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王陆此时还在邙山猫着整理心境。
他刚刚从那场穿越梦回到九州大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邙山，盲山。这里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是没必要停留的灵气匮乏之地，但是对他来说恰好是个能梳理自身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这里不问世事地修炼，而在离他不远的山下，那个与他谈心的马车夫即将面临一场灾难。
“看！这可是仙人留给我的宝贝！”
因为王陆留下的灵石不似人间之物，车夫逢人便忍不住炫耀自己遇上了仙人，殊不知在暗处，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
而那双眼睛所不知道的是，当他用阴冷的眼神注视着那个普通人的时候，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正不确定地打量着他。
反复将下方两个人一一对应在记忆中的小说原文里，觉得这次应该是找对了。王慕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穿过无知无觉的路人来到那个正盯着车夫的修士面前，对方恶狠狠地冲她摆手：“让开让开！”
王慕直视着他的双眼，漆黑的眼珠逐渐变成了红色：“想炼万灵血珠？”
“想！当然想！要不是总有一些烦人的家伙出来捣乱，我早就炼成了！”
那人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炸毛：“你是谁？”
王慕在自己胸前竖起大拇指：“仙人的师妹。”
随着她这一动作，两人所处的地方顿时如同凝滞了一般被隔绝在正常的环境之外，街道的嘈杂声停止，路上的行人正常行走，却纷纷无意识地避开了他们五十米之内的地方。
黑袍修士见此又震惊又无语，他盯着眼前已经亮出白骨剑的王慕，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这人就是个走火入魔的疯子，而且还可能跟自己一样，是个走邪道的家伙。
如此说来，那个车夫所遇到的仙人也就不一定是真的正道人士，而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或者说哪怕是正道的人，也可能就是来抓她的，毕竟她看起来比自己还会发疯。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生退意，自己一个正常人和疯子较什么劲。
王慕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丫在心里想什么，但是她现在一点闲扯的欲望都没有，甚至都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便挥剑斩了上去。
独属于她的剑气在原地炸开直冲云霄，伴随着她谜语一样的发言。
“找人太费劲，就用你，把我师兄叫醒吧。”
她那极具侵略性的力量波动一点都不遮掩地在山下爆发开来，哪怕远在万丈高的山崖上也能轻易感受到其中的凌厉。在某个犄角旮旯打坐的王陆自然不会错过这声势浩大的法力，令他不得不从闭关中睁开眼，元神穿过层层云霭直接看到了山脚下的一幕。
“这是……王慕？”
说实话，现在的王陆还不愿意与灵剑山有联系，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感令他头痛，可自己失踪这么久，长老们派人下山来找似乎也合理，所以此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但是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冷静：王慕平时喜欢张扬的功法，可她也不是傻子，在这种灵气匮乏的地方如此挥霍，此时要么就是她遇到不得不拼尽全力应付的对手，要么……就是故意将自己暴露出来，吸引什么人过去。
再想想自己也不过刚来这里三四天，王慕就莫名出现在这修士不拉屎的地方，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这一次穿越之旅不仅仅让王陆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同时还清楚了自己的来历，他这个去奇妙世界走了一遭的人身边，似乎还有一个同样有奇思妙想的家伙。
“轰！”又一道火光染红了天际。下面的人似乎有点等不及，紧接着又是好几道剑气在下方爆发开来。
王陆站起来，轻笑：“这是着急要摊牌了么？罢了，那就去见见你。”
他轻巧地从石头上跳下来，如鱼入水一般潜入地底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快速朝着王慕的方向而去，一手土遁经过一次穿越梦已经炉火纯青。
山下的王慕还站在原地思考要不要再来一剑，但问题是眼前的邪修再被来一下就不好辨认身份了，将来师姐过来抓人的时候作为礼物会不会有点埋汰？
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骤然回头间，对上了王陆充满探究的眼睛。
既熟悉，又仿佛第一次见。
算算时间，她竟然有快两年没见到这个师兄了。
王慕不由咧开嘴笑了出来：“果然，虽然欧阳商很帅，但我还是觉得你更帅一点。”
“！！”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不知从何方飘来了厚厚的云朵，街道上有些暗淡了下来。而对于王陆来说，这场重逢又岂非一道清空惊雷？
