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明二年冬至,萧瑜谋反于次年三月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齐,年号建元,自此刘宋王朝就此覆灭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南齐皇宫崇政殿御书房内,一卷没有刻字的竹简扔在黎帆的跟前,站在他面前的新帝萧瑜问道:“听说你要编撰前朝史书?”
黎帆被吓的浑身颤抖即刻跪下说:“回陛下,臣确实要编撰,可如果陛下要是不准臣也...”
“孤没说不准”萧瑜的回答让黎帆有点出乎意料,他抬起头看向萧瑜在那一刻又缩了回去不敢再看
“你要编写史书可以,但要怎么写你自己掂量清楚,切莫颠倒是非不然仔细你的脑袋”
萧瑜轻轻拍了下黎帆的头却把他吓的够呛,黎帆也心知站在他面前的帝王不想被后世子孙口诛笔伐,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他这个皇位得来的是多么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极力的想去维护心里的这道怎么都缝不和的伤疤。
作为记载史册的官员不能如实编录对黎帆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这与违背道德法则有何不同,可他不敢也不能够反抗他的君王,毕竟自己的女儿还在他手上所以他也只能咬着牙放下了自己的一身傲骨向皇权低头。
“臣谨遵圣令”
这一声谨遵圣令让黎帆的头埋得更深了,萧瑜从一开始就察觉出黎帆的害怕,低头问他:“黎太史,孤自登基以来就一直被人说得位不正,不知黎太史是否也赞同这一观点”
黎帆埋着头咽了咽唾沫,紧张道:“旁人怎么想的臣不知,可依臣看陛下登基称帝这是天命所向,岂有不正之理”
萧瑜挑眉对黎帆的话燃气了兴趣,“哦?那黎太史倒是说说看如何就名正言顺了呢?”
“陛下您看,这自汉光武帝起到献帝为止,经一百九十六年禅让给曹魏,曹魏又经过四十六年禅让给晋朝,晋朝经过一百五十六年又禅让给宋朝,宋朝已历六十载,六始六终,陛下登基,此乃顺应天命,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之说”①
萧瑜对黎帆说得很是满意,他也不妨再告诉黎帆一个好消息,“顺应天命,黎太史说得好,既然爱卿愿意替孤修改史册也算有功,有功自然就得赏嘛,不过我见爱卿身居高位又是出身望族这些个金银财富想必对爱卿来说也已经入不了你的眼,不如孤就赏黎爱卿家一个皇后吧!”
黎帆猛然抬起头阻止道:“陛下不可,小女年纪还小臣还想留她几年在家,若陛下想要立中宫,比小女容貌才学门第高的女子大有人在,陛下何必拘于小女呢!”
黎帆深知伴君如伴虎进宫不是件好事情更何况自己女儿也是心有所属,做父亲的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女儿整日难过悲伤。
萧瑜是打定了主意,他知晓黎帆会不肯他这次也不是来非得征求他的同意,“行了,孤特地告诉你并非真的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一声,立后诏书孤已经拟好待到明日便会昭告于天下”
“可陛下....”
萧瑜侧过身不耐的摆了摆手说:“你下去吧!孤也乏了”
刚要开口却被萧瑜要去退下,黎帆心里像是被堵得慌又气又只能咽下去,“诺,臣告退”
他在里边大气都不敢喘,从崇政殿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外边新鲜空气,又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松懈,走出大门不到半步就突然晕倒在路上,路过的宫人看见急忙上前去查看向周围大喊:“来人啊!这里有位官员晕倒了,快来人啊!”
黎帆因在宫里晕倒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寒花从崇政殿那边当差的内官口中得知消息便即刻赶回嘉禾殿
彼时黎歌正无聊的在书案上抄写诗经打发时间,寒花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抬眸看见她问:“怎么了?”
寒花走到桌案边说:“今早奴婢准备去御医署给娘娘抓药,路上遇到崇政殿当差的内侍福禄,赶巧陛下有话要让他代传给姑娘,看见我忙拉到一边索性就直说了,今儿个陛下召见了家主说了会话,半刻钟后家主从里边出来走出宫门,人就突然晕倒在道上,陛下闻讯特许家主在偏殿稍作消息,唤了御医给诊治,这会子已经坐着软轿回府了”
黎歌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问:“萧无衣对阿翁说了什么?”
