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郑英才带着王慕仅仅是停在了观雪苑的外围处，连大门都没有见到，郑英才是个人才，不会无缘无故专门让自己跑这么远。早在知晓王慕要直接拜访翟玉堂时，郑英才就嘱咐过她：前辈的地址虽然不够隐秘，但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观雪苑外面设置了一圈大阵，御空不可过，唯有凭借脚踏实地突破大阵方可到达。
阵法依旧不怎么过关的王慕自然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着迈步，时刻准备着面对之前秘境中暗箭一类的机关。
果然，走了没到十步，观雪苑外围的环境便发生了变化——周围的一切静态物依旧乖乖地矗立在原地，连个角度都没发生偏移。这里指的变化不是景物上的变动，而是视觉上的转化。按照王慕贫瘠的形容能力，就是给之前的原画相机加了滤镜，使光线和原本突出的角度都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多了层真实而又虚幻的梦幻感，如果没有前后对比可能有时候都发现不来那种。
再走几步，王慕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郑英才刚才的位置。
果然，硕大的马车和马车边上的两个人都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不留一丝痕迹。
王慕转回头：……心里默念师傅给她突击过的破阵之法，尤其是这位翟前辈习惯性设下的阵法。
一步……
一步……
一步……
……
聚精会神的王慕停了下来，随即有些惊讶地发现——
咦咦咦咦咦咦？
我中了……哦不，我过关了？！
事实证明，如果一位元婴修士存心想跟来找他的筑基修士过不去，那这位哪怕是可以越级揍金丹的筑基修士，也可以直接洗洗睡了。这位翟前辈看来也真没有要为难拜访者的意思，顶多防个贼——这个阵法也包含了一个小小的幻境考验心性，当然，对王慕没啥效果就是了。其他的，王慕开挂一路小心破解过去倒也顺利。
半个时辰后，王慕便顺利地看到了观雪苑的大门。
棕色的门前空空荡荡，玉色的石板路上没有一颗灰尘。白的墙，黑的瓦，两根须两人合抱的柱子拔地而起，撑起平直的屋檐。没有花纹，没有镂空的木雕，没有灯笼之类的装饰，唯有一块黑色的牌匾上，有工整的三个大字——“观雪苑”。
仅仅只是一扇大门，顶天立地于世，庄严肃穆之感让人不由地有些放缓了呼吸。
装饰得这么严肃……前辈不会已经去了吧？
王慕的脸色黑了下，赶紧跑到了门前，敲了敲。
“来者何人？”一个青年的声音凭空响起。
看来是给前辈看大门的了。王慕赶忙将拜帖拿出来，正寻思着从哪里塞过去，帖子好像活了一样从她的手中飞了起来，直立而起飞过去贴在门上，然后穿门而过！？
来到古代王慕至今还没有体验过登门拜访大户人家的经历，尽管修士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她敢保证在这个递帖子的方法绝对跟正常人不一样。
肯定是作者又偷懒没有查具体流程，不过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门开了不就行了。
大门随着吐槽无声开启，一青年款款而立，满头黑发服服帖帖地束着，白衣胜雪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到王慕，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字正腔圆地问道：“请问阁下是灵剑派灼日峰之弟子吗？”
瞧瞧，现在人工智能都能信件识别兼开门了……
王慕礼貌拱手道：“在下正是灼日峰真传弟子，王慕。”
“请道友随我来。”青年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带路。
王慕乖乖跟上。
“咳，那个，”王慕把芥子袋里的众多礼物拿出来一个，人生第一次送礼有点手生，“多谢道友为在下带路，我备了薄礼，还请笑纳……”
“不必。”青年连头都没回，依旧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回了一句。
好吧……王慕一秒钟就怂了，默默又把礼物放了回去，安静如鸡地亦步亦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平时不正经惯了，遇到这么正经的根本没办法交流。
王慕委屈，但王慕不说。
两人再没交谈，筑基修士的脚程，哪怕是一座山头也分分钟给你翻越过去。很快，前辈的待客厅到了。
