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丫就是那姐妹俩中的姐姐，她不见是发生在下午酉时，也就是五点以后那段时间，那会儿小食摊的生意正是最高峰。最先发现她不见是小文的妹妹小花，这孩子别看年龄最小，但心眼不小，吃饭从来落不在最后一个。

人小也就不大被人太过关注，她每日干的最多的是生着火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灶火，根据窦武的指示不时地调整火苗的大小，这小孩本就不笨，再被窦武和颜悦色的说教，脑子里那根名为“聪明”的弦就一点点发掘出来，窦武就发现这孩子做事还挺有灵性，她看的火总是那么恰好，后来也不用他说，小孩盯着窦武的操作就会事先调整火势。

这孩子因为心眼活，深觉这份打杂活太轻，怕被随时换下去，没事就会留意别人都怎么干活她好学着来，故而就能观察到一些大人们发现不了的小细节，“大丫大前天就不大对劲，白天干活的时候出去过一回，回来就有些心不在焉，半夜里我听见她起来过两回，出去进来的，也不知道她干啥呢，不像是上茅房，第二回出去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回来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白天看她脸色不大好，我问她昨夜里是不是起夜凉着了，要是病了就赶紧跟东家说，东家说过咱们这活不能带病上岗。”

小花智力好说话很有条理性，“她就说我看错了，夜里没起夜，也没病。昨半夜我又听她起了趟夜，下午东家刚走她就出去了，那会院里就我和二丫在，我就假说去隔壁老婶家借火折子，出去悄悄跟了她一段路，看见她在街角和二壮说话，后来我就回来了，到晚上大丫也没回来。”

“二壮是谁？”窦武转头问刚赶回来的周离。

“二壮是我们以前一起住城外庙里的，是个懒货，爱骗人。”周离给这人下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评价，“我刚才就是去外面找二壮，说是早上出去一直没回来过，几处他常去的地方也没看见人影，我回来先报个信，一会儿还回庙里找其他人打听一下。”

“嗯，那你小心点，有事不要自己上，先送个信回来。”窦武说道，转头找了一圈，“乔二丫呢？”她姐姐失踪，妹妹也许知道点什么。他不大相信人是自己跑了，被抓起来的可能性很大，乔大丫不会把她妹妹丢下自己跑了。

小文道：“二丫躲在屋里，不敢见东家，我问她了她说什么也不知道。”

窦武和商洛各自去检查了一圈，两人汇合后，商洛说：“银钱都还放得好好的，没人动过，你那少了什么？”

窦武皱眉道：“卤肉的香料各样都少了一些，卤煮的高汤我估摸也被拿了一些，其他倒没见少。”

九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也就顶天了，但是安全起见，窦武把高汤还是都倒掉重新下料煮了一锅。

招小工的时候，两人就商量过，人多了难免会出现这种事，故而这会儿心里也有所准备，窦武对此并不多在意，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就迁怒其他几个孩子，让他们自去休息，以后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不要多想。

二壮的尸体隔天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的，周离顺着消息找过去时，懒汉二壮已经变成了具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但没看见乔大丫的身影，回来跟窦武汇报情况，窦武想：“大丫那孩子即便没死怕是也没好到哪去，这罪孽是自己个造的就自己承担吧。”

“人别找了，随缘吧。”

他吩咐周离回来，以他们在县城的能力和人脉找一个孩子太难了，万一再牵扯出更大的祸事就得不偿失，对方把他的方子看得如此重，杀个把人就跟玩似的，要是他们找的太急把对方逼狠了，杀大丫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二壮不过是个牵线搭桥的，方子拿到手后这个人也就没用了，杀了他还能避免暴露他背后指示的人，配方和实际操作还需要多次试做，至少在做成功之前大丫还有她的作用。

“唉~我真没想到为了个配方能做到这种程度......”窦武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叹了无数气，心里想不通，也有些料不到这个时代的险恶，因为他的配方而死了一个失踪一个，颇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