寒花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黎歌抿着唇一言不发,气氛瞬间就安静下来,既然寒花不知道那她自己亲自去问问,想罢!她便挪步离开书案,寒花问她:“姑娘,您这是要去找陛下吗?”
“不找他找谁,我得去问问萧无衣究竟对我阿翁说了什么”
黎歌脚步轻快,寒花在后面跟着,主仆二人刚来到殿门口就迎面撞上萧瑜过来,黎歌及时刹住脚步看见他后面跟了几十号人
萧瑜猜晓到黎歌得知消息一定会去找他,索性处理完事就赶紧过来,省的她费力大老远跑到崇政殿问罪,这一到就刚好撞上,更是落定心中的猜想
萧瑜先开口道:“这是要去找我吗?”
“正是”黎歌回道
萧瑜瞧了眼里边说:“你有话要说在门口也不合适吧?”
黎歌想着也是便邀请萧瑜进屋,“你进来吧!寒花去煮两盏茶过来”
“诺!”
寒花配合的离开这里还不忘给他二人带上门,这一关屋内的光线就暗淡了不少,二人也没坐着就这样两两相望,黎歌不喜欢和人绕弯子就直接询问他:“今天你召见了我阿翁和他说了什么?”
“一些小事而已”
“若只是小事就不会出了宫门没走几步就晕倒,你打量我是好糊弄的不成”黎歌语气开始略有加重
“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听闻黎太史准备要编撰前朝史书就好心提醒他不要胡编乱造”
萧瑜说的隐晦,黎歌经历了数次宫变怎会不知他这其中含义,他越是隐瞒她就越是憎恶,“萧无衣,你不要以为利用了手中的权利让史官为你修改历史内容,你就真的觉得自己夺得的帝位是有多么的名正言顺,这不过就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
萧瑜走近她眼神透露着狠厉,说:“那又怎样?你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坐上了龙椅,我就是有这个资格抹除掉对我不利的一切事物,要是我想连刘若生这个人我都可以一并去掉,销毁一切有关记录他的史册,他永永远远都不会被人记忆就像不曾来过这世上一般”
“萧无衣,你敢....”
萧瑜怒吼道:“我有何不敢”
黎歌被他这一吼吓得心里跳了一下,萧瑜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把黎歌给吓到了又压低了说话的音量,说:“文殊奴,我不求你能够对我和刘若生一样,但求你哪怕分一半给我也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黎歌侧过身不看他,心里窝气说:“我想要的早就不在了,从你逼死若生的那一天起,我就对你恨之入骨,陛下已经夺得帝位又还奢望些什么呢!”
萧瑜攥紧双拳心中一阵刺痛看着黎歌的侧脸眼里充满求而不得的绝望,嘴上重复着一遍黎歌说的那四个字
“恨之入骨,你对我恨之入骨,文殊奴的心真真是硬,你的眼里只有他,可你却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很多事我也不想去做的,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我想的那般简单了,我不可能什么都要让着他,这一点你难道都不明白吗?”
黎歌低头咬唇闭了闭眼压着伤痛尽量不要把这情绪溢出来,随后猛然回过头看向萧瑜怒道:“你说的那些我明白你当然可以变,可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变得是多么得心狠手辣,杀妻杀子,为达目的与司马衍勾结下毒谋害他人,而今你为了一己私欲逼迫我阿翁修改你篡位的事实,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喜欢的来”
萧瑜抬起头疲惫的深叹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这帝王宝座多少都是会沾上人血的,再者史官也不是他想记录什么就能够写上去的,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写的太露骨的,你自己可以去多翻翻史书,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帝王手上没沾过一点人血”
“这些不过都是为了遮掩你们统治者内心深处不可触动的伤疤罢了,别说的那么高大上,我黎家是绝对不会帮你隐瞒这个事实的”
萧瑜见黎歌死活都不承认他得位的正统性,是彻底激怒了他,反驳道:“你不写?你黎家不写自有的是人为孤写,我劝你看清形式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撰史之人本就该意识到自己必须服从于皇权,你想让后世知晓我得位不正以此遗臭万年,可笑至极!从始皇统一六国到现在改朝换代已经经历好几次了,什么名正言顺都是当朝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而给天下人制定的思想枷锁,这天下本就是强者说了算,你身在书香门第,喜读史书不会看不出这其中道理,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和他背后从头腐烂到根基的王朝执意与我作对,何必呢!”
