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够了吗？”邓布利多的眼前被一具尸体占据，尸体的半块头骨没了，裸露的大脑和空洞洞的眼窝颇有冲击力，他并不意外但还是被吓到了，缓缓睁开眼睛。

“抱歉，但我认为我的行为是合理的。”

“你可以留到魔法部案件裁决开庭时说。”德斯不能动作，显然邓布利多有所预料，限制了他的行动。

“你支离破碎的身体可受不了大动作。”邓布利多一扫以往的和蔼，当他的微表情褪去后，看起来和魔法部身经百战的傲罗没有区别。

“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德斯不愿意搭理他，闭目养神，不论邓布利多说多少情报，只要他闭口不谈，总没有错。

“我在有求必应屋找到了一具尸体，和你有很大关系。”他似乎不意外这种态度，也知道德斯有了戒备心，不再能够轻易沟通。病房内的钟梯哒作响，德斯仍然没有反应，保持睡眠的状态。

“我是《远古的呼唤》编撰者之一。”

邓布利多看到德斯的眼皮一跳，随后睁眼看向自己，他下意识摄神取念，然而对方的大脑封闭术相当精湛，下一刻，一股冰凉的意识反过来钻入了他的脑海，感觉就像是从头盖骨下滑进去的，并不好受，邓布利多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正是编撰《远古的呼唤》时的某一瞬间。

“奥米尼斯？”德斯低声喊了一个名字。

“他的身份特殊，并不能经常出现，似乎他为了使这本书出版，背后周旋了很多。我和你是同一阵营，有这份记忆为证，你大可以信任我。”

“这些都不重要，你不能代表他们所有人，而我是什么阵营也有自己的判断，我想这场谈话的重心在于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德斯滴水不漏地把话题扳到他的主场，至此他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

“你还是一如既往，福莱姆学长。我的请求很简单，不论你想要做什么，请不要伤害学院里的孩子们。”

“害怕触及贵族的根本？可以，我答应你，但你要知道他们一旦毕业，就不再是'学生'了。”这称不上让步，德斯原本就给这些逆鳞们安排了别的任务，也就是人质。

邓布利多其实也对这位大他六岁的学长没有多少了解，只听说他做过很多大事，帮助过很多人，只要和人说话就是笑着的，且彬彬有礼，好像从不曾困顿，然而从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完美、神秘，他很熟悉这种形象，曾经有位学生受到过一模一样的评价，然而人不可能永远只露出笑脸，所以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是一种伪装，为了掩饰某种缺陷。

而如今他们短暂的对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德斯远没有传闻中流传的那样善良。邓布利多突然想起今早的一则新闻，就在昨晚梅格罗家族覆灭，这是一支新兴的纯血家族，年代并不悠久，但胜在做事风格狠辣，颇受伏地魔赏识。

整个家族七名成年巫师，三名年轻巫师，其中有一位刚刚毕业没多久，确认全部死亡，唯二幸存的生物，是一只猫和一个家养小精灵，后者咽气前曾提到过“布莱克的家徽”、“孩子”等词汇。

人为的一夜覆灭，凶手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身上的伤，似乎来自不成熟的移形换影。”

“我误判了。”

“虽然我知道你情况特殊，但我希望你不要在学生面前破坏规则，会有人效仿。”

“那你还是先管好格兰芬多的那几个人吧。”德斯破开邓布利多下的禁制，冷笑一声。

“如果你管不好，就不能怪别人替你教育。”

至此谈话结束，邓布利多离开了病房，然后是斯内普进来，德斯向他示意自己没事，两个人没有过多谈话，在校医来赶人前离开。内容很简单，斯内普转告“时机到了”，德斯表示明白，并且提醒他，之后一段时间内，绝不要靠近莉莉，否则后果自负。对此，斯内普只是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清楚说什么都没用，没作任何回应，裹紧围巾离开了此处，复古的木制大门在砰一声轻响后合上，隔绝屋外的寒气，深秋的午后，连光都使人有种寒冷的错觉。

德斯恰巧在两扇窗户之间，回忆片刻前的梦境。

邓布利多所不知道的是，他看到的记忆，其实经过修改。

事实上，矿场的暴动是他一手谋划的，从守卫轮班，到墙体偷凿，到最后一场暴雨冲垮了围墙，计划彻底开始。从来没有354号，负责和矿工暗中对接、商量对策的人都是他自己。他只保留了自己为他人做活换取食物，和最后站在尸体中心的记忆。因为更改记忆是个精细活，读取记忆更甚，所以一些细节部分，德斯没有衔接得很流畅。

做这些计划的动机其实很简单，源自他八岁的一次魔法波动，那天他的食物被人抢走了，所以饿着肚子度过了一晚，隔天是被身体的剧痛唤醒的，有东西在他周围爆炸，一阵又一阵蓝色的荧光闪过。

他以为曾以为这是场梦，而随着年龄增长，他的魔力越来越趋于稳定，十三岁时已经能清楚感知到，每一顿饭都在压制他体内的某种力量。这意味着，有人知道他的情况并刻意压制他，而面对一个炸弹，不选择拆除而是选择掩埋，那就是说，他仍有利用价值，或者被忌惮着。

他组织矿工暴动，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人权和自由，而是为了炸出背后的这些人，而他没有赌错，当他站在尸体中央时，没有人开枪。

他被转移到笼子后，在那近一年半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偶尔也会想曾经给自己食物的那些矿工们。他从不认为是自己单方面利用他们，而是一种合作关系，他们追逐自由和人权，为此原因丧命，而德斯追逐自己想要的，当他逆着逃跑的人流往工厂中心走去时，面对的是这整个小世界的恐惧。

德斯想，邓布利多一定曾经幸福过，否则绝不会理解他这种人的思路，比方说，在虚假的记忆中，中年人拉着他逃跑，人墙在身后被枪击，而他，作为一个不理解情感的人，有什么理由感动？人可能会为自己没有的情感而触动，但绝不会为不需要的情感而触动。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一场交易的累积，人的本质就是交易，生活上如此，情感上更是如此。

至于肺病，是压制自己魔力的副作用，和初期矽肺病的结合体，魔法部的人并不在意，矿场也不在意，于是导致他日后不论喝多少调补魔药，仍然会痛苦，甚至成为他死因的一部分。

德斯想换个姿势，被褥随着动作轻微摩擦，上面传来被太阳晒过后，独有的温暖感觉，他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刚滴完眼药水的玛利，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