商洛在一边噼里啪啦拨算盘，这算盘还是窦武教给他的，商洛在商贾世家长大，从小就接受演算之法，再学算盘上手很快，不过十来天时间就把算盘打得比窦武这个老师都快。

他把算好的数字添进账本上，抬起眼皮瞭了窦武一眼，暗道：“你也不是个善男信女，就别在这伤春悲秋了。”他可没忘了瘸腿是怎么死的，光说拟订那样险中求生的计划就不是个简单的脑子能做到，更何况窦武杀瘸腿也就一息之间，这种要人命的活儿换成他这个大了窦武好几岁的成年人也未必下得去手。

商洛有时不免会多想一些，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当然知道窦武不是什么坏人，他还没迂腐到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判别一个人的好坏，转而又想：“要是偷配方的人知道窦武根本没把这些菜谱方子当回事，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晚上给几个孩子开了个会，一是说了最近发生的事，规定以后再外出需得有个男孩子跟着，小文和周离再出去办事就要换着来了，不能两个人同时间出去，也告诫他们没事最好别出去，谁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一次绑架。

二是公布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主要是针对干活这几个人的福利待遇和升职制度，比如说能在一年内考核通过的人可以传授他们最少三样菜谱，干满五年的愿意自己单干也可以，等扩展铺面以后还会设立店长制，店长会从他们这些干得好的人里优先考虑。

窦武给解释了一下店长就相当于掌柜的，包括店长的待遇和分红等等，都比县城最好的店铺掌柜高了两倍，店员的待遇也比现在的伙计月钱高两成。

这些孩子目前的月钱是两百文，小花年龄小也干不了什么正经活，便只管饭不发月钱，这个之前和小文就说清楚了，小文自是十分愿意，以小花只五岁的年龄，去外面没人会花钱雇这样的孩子，就是只管饭也不会有。

时下外面的伙计月钱在五百文左右，看着比窦武他们给得多，但实际上仔细算并不如他们的待遇，一来外面店铺招伙计要么是亲戚家的孩子，要么也都是十六岁以上能干重活的正经劳力，这些孩子中也就周离的年龄勉强探到，但周离因为是外乡逃荒来的，不是知根知底的店铺不会雇佣这样的人做伙计，他们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乞讨没别的出路，乞讨也不能时时填饱肚子，故而有些孩子还会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窦武给他们的是一条再好不过的出路。

再就是伙食上差距，外面的伙计吃的哪有窦武他们的好，小院里的伙食一般都是主家吃什么他们吃什么，每日卤下水炖鸡烧鱼五花肉换着来......赶上窦武做什么孩子们就跟着吃什么，主食都是米饭白面馍馍，窦武和商洛两人都吃不惯杂粮黑面和豆饭，小食摊收入稳定后他们每日主食都是细粮，也没想过给孩子们另外吃的意思。

商洛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算过一个帐，这些孩子跟着他们吃一样的每月也就多支出一两银子，小食摊上每日的利润是这个钱的好几倍，他们倒是能拿的出，看窦武不大在乎商洛也便不提，只是难免心里嘀咕：“窦武到底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就算是商家都积攒了三代的财富，给下人们吃得也不敢这么好。”

窦武原本没想这么早公布这些，但大丫的事情让他立刻有了反省，周离这些没家的孩子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一旦有人承诺一笔丰厚的酬金，背叛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因为有了钱就可以买几亩地回家安安稳稳种地过活，对于流浪在外的孩子，家才是最终的归属。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给了乔大丫什么承诺，但想想看也就无外乎那些，姐妹俩亲眼目睹家中因为没钱交租而家破人亡，对钱的概念是非常看重的。

公布这些待遇之后，希望能让几个孩子心里踏实一些，即便再有人使阴谋诡计，他们心里也会度量出轻重。

忠心不能完全依靠攻心，有时利益在其中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他们内心最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要用道德标准来绑架他们，也不要用此来冒险相信一个人对你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