黎歌对萧瑜的一番论述反驳的无言以对,可她依旧硬气咬牙说:“那就别让我黎家帮你写”
萧瑜的痛苦如江河潮涌般在心中翻涌,却在努力克制下化为一声轻笑,他红了眼眶说:“好啊!这是你说的,可是我要告诉你,有句词叫祸从口出,我会让你为今天说的话而后悔不已”
萧瑜往后退俊俏立挺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黎歌心里一下就慌了神质问他:“萧无衣,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次萧瑜没有理她转身拂袖离去,黎歌在后面喊道:“你快回答我,萧无衣你回来”
黎歌感到自己完全没了勇气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推开门走出她的嘉禾殿。
她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萧瑜远去的方向,寒花从外边进来看见黎歌像是丢了魂一般赶忙过去扶她起来,“姑娘,刚刚陛下和您说什么了,快起来地上凉”
黎歌握住寒花的手慌道:“寒花,萧无衣他说他会让我后悔,你说他要做什么呀?”
“姑娘,你问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黎歌被寒花扶起,她吩咐道:“寒花,你出趟宫帮我去探望阿翁,就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寒花忧心道:“我看姑娘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要不奴婢还是先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黎歌揉着额头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快去吧!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
这还没有到正午黎歌就开始说着累,寒花想起来自从刘瑾驾崩的那一天起她的病就越来越严重,睡得时间变多清醒的时间是很少了
萧瑜每次过来看她也是处于睡眠的状态,他并没有多想以为是悲伤过度,兴许过几天就好了,况且他每次来也大多都是中午和晚上,其它时间都在忙就没有注意到黎歌作息时间有点不太寻常
然而萧瑜没注意,寒花却一直陪在她身边,劝了好几次她去看御医就是不肯,一直拖着拖到现在也奈何不了她,寒花只能心下哀叹一声应下:“那姑娘好生休息,寒花去去就会”
“嗯!”
黎歌还是没从萧瑜那句话中缓过来彻底思绪烦乱,一直在想着萧瑜又要打什么主意,脑袋晕乎乎的感觉到没什么力气,坐在正殿待客的茶几桌旁两手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不那么心烦意乱。
正午时分寒花才从宫外回来,一到嘉禾殿就忙着找黎歌的身影,望了望四周没人才想起她之前和自己说过有点累想要睡会,寒花悄声走到黎歌寝殿推开门发现她自己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她就这样一觉睡到了晚上才醒过来,寒花把热好的白粥端到她床边,“姑娘,您今日才用了一餐,身子不好肚子里又空不能吃油荤的菜,先吃碗白粥奴婢给您搁了盐的,您趁热吃”
寒花把粥碗端到黎歌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胸口咳嗽摇头道:“咳咳,我没胃口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姑娘,多少还是要吃点的呀!往日里姑娘总是让别人紧着身子,这会子临到自己身上反倒是什么都不要紧了”
黎歌垂眸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说:“把粥碗给我吧!”
寒花欣喜将粥碗两手端到黎歌手上,她拿着勺子搅动了两下便舀起一勺送进嘴里,虽是有千万般不适她也忍着,脑子里还在想白天萧瑜和自己说的话,于是她跟寒花问:“我睡着的这几个时辰里萧无衣都在干什么?”
“陛下他好像忙着南边刘氏残余势力的清剿,姑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黎歌迟顿了两秒反应过来说:“没事,随口问问而已,寒花啊!我好久都没有回家了,我想搬回家住”
“姑娘这样想虽没什么不好,可是陛下他能同意吗?”
黎歌知道萧瑜可能不肯,她完全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也不知道,哪天问问他看,我回自己家又不是要逃,他应该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允准”
“.......”
黎歌吃完就把粥碗交给寒花,她端着东西就出去了,黎歌又继续躺下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巳时三刻,萧瑜身边的掌事太监高安突然来到嘉禾殿,高安身材微胖手上拿着拂尘,一进到宫门口就碰上寒花,笑脸盈盈地走到她边上说:“哟,这不是寒花姑娘吗?”
