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融化？
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王慕便听到了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她低头看去，果然，包括自己的脸在内，身体犹如点燃的蜡烛一样向下流淌。
她几乎瞬间便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以及此时所处的时代——这令人毫无察觉的融化手段除了魔族之外，还能有谁？而九州大陆最后出现魔族的地点，大概也只有百年之前的蛮荒之地了。
那个时候，长老们刚刚为了补天缺而集体牺牲，剩余在蛮荒之地的灵剑山弟子们苦苦支撑等待仙盟救援，但是这群人面临的是一位气急败坏的仙人的疯狂报复。就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灵剑山最为光辉的黄金一代差点全部覆灭。
所以，此时此刻凭借她王慕的能力，已经无力回天。再根据那个声音所说的“惩罚”，她就知道自己的处境跟王陆不一样，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是体验历史。尤其是，王慕中了魔族的毒但其他人看起来还没有熟悉这种手段，显然这种地狱般的打击才刚刚开始。
果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惩罚啊，一上来就放了个大招。眼下自己中的这种毒，山长的长老会解，王陆会处理，但是她王慕不会，现在的灵剑派弟子不会。
“……”
就算如此，王慕也运转起毕生所学试图让自己融化的速度慢一点。
滴答、滴答。
可惜，身体一点好转都没有，甚至开始加速融化。很快，她的半张脸都已经模糊不清，可笑的是疼痛的感觉始终不存在。
一分钟后，王慕彻底放弃抵抗。她一把拉住最近的人：“我不行了，你们快点去找大师兄！他……会有办法的……”
“胡说什么？！”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暴跳如雷，“你赶快稳住肉身，我们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你听我说！！”王慕大声打断了他的幻想：“魔族的手段我们一时半会没有解决的方法，去找大师兄还有其他几位天才……也许才会有一线生机……然后弄死堕仙……”
周围的黄金一代们试图给王慕施加治疗之术，却有些绝望地看着融化的速度更快，有人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堕仙？他算什么仙！若是九州大陆万年以来渴求的就是成为他这样的家伙，那我还修什么仙！”
随着扑通一声，王慕瘫倒在地，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刻无师自通，将自己的毕生功力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圆球飘到了一个人的手上：“全都……交给你……了……”
……
王慕再次睁眼，一个泛着黑气的爪子直冲她面门而来！
“铛！”
一个少女挥剑将其劈开，回头怒斥：“发什么呆！”
抬眼望去，乌云密布的山野，犹如潮水的精怪魔族翻涌上来，她和几个身着灵剑派服饰的弟子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其他几人正疯狂抵抗着。因为她的不在状态，旁边的人不得不分心帮她挡了好几下攻击，大片大片的血色铺满了视线。
王慕从刚刚的死亡中回过神来，来不及问什么便立刻抬起自己手中一柄黑色的剑开始加入作战。
虽然和黄金一代的前辈之间隔着百年的历史，但毕竟是一脉相承，熟悉了几秒钟之后便带着几分生涩加入了他们的配合之中。
堕仙对于黄金一代的绞杀势在必得，在这小小的北山之上，密密麻麻扑上来的怪物令天地失色，所有人杀的双眼通红，万物寂静。大片的敌人倒下，又有新的敌人冲上来，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
很快，有修为低的弟子已经率先倒在眼前，哪怕身体被无数尖锐刺穿仍旧选择了自爆来重创更多敌人。
“我章高明今日，也能做一回英雄了哈哈哈！”
有了一人带头，很快便也有人跟上。
他们大笑着，呼喝着，用生命去换取同门的一线生机，然后彻底消散在血雾中。那些不熟悉的面孔，此刻正一张张地从文字中走出来，刻在其他人的精神中。
眼前的一幕幕令王慕心声悲怆，历史再怎样渲染都始终只是历史，唯有亲身经历才知其中惨烈，她发了疯一般一剑砍在一个身形巨大魔族的铠甲上，黑剑发出了一声悲鸣，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缝。她大喊：“你们先……”
“你们退后！”一道更大的声音从侧方压住了她的话，“狗*养的东西，我跟他们拼了！”