灵剑山的长老们对欧阳商这个名字向来讳莫如深，却被王慕张口就来，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简直比王舞要立志做一正直的人都要令王陆震惊。他都顾不上理王慕旁边躺着的人，看着那个从五岁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家伙，心说难道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他震惊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被人夺舍了？”
王慕十分满意地看着王陆这副见了鬼的模样，把剑收起，笑道：“夺你妹！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跟你摊牌的，你赶紧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我说。”
“好，你先说来听听。”心中隐隐有了几种猜测，王陆不动声色道。
王慕抬头看天，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颇有些怅然，道：“首先，我确实来自一个完全和这里不同的世界，那里没有什么修士法术，人们靠科技改变一切。我在那个地方土生土长，普普通通，结果有一天莫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遭逢不幸还身无分文，这个时候遇见了王老爷——也就是你爹。”
王陆接下去：“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去外面办事，恰好遇见了同村一个与我同龄的小孩孤苦无依，于是善心发作带回家给我当作书童伴读。而那个书童似乎从小就与当地人格格不入。”
“哈哈，”王慕笑了笑，“一开始我又害怕又无助，有一段时间甚至想过我要是在这边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到我原本的家，但是又不敢去赌，只能凑乎过。直到后来，我开始做梦，梦到比乡村生活炫酷一百倍的场景，才开始尝试等待。”
“那个炫酷的生活无外乎御剑乘风、斩妖除魔，拥有常人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境界，对吗？”
“对，而且不仅如此，那个时候我就梦到你会穿着红白色的袍子，跟随五师伯学习无相功，还有琉璃仙师姐他们。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个奇奇怪怪的梦——虽然像连续剧一样每天准时开播，可后来，我们真的被灵剑派收了下来，并且梦中的人一个个成为了现实。如果真的就这么简单，我也就是个简简单单有仙缘的人，但是我发现，现实和梦境还是有出入的。”
“哦？”王陆已经开始有兴致了。
“在梦里，我就是一个特别一般的灵根，要不是掌门师伯看走了眼，我估计连内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当什么真传弟子了。正式开始修行后，你依旧是那个集槽点和亮点于一身的首席弟子，而我从此就泯然众人，与你基本没有了什么交集。”
“你才全是槽点啊！这么说，你穿越过来带着能预测未来的金手指，结果后来金手指开始不稳定发挥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个梦对未来的预测大体方向上是没跑偏的，就像你当初去小青云、去云台山、去西夷大陆这些经历和结果完全能够对的上，有我没我其实没什么大分别。现实中我也试图去做出一些改变，看看能否扭转现实与梦境的对照，举个例子，咱们之前去西夷大陆的时候我就梦到了琉璃师姐会被无面夺舍，但是每次一想跟你说就会被打断，当我自己尝试着去改变这一进程的时候也没什么用，兜兜转转还是发生了。”
王陆捏下巴总结：“你是梦境之中的变数，却仅仅只是个变数，对其他事务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影响，那么接下来，你还梦到了什么？”
厚重的云已经将天空完全覆盖，天色更加灰暗，王慕的语气也更沉重：“我梦到了这个世界完整的结局，其中，很多人会死，包括我在内。”
“轰！”巨大的雷声在头顶上方炸响，银白色的闪电在灰色的云层中穿梭。路上的行人一边好奇着为何忽然变天，一边匆匆往家赶。
雨水被法术隔绝开来，王慕设下的空间中安静的可怕。她看着干燥的脚下，语气忽然轻快起来：“你应该知道我着急突破金丹就是为了干掉几个人渣吧？其中有一个就是会对将来走向产生推动的家伙，结果被我给提前弄死了，紧接着，我就迎来了破坏未来的惩罚。就在你进入穿越梦的时候，我也被体验了一下当年黄金一代的故事。”
“我做不到你那样的力挽狂澜，那个时候我站着死躺着死，就连吃饭喝水也会死，真的是生不如死。后来死多了我也想通了，反正都是要死，那干脆把事情全部都告诉你，说不定最后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呢，所以，我就着急忙慌来找你啦！”
王陆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她笑起来：“其实你只是被人虐多了，产生逆反心理了吧？”
王慕没否认：“本来我还在纠结啥时候告诉你，其实这个时机不也正好吗，省下很多解释。”
“轰隆隆！”雷声大得几乎要盖住两人的声音。。
她加固了自己的屏障，开始尽量简洁地讲述之后的故事，但是她甚至连群仙大比中发生的事都没讲完，几道粗而闪亮的光芒从天而将，仿佛万马奔腾般疯狂降落在她的头顶。
那屏障在万钧的雷霆中没有坚持多久便支离破碎，好在，下一秒，一道更加稳固的屏障挡住了一切。
“喂！这个雷打得越来越狠啊！”
这个时候反倒是王慕很淡定：“慌什么，我的结局不在这里，它还不至于劈死我，你别打岔，我接着跟你说啊……”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现在挨打的可是我啊！”
“哎呀慌什么，就当提前练习了。”
“练习什么？”
“这个不重要，听我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