寒花一见来人是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萧瑜有事或者有话派人来转告给黎歌,她和气道:“我闻着声音还纳闷是谁?原来是高公公,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安撇过头甩手道:“嗨!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陛下今日邀请娘娘移架前往太极殿一趟,陛下啊知道娘娘不喜欢出门,就特地让人备了仪驾过来,这不,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高安指着宫门口,看着排场挺大这铁定了要黎歌出来,寒花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黎歌在里边就已经听到声音,高安不敢怠慢见黎歌出来毕恭毕敬迎了上去,说:“奴才拜见娘娘”
“高公公不必多礼,刚才我在里边听到你说萧无衣召我去太极殿,是吗?”
“回娘娘,是!”
“他没跟你说传召我所谓何事?”
高安有些为难,“这奴才,奴才就不知了,陛下让奴才跟娘娘说这次无论如何娘娘都得移驾到太极殿,陛下会在那里一直等您”
黎歌望向宫门外感受到萧瑜态度强烈,要是自己不去他说不定会等到天黑,也罢!去就去看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她没什么精神弱弱的说了句:“那就走吧!”
“诶好”
寒花搀扶着黎歌走出宫门坐上软轿,前几日化了雪又被太阳暴晒了两日,这建康宫的宫道上倒是没有像几日前那么湿哒哒的,现在还没有到正午外面还不算太热,可就算是这样黎歌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忽然问:“寒花,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寒花闻音抬头望着她说:“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不过明天是惊蛰”
“那就是快要下雨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黎歌的仪驾停在太极殿的宽地上,一眼望去就看见台阶下跪着众多刘氏宗亲,老的少的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还脏兮兮的被御林军包围着。
黎歌感到大事不妙迅速看了一眼高安,他心虚的弯下了腰不敢与她对视,黎歌从桥子上起来目光扫视着周围寻找萧瑜的身影,走过那些囚徒的时候听到里边有人喊她,“文殊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立马回过头看去,惊讶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道:“阿翁,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帆道:“是陛下,是陛下把我抓来的”
“怎么会呢,萧无衣他......”正说着目光又瞥见了不远处的王吉和刘义宣,她自念道:“宣阳王、宣阳王妃?”
就在这时王吉抬眸看见了她,眼中带着些许吃惊嘴里轻轻喊着她的名字:“黎歌?”
还没等黎歌再次开口就听到她身后萧瑜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今儿个到是肯出来了,得亏是请了黎太史,要不然还以为会闹着不来呢!”
黎歌站起身看见萧瑜从台阶上下来,她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把我阿翁绑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萧瑜这次倒是没有穿帝王常服而是穿了一件玄色龙纹骑射服,两手交叉于胸口冲着黎歌嘴角上扬眼眸中带着戏弄说:“你昨天不是说你黎家不会帮孤写吗,我今天就想看看你黎家到底写不写”
萧瑜指着黎帆高声道:“来人啊!把黎帆绑到那木桩上”
士兵得令立马架起黎帆带到那提前放好的十字木桩上面绑起来,黎歌是怕得心惊胆颤,怒道:“你们要把我阿翁怎么样?”
她握住萧瑜的臂膀要求说:“萧无衣,你快放了我阿翁”
萧瑜故作不理挥手让御林军拿着弓箭纷纷瞄准黎帆,黎歌看见这一幕吓得腿软差点没倒在地上,“无衣,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他可是我的阿翁,你尽然拿我阿翁来威胁我?”
萧瑜冷厉的看着她问:“你昨天不是还挺硬气的吗?”
黎歌满心都是对他的憎恶,她将自己的手从萧瑜身上拿开别过头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又对上他的双眼,心里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明知故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我只要你帮我写下禅位诏书我便可放了你阿翁”
黎歌的软肋被萧瑜拿捏得死死的,为了父亲她只能妥协,“好,我写”
他朝着首将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士兵就抬着一张小方桌到黎歌身侧,笔墨纸砚早早就已经给她准备好就等着她写了
黎歌看着上面的东西强压着不甘拿起笔沾了点墨水,开始为萧瑜写禅位诏书:
[咨尔齐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孤自幼患疾,弱如扶病,在位二载,遭天下荡覆。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金命之术已尽,行运在乎于萧氏。自有齐王,格尔上下神祇,罔不克顺,地平天成,孤应顺上天之命,以敬授尔位。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黎歌一口气洋洋洒洒几百字,她落笔一点写完,将毛笔扔到地上冲着萧瑜说:“禅位诏书已经写好,你满意了吧!快把我阿翁放了”
萧瑜走过去看了一眼十分满意,吩咐御林军:“把黎帆放了吧!”