王慕下意识想要拉住他，但是旁边的人却非常有默契地一把拽住她的领子将她拉到了后面，紧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不远处响起，天摇地动，扑上来的敌方浪潮硬生生被炸开一个口子，拉着她的少女抹了一把眼睛，大喝：“趁现在，走！”
众人一路飞速逃窜，终于找到了一片没有动静的空地，他们都按部就班地在原地布置防御阵法，然后给自己默默疗伤。
王慕卸力瘫坐下来。一边恢复，一边终于有时间打量其他活下来的五人。
全部都是生面孔。
想想刚刚一起作战时的默契配合，以及他们之间相互关切时的模样，猝不及防，一大滴泪水猛地砸到了膝盖上。
……
王慕带着剩余的一个人继续逃亡在无穷的追杀之中。
“莫元洲，我不行了，带上我们的那一份，先走吧。”一开始为她挡下攻击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
王慕强忍着哽咽：“前面有一处灵脉，坚持一下就到了。”
名为采蓉的少女惨然笑道：“上午和魔族对抗的时候一时不查中了毒，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你快点走吧，我不确定这个毒会不会传染。”
她说着，内府真元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最后汇集成一朵小花的形状，慢慢飞到了王慕的手中。
“你从前在我们之中运气最差了，每次抽签都是最不好的一个，但凡沾一点包含赌的性质都输的最惨，我们之前还老嘲笑你。现在，我们把所有的运气都分给你，你可要……努力活着……”
采蓉的话没有说完，自站定的那一刻起，她便被一股黑气包裹，现在最终烟消云散。
王慕却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内脏早就支离破碎，玉府更是废墟一片。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将采蓉送到灵脉的，她努力支撑这么久就是为了不目睹所有战友都死在自己面前啊。
“元洲师伯，看来咱们俩的坏运气都太强了，下次不许一起合作了啊……”
一枚小小的石人，承载了一支小队的一切，在莫元洲倒下的一刻，晃晃悠悠地朝着远处飞去。
……
王慕从地上站起来。
旁边一个少女立刻随之睁开了眼，看到她似乎无事后，又重新入定，珍惜着每一秒恢复进步的时光。
这还是王慕来到历史中第一次见到了夜晚，天空一点明亮都没有，黑色如幕布掩盖了所有，嶙峋的山石张牙舞爪似乎正在暗中缓缓靠近，寂静，诡谲，令人遍体生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快速扫过周围正在调整的人们，最后，目光转移到身边时差点跳起来。
“师、师……咳……王舞？”王慕生生把嘴边那句“师伯”咽下去，惊讶地看着青涩不少的少女，她还不知道自己该称呼什么，情急之下竟直接叫出了名字。
这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时刻，哪怕王舞也不像从前那般专注修炼摒弃外界一切影响，她睁开眼。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没有。就是……”王慕语塞，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要对王舞说什么，刚刚就是终于见到了熟人太过惊讶才喊出了声。
“嗯。”王舞重新闭上了眼睛。
王慕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心中一团乱麻。王舞和她熟知的那个长老简直大相径庭，态度非常冷淡令她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然而很快，她就不用考虑相处的问题了。
敌人从黑暗中来了。
修士只需要拿起抵抗的武器，在战争与死亡中，血会洗礼一切。
此时王舞的修为在黄金一代中依然不算顶尖，面对熟人王慕总是会下意识地去保护，虽然有点对不起自己这个没见过面的师伯/师叔，但理性上当然是优先活着的人。
勉强抵抗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王慕护着王舞被来势汹汹的魔族被分割出了队伍，她身上受了无比惨烈的伤仍然将身后的人死死护住，但是王舞却执拗地挤到她身边。
她坚定而郑重：“我们一起。”
“不行啊，你可是未来的希望，我怎么能让你死呢？”亲爱的师伯。
“？我不是……”王舞迷茫又震惊。
王慕没有说话，熟练将自己的真元送到了王舞的身上，她笑道：“没关系，也许现在还不行，但将来你一定是九州最强大的人之一。”
随后，她一把将王舞推开，冲进敌人的浪潮之中金丹自爆。
那一刻，她从那个眼神无波澜的少女眼中看到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