？”

苏融淡淡地嗯了一声，场上二人恰在这时见了血，墨农在一闪身之间，被至善的刀子划伤了胳膊，血沿着防护服流出来，场面吓人。

穆梨吓得眼珠子都瞪大了，握着苏融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声音都哆嗦了：“你刚才不是说他打——不过老大吗？怎么老大受伤了？”

“你的老大会在五招之内杀了那个高个子，你放心。”苏融根本不为场上情势所动，坚持己见。

穆梨将信将疑地看着苏融：“你怎么知道？”

“第一当然是高个子受了伤，第二就算他没受伤，他的真本事也在矮个子之下。那个矮个子以前是军人，应该隶属于保护区内最优质的开荒者部队，专门负责给保护区拓荒的，而在任何一个保护区，负责拓荒的军人都是保护区里的最强战力，这样的战士当然不会输给一个野路子的猎人——不管这个猎人天生素质有多强悍。”

他依然称呼墨农“矮个子”，但穆梨心思都被老大负伤的胳膊占据，也没心思纠正他。

果然苏融的这句话一落，场上战局突然逆转，墨农在胳膊受伤之后，竟然被激发了血性，他冰冷的眸子颜色变得更淡，眼珠几乎变成了灰白色，跟对面眼睛呈猩红色的至善对比鲜明。

墨农一朝激发血性，身体的速度比先前不知快了几倍，众人甚至连他动作都没看清，就见他手中的匕首已经透入至善的前胸，齐根而没。

围观众人惊呼出声，至善捂着胸口，高大的身躯摇了摇，这一刀刺伤他的肺叶，将他伤得极重，但他身体素质强悍，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却硬撑着没有倒下，一副仍想战斗的样子。

墨农的第二刀径直冲着他的心脏而去，至善躲无可躲，眼见来刃速度快且猛，他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这墨农竟然强到如此地步，以往我那么对他，他都不跟我计较，看来不过是他在让着我罢了。

他合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就在这时围观人群突然冲出几个人，嘴里大声喊道：“不要杀他！”

墨农劲力微收，刀刃在刺中至善心脏之前停住。

他循声看去，只见两个女人带着四个女孩儿，一直冲到至善跟前。

两个女人年级三十上下，四个女孩儿里，两个都十几岁，还有两个尚在稚龄。

这几个女人手里抱着包裹，稚龄孩童身上也已收拾停当，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在这个地穴世界里，带着包裹出远门，往往都意味着逃出生天，去往保护区。

这些女人要去保护区？

出来的几个女人中的一个率先冲到墨农至善二人身边，这女人一脸惊恐，显然一个弱女子冲到决斗二人中间，令她害怕异常，但是她还是迈步上前，看向胸口流血的至善：“善哥，你受伤了？”

另外一个女人则扯着两个最小的小女孩儿跑上前来，用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身体堵住墨农，这女人身躯粗壮，胆气也更大，抬手指着墨农道：“你为什么杀善哥？”

墨农刀尖尚在滴血，他冷淡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几个女人和小孩儿，一般人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吓得腿脚发软，心惊胆战，眼前女人也很害怕，但是她们害怕归害怕，却不后退，还拉着小女孩儿不退，跟墨农相比矮小单薄的身体仿佛小山一样，挡住了他。

墨农目光移向栽倒在地的至善：“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怕死找来的帮手？”

至善被伤了肺叶，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就会向外喷血。

身体粗壮的女人大声说道：“什么帮手？善哥把他自己的能量石全都给了我们，他知道我们没了汉子，不搬到保护区就得受人欺负，我的心肝乖儿也会落到礼交处，被人玩弄！我和娃儿的命是善哥给的，你要杀他，你先杀了我和我的娃儿！”

这女人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小女儿抱起来，她这小女儿尚自年幼，瘦瘦小小的，被母亲激动的声音吓到，大声哭了出来。

墨农一声不吭，看着满嘴鲜血的至善：“你把能量石给了她们？”

至善剧烈地咳嗽，每咳一下都吐出一口血：“钟崖和田坪跟别人不一样，他们两个是好汉子，我答应了照顾他们的家人，自然要说到做到！”

墨农听着，冷淡的目光挪到孤儿寡妇身上，他这双眼睛委实吓人，与之对视能被眼睛深处的无情和冷漠冰得心头觳觫。

小姑娘被他吓得哇哇大哭，她们的母亲也吓得不轻，那个粗壮的女人原本还想大声说几句什么，嘴唇哆嗦了两下，却发不出声音。

墨农收了刀刃，对躺在地上的至善淡淡地吩咐：“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他说完这句，转身向着通勤车走去。

躺在地上的至善听了这句话，知道自己逃了一命，他盯着越走越远的墨农背影，满是鲜血的嘴角微微抽动，猩红色的眼睛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仍在盯着墨农走远的方向。

穆梨赶紧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苏融说：“你别看老大表面上凶，但是他对女的和小孩儿一点儿都不凶，刚才那个女的带着孩子拦在他跟前，可真是拦对了，换成别人老大一定不会这么好说话，如果是至善的那些帮凶，老大更是会咔嚓咔嚓，眼睛都不眨就把他们都宰了。”

“你的意思是他对女人和小孩儿一贯如此？”

穆梨嗯了一声：“从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他来到这个矿坑也有一年多了，我就没见他对女人和小孩儿凶过。”

“你都看出来了，那其它人也一定看出来了。”苏融若有所思地说。

穆梨不知道有没有其它人看出来，反正她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也特别钦佩老大这一点。

“你都知道的事情，那个至善生死关头，会看不清吗？今天那两个女人和几个小孩儿出现的时机巧妙，早一刻胜负未定，晚一刻那个至善性命不保，想不到那个大个子外表看上去是个蠢材，倒也有蠢材的存活之道。”

穆梨听了这话，满面惊讶，看向苏融：“你的意思是，今天那几个女人和小孩儿突然出现，其实是至善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