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只有郑念和掌柜。掌柜也姓郑,早年间卖身郑家,后因劳苦多年被放了自由身。曾有一子一女,皆未成年便去了,如今孤家寡人,唯一的念想就是郑家了。
“小姐,你受苦了啊!”
“还,好吧。”郑念还无法将自己完全代入如今这个人人都觉得可怜的身份。
涕泪纵横的老人唏嘘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郑家当初举家搬去荆城,这边就留下了一点小生意。”掌柜开始给郑念介绍情况,留下的生意里位置最好的就是这家酒楼,城里偏远处还有两个小杂货铺子,城外另留了好几个庄园,再就是两片千亩的地。
“多少亩?”
“加起来两千亩。”
我去,我滴个乖乖。这不是妥妥的地主么。这些加起来才是小生意的话,那原来的郑家得有多富啊。
见郑念高兴,掌柜实在是不愿打击她,“可是……”
“等会!你先别开口。”郑念总觉得他一端出踌躇的表情整张脸上都弥漫了黑雾。她趴到桌上,有气无力的准备迎接坏消息,“好了,你说吧。”
原来陈华(郑念父亲)死前曾派人以郑家的名义向官庄借了一笔钱。用郑家留在镇京的产业做的抵押。而借条上不仅有郑家的公印,还加盖了郑念的私章。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她如何都赖不掉的债。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还没买房就背贷款了么。
“如果还不上怎么办?”郑念颤声问道。
“按理说,抵押是够的,万一真的不够的话,小姐可能要以身抵债了。”郑掌柜声音越来越小,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对年龄尚幼的郑念有多残酷。
“小姐,要不你快跑!逃到辽国去。”
又要逃?不行,离开符幽的话,回家的希望不是更渺茫了么。
上一秒还十分落魄的郑念,猛的一拍桌子,“还有多久?”
“啊?”
“还债的时间。”
“额,当初签的有一年、两年期还有分期。最近要还的一笔也到明年六月去了。”
还有时间,郑念决定先接下这个烂摊子再说,实在不行再跑吧。
回府后,郑念直觉这事应该找符幽商量。等她找去时才发现,对方早有预料的等着自己。
“为什么?”郑念对于自己受到的关注度有些不解。
“你以为你为什么姓郑?”
听到这话后,她睁大双眼,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符幽敛住嘴角的笑,给她讲起了郑家的由来。原来真的是郑皇的亲戚,只不过是很远的旁枝。开国前就分出去了的旁枝,因擅长经商家业越来越大,中间还有一代在国家筹措军费时捐了大半家财,得到了皇家的嘉奖。到了郑念爷爷这代时,更是成了郑国的首富。
“你说一棵树旁枝长得太茂盛了的话,主干怎么想?”
“所以郑家落败是必然的。”郑念肯定的给出回答。
“郑家当初搬出镇京,据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如今,你一无所有的回来了。”
郑念很想反驳“一无所有”这个说法,就算欠债,自己不也还有点资产么。只是又想到“首富”这个词,好吧,她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郑家继承人。
“我给你指条路。”郑念竖起耳朵,终于到正题了,符幽背手踱步缓缓说出,“反正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不如将被夺走的财产全部献给郑皇。”
“被夺走的?”那不是,“空手套白狼么。”她直接说了出来。
符幽轻笑,“你倒是舍得。”
“名义上的,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豁达的,不像是平常少女。符幽望着她的笑,不由心生感触,如果自己舍得国公府这漂亮的牢笼,是不是也能如此豁然开朗。
可,放不下的就是放不下。暗室中一众先祖的生平摆在那,无论如何也不该让符家没落在自己这。
“那我能换回什么呢?拿这个名义。”轻灵的少女声将他从思绪中唤回。
他娓娓道来,列出了好几点。
首先,给那对谋夺郑家财产的陈姓私生子找不痛快。他们和荆国某个上层的勾连是一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偏偏这事不光明,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如果郑念光明正大的将原先郑家的财产献给郑皇,郑国就可以直接开口索要自己的东西。荆国就算扛住压力不给,凡是在这事上出过力的都不会放过郑家留下的这块肥肉。那对私生子,怎么防住这么多觊觎者呢。
其次,解自己的困局。虽然背负的债不可能免掉,但是郑皇一句话能少掉大多数麻烦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形下很可能得到一个债务缓期或者未来生意上的便利。
最后,就是一个名了。得一个好名声,无论和贵族交流还是去民间行走,都是无往不利的。
…….
郑念看着侃侃而谈的他,先是目不转睛的被吸引,而后又自惭形秽。只有眼光足够远大才能将局势分析的这么清楚吧。
“你有什么理想吗?”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理想?”
“就是人生目标啥的。”
“无愧先祖。”符幽脱口而出,那间暗室不仅在他的书房,更在他的心里。
“也就是说,你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因为你的先祖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啰?”郑念不依不饶的询问。
这可把他问倒了,本应做出肯定的回答,可爷爷留下的那四个字在脑中不断盘旋,“同人不命”。爷爷对自己的期盼是不一样的么?
被问傻了吧,让你装大尾巴狼,郑念幸灾乐祸的想着。本来还想继续看戏,结果被他的一句,晚上一起去宫宴给吓到了。
“不行,我没有衣服。”
“给你备好了。”
“我不通礼仪!”
“今晚本就不拘这些。”
……
最后,在一句不要破坏今晚谋划的忠告中,她彻底接受了现实。确实,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你早就算好了么?”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郑念在心中认定这就是事实,还真是心机深沉的家伙!
谁知道呢,毕竟先前连自己也不想参加这宫宴的。符幽眼神晦暗的看着那裙摆消失在身后的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