“诺!”
黎歌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怎料萧瑜后面又说了一句:“将这些刘氏宗亲全部杀了”
话落,一瞬间哀嚎声响彻前朝,黎歌顿时瞪大了眼惊道:“你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帮你写下禅位诏书了吗?”
“你会错意了吧!我只是答应你放了你阿翁可没说要放了他们”
黎歌气得咬牙切齿,“萧无衣,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剩下的这些人都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为什么你要做的那么绝呀!”
“谁让你一直向着刘氏,成王败寇就应该意识落魄皇族可是没有好下场的”萧瑜眼神森然泛着冰冷的肃杀之意,这威慑感让黎歌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喘气,她气愤却又奈何不了他
萧瑜拿着黎歌写好的诏书得意的离去,高安和一众内官也一并跟着萧瑜前往练武场,黎歌眼神恍惚的望着这些人,他们昔日都是享受着千金石碌的皇室宗亲,如今褪去了华服只留下了失败者无力的哀嚎
黎帆走过来挽着黎歌手喉咙哽咽道:“文殊奴,是阿翁拖累了你啊!”
她安抚他说:“没事的阿翁,有我在萧无衣是不敢真的动你的”
首将向他们走来,黎歌下意识警惕的看着他用手挡在黎帆身前,首将离着黎歌一个手臂的距离后停下抱拳躬身道:“还望娘娘带着黎太史离开,待会儿这里血气太重怕是会吓着娘娘”
黎歌望着王吉对他说:“我想要让你给我放个人,成不成?”
“不成”
“若我非要呢?”
“那臣就只好谨遵陛下旨意,轰娘娘走了”
思虑间已经听到铁器相互碰撞的声音,他们开始拿刀了,黎歌无视首将冲过去却被其它将领拦在外围。
她大喊着:“王吉,王吉......”
“快把娘娘带回去”
两名御林军一人挽着黎歌的手臂往外拖,黎歌最后只看到王吉一眼,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就要割破她的喉咙
黎歌重重的摔到地上,寒花和黎帆赶忙扶起她,“文殊奴摔痛了没有,你干嘛过去啊!”
刚才那一摔黎歌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侧位,痛到五官扭曲。
“姑娘,快,家主快带着姑娘回宫”
黎帆二话不说立马抱起女儿就直奔着嘉禾殿走去,黎帆在路上已经紧张的冒冷汗,等回到殿里他将黎歌轻轻放到床上,对着她说:“歌儿你在这躺会儿啊!我去给你叫御医”
没等黎歌答话黎帆就又脚步飞快的跑了出去,“寒花.....”
寒花握住她的手说:“姑娘,您别吓着奴婢呀!”
黎歌忍着剧痛艰难道:“去吧痰盂拿过来”
寒花利索的将随时放在床边的痰盂放到黎歌床下,她探出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见此景黎歌心里也是感叹这王皇后给配制的药要还真是毒啊!
自己才不过喝了个把月整个身子就垮了,“姑娘,这怎么吐黑血出来了呢?”
黎歌满嘴是血,抓着寒花的手说:“别说出去,快去打盆水来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别让阿翁知道”
“可是姑娘......”
“哎呀!你要是再说可是今天就跟着阿翁会家去,我让别人照顾”
见黎歌已经有些生气,寒花只能强忍着难过去给她打盆水。
一炷香过后,黎帆才带着御医过来,彼时黎歌这边的已经被寒花清理干净又点了香掩盖住了这屋子里血腥味
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着,配合的将手放到脉枕上,寒花给她在手腕处放了一条帕子,御医伸出三根手指给她把脉,大家得目光都注视着他
良久他才拿开对着黎帆说,“黎太史不必担忧过度,这几天虽是开春外边却也格外寒冷的,许是受了寒的缘故,以后可得多穿点”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那若是娘娘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下去给娘娘抓药了”
“有劳周御医了,寒花送御医出去”
黎歌松了口气,上次黎歌晕倒寒花就叫了他过来,清醒后黎歌就告诉过他不许说出去,见黎帆还在这里她就不好意思问便让寒花带着他先下去。
黎帆还是很放不下心坐到黎歌床边说:“文殊奴,要不跟我回家吧!瞧着你在这每一天都好过啊,陛下他不好相与吧?”