前辈的庐山真面目也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模样的修士，身材匀称，若是站起来至少高七尺有余，满头华发尽数收于白玉冠冕之下。他背脊挺得笔直，自带气场，一点都看不出苍老的印记。
没有摆架子，端正地坐在正位，全身上下表情到到动作再到服饰，都仿佛用最精密的测量工具量过一般，没有分毫疏忽。这位滴水不漏的前辈，谁能想到竟是位大限将至的老人？
同志们，请把“严谨”打在公屏上！
忽然就理解那个带路的小伙了怎么办！
王慕吞了口唾沫，愈发恭敬地将石阡吩咐准备的礼物——一坛上等的美酒呈上：“晚辈王慕，拜见前辈。听闻前辈喜爱美酒，晚辈携苍溪洲特产上等云中醉前来拜见。区区薄礼，还望前辈不要嫌弃。”
“嗯。”翟玉堂轻轻颔首，随手一挥，酒从王慕的手中飞了过去。好像……途中，上面有点歪的封纸被顺便扶正了？
翟玉堂没有过多在意那酒，目视王慕：“苍溪洲到幽州，哪怕是最慢的马，你也晚到了两日零三个时辰又一盏茶的时间。”声音缓缓，也唯有这声音之中，方才能听出几分时光磨砺后的沉淀。
王慕腿开始抖了。
“不过，你破我观雪苑外阵法比寻常人快了三盏茶的时间，尤其在幻象这一关上，足足快了一盏茶又三分之二炷香的时间。看来你确实有几分本事，我一个将死之人，便不与你计较这么多了。”
王慕长长地出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
我也是活久见了，第一次看见还能这么说时间的。幸亏没让你知道什么叫时分秒，否则您能给我精确到毫秒去。
师傅啊，你当年到底赔出去多少酒才get到这么一位小伙伴的？除了爱好酒这一点上，你们都能当反义词了好吗？
这是王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的严肃认真的修仙界大能。
严肃认真的见过，但不是修仙界的大能。大佬也见过，灵剑派自家长老们每一个都堪称隐藏级boss，不仅越级打怪强而且还能在自己专属领域称王，可他们每一个，在王慕眼里都是为、老、不尊，跟严肃认真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最著名的五长老和八长老就不说了，他们甚至在常年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原本憨直的七长老。九长老还跟少女一样，知世故而不世故，跟严肃一点边都沾不上。一、二、四、六那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或明或骚，聚众打麻将还背后互相甩锅那都是轻的，王慕有一次亲眼看见她四师伯悄悄把阿娅做的饭塞到了二师伯的盘子里，结果两人差点就打起来，在真传弟子面前那本性显露的简直一干二净。
而看似最严肃的三师伯方鹤，严厉都严在表面上，其实心软的一塌糊涂。比如说上次，因为发现王慕爬墙上课，罚她抄写门规五十遍，王慕立即摆出了一副精气神一瞬间被抽走的垂头丧气姿态，一脸伤心地满口应承下来，还一边楚楚可怜地道歉表示自己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整个人仿佛迷途的羔羊，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方鹤：“咳，既然知道错了，就抄三十遍即可。”
王慕蔫了吧唧回头：“谢谢三师伯。”然后，接着往教室走，背影十分萧瑟。
方鹤：“咳咳，你也不必如此，念你悔过态度良好，那就再减抄十五遍……”
王慕一脸感恩戴德：“三师伯如此宽厚，王慕下次定好好做人……”
方鹤：“唉，罢了罢了……抄一遍即可你要要用心牢记……别看了！这是底线！”
王慕已经开始绷不住了：“哦哦！谢谢三师伯！那我上课去去了！有时间来灼日峰玩！”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真正的大佬不是谁能随意见到的，当大佬遍地都是、再也没有了神秘感，王慕那点微薄的顶礼膜拜之情也就被磨的差不多要没了。
……
正当王慕有些神游之际，翟玉堂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你来之前，石阡已经告知过我，”
这个王慕懂，她跟着点头，否则前辈也不能给她掐着时间算迟到。
重点是下一句——
“反正你这老东西都要死了，给我徒弟留点好处，什么你之前寻到的天才地宝或者毕生法力之类的一个不嫌少十个不嫌多，也不枉人家大老远跑来见你一面。”
这一句不是翟玉堂说的，声音来源他手上的一张传信纸，用脚都能知道是谁在说话。
中气十足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大厅久久回荡，翟前辈的面色依旧，王慕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