“咳咳咳,不好相与又能如何,他如今得势我再怎么反抗和他叫板都没用,我也正好有此意想要回家,只是今天不太行,改明儿我病好些再跟他说去”
“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昨儿个陛下传我除了说修史册的事情,还有就是他准备要立你为后,我是知你不肯的已经明确回绝了,可是陛下他态度强硬,唉!我老了敌不过他,歌儿,这深宫中就犹如牢笼,此前有顺帝在我想你应当是开心的,可是现在顺帝不在了,新帝又是一个不好拿捏的主,往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
黎歌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愁丝,萧瑜要立自己为后实属在正常不过,她并未觉得意外,只道:“你我都知道他的性子,拿定了主意就算是有千百种道理说与他听也不会转意,由着他吧!”
“歌儿难道想待在这宫里?”
“现在若生走了,嫁给谁不是嫁,与其去小门小户里边给人做正头娘子天天被家婆有事没事的欺负,我倒不如作这一国之母,好歹皇后这名分也算称得上我的出身”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里是内宫我不宜待太久,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阿翁先回去了”
“嗯,阿翁慢走”
父女两依依不舍的做了简单的告别,黎歌望着黎帆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也活不了多久,要是自己这一走阿翁该怎么办啊?
傍晚,周御医又过来给她把脉,黎歌问他:“你就说我还能挺多久”
周御医面露难色回答:“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黎歌眼神空洞无神说:“一两年啊!那也够了,今日之事你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可明白?”
“臣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黎歌微微点头,“那就好,寒花,带着御医下去领赏钱吧!”
听到领赏钱对方即刻跪谢,“臣,谢娘娘赏赐”
寒花领着人下去,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只一瞬外边就下起了漂泊大雨,伴随着雷声洗涤着建康宫每个角落,冲刷着白日杀戮而残留下的血气
听着外边雷声轰隆作响,打在黎歌的心口上锥心蚀骨。
寒花办完事从外边进来,她跪在黎歌床边说:“姑娘,周御医已经走了”
她望着窗外看着外面倾泻而下的倾盆大雨和天上长长火蛇,心里的悲痛再也无法压制,在这雨夜里完全释放
“姑娘......”
黎歌泪水顺着脸滴落在被子上,她哭泣愤怒道:“寒花啊!我突然发现纵观历史长河,这些王侯将相、谋臣叛贼、后宫妃嫔为了名利、权势、地位削尖了脑袋争的你死我活,挤破头往上爬为得就是想让自己被后人铭记,就算不能够名垂青史也要为此遗臭万年,在这条叫做权利的道路上溅了无数个失败者的血液,而顶端则是胜利者披着华服的白骨,他们将残酷粉饰,用失败者的骨灰为基创造一个盛世,千秋万代歌颂着他们的丰功伟绩,风华绝代,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印刻在史书上啊!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有几个人能够被后世铭记,不管当时如何权势滔天哪怕创下伟业也终将一死,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多少风云霸业爱恨情仇,却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深埋在历史的河床底下逐渐被人遗忘”
寒花静静地听着,作为奴婢她不明白主子为何这么说,她只知道是黎歌伤痛过度才会说这些话,此时她的心情就犹如外边的大雨般,漫长、痛苦、黑暗又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①这句话是南北朝时期一个研究历史的官员陈文建说给萧道成听的,原话有所改动但是意思大差不差感兴趣的可以去查一查资料,我原本是想要长篇大论一番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在我翻阅史书看到这一段故事的时候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感,它太过沉重了我没有办法用简单的文字去讲述,虽然这篇文的剧情是我虚构出来的,但是我有些地方还是尽量的去贴合了史实,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禅位诏书文言文翻译:昔日帝尧禅位给虞舜,虞舜又禅位给夏禹,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只归于有德行的人,我自幼患疾,柔弱不堪,在位两年,遭遇了刘宋天下的震荡倾覆,我抬头观测星象,低头俯察民心,我朝命数将尽,天命现在应验在了萧氏,自从有了齐王,天地间上下鬼神恭敬,风调雨顺,我自当顺应天命禅位给齐王,您应该恭敬的接受大礼,享有万国,以顺承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