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每晚死人的怪事迟迟得不到解决,安全得不到保障的男人们,哪有心情来青楼寻欢作乐?生怕小命不保的姑娘们,哪有心情为客人吹拉弹唱?因此近期烟云楼一直是闭门谢客的状态。
景逸江他们抵达烟云楼的时候,瞿老道正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王七斤坐在离瞿老道很近的地方,表情如丧考妣。
吴劲义在大堂的另一边,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身为烟云楼的常客,这里的姑娘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众人叽叽喳喳的问题。
姑娘们见门外又进来四位镇魔使,打头那位冷若冰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后头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和尚、一个目不斜视的少年、一个娇艳如花的姑娘,顿时噤若寒蝉。
景逸江他们没有理会吴劲义,径直走向瞿老道。
瞿老道刚要见礼,景逸江就摆了摆手说:“无须多礼。”
然后,他看着王七斤问道:“你是王七斤?”
“是的大人,”王七斤直接跪了下来,光打雷不下雨地哭嚎道:“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啊!小的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小的走了,她们可怎么办啊?”
面对手段诡谲、实力高深莫测的怪物,景逸江心里也没底,因此没有打包票说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今晚我和我的下属会守着你。”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消片刻,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绕过楼梯拐角,踏着木制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了下来。
男子有一张雌雄莫辨、美艳绝伦的脸,个子很高,身材多一分显壮,少一分显瘦,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宝蓝色的锦缎外袍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一看到他,祁梦婕瞬间想起一个网络热词——男菩萨!他似乎刚刚起床,随便披了一件外袍,系上腰带就出来了,白花花的胸肌和腹肌晃得她眼晕,两条结实修长的腿,随着衣摆的滑动,时隐时现。
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正在下楼的家伙是妖!
她诧异地向周苇传音道:“婺阳城还有妖?”
周苇解释道:“他叫上官垚,是只孔雀妖,别看他这副模样,其实他是个好妖,不曾利用血肉精气修炼,每年还能上交大量赋税,郡守觉得把他留在婺阳利大于弊,便默许他留下了。”
走下楼梯的上官垚,挥手示意那些姑娘退下,随后径直朝景逸江他们走来,笑着说道:“稀客呀,景校尉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他的声音慵懒沙哑,十分悦耳,祁梦婕觉得他不当声优可惜了。
景逸江虽不喜他的做派,却不会置喙,简短地回答道:“来查案。”
阮金铃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你能不能把衣裳穿好?”
“我怕热,这样穿凉快。”说着,他变出一把折扇,用大拇指搓开,轻轻摇晃,漆黑的长发在白皙的胸膛上晃来荡去。
祁梦婕不禁腹诽道,他到底是孔雀妖,还是魅魔啊?
周苇忍不住吐槽道:“人们都说秋风萧瑟,你倒好,不仅不多穿点,还觉得热。”
“非身热,乃心热,”说着,上官垚好奇地打量着祁梦婕,“我还以为内城的亡魂都跑光了呢。”
“她叫祁梦婕,是我的鬼使……”周苇的话还没有说完,阮金铃便提高音量打断了他:“什么你的?梦姑娘明明属于镇魔司。”
瞿老道也捋着胡子,揶揄道:“周副尉,你这是准备霸占镇魔司的鬼使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周苇张口就是否认三连。
瞿老道拍了一把周苇的肩膀,一副“小样儿,老朽还拿捏不了你”的神色,高声反驳道:“老朽可没瞎说,梦姑娘是你的鬼使,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霸占之意,溢于言表啊。”
上官垚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不用多问,便知晓这位梦姑娘必定有非比寻常的能耐,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
周苇知道自己不占理,不再正面回应,转而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地说:“我迟早会攒够功勋,让梦姑娘成为我的鬼使。”
阮金铃秀眉微蹙,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嫌弃:“得了吧你,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现在梦姑娘可不是你的鬼使,是大家的鬼使。”
周苇不想跟她掰扯,干脆无赖地说:“我说出来过过嘴瘾也不为过吧?”
上官垚勾起唇角,对祁梦婕说:“梦姑娘真是受欢迎啊,竟惹得三位镇魔使争执不下,哪像我,上赶着给镇魔使当妖使,人家都不要。”
他本就长得极美,笑起来更是如怒放的牡丹一般,尽态极妍,倾国倾城。
绝色当前,自认定力非凡的祁梦婕也难免恍神,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耿直地回应道:“谦虚是美德,过度谦虚可不是,你想当妖使,镇魔使咋可能不要?别人我不清楚,张校尉肯定会视你为珍宝,仇道长肯定会视你为财神爷。”
上官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周苇哈哈一笑,幸灾乐祸地说:“别说,倘若你真愿意当仇祉静的妖使,她便不需要四处找人借钱了,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佛祖会保佑你的,是吧衍空法师?”
衍空微微颔首,仿佛无声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瞿老道也捻须微笑:“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仇祉静花钱如流水,便是给她一座金山也不够她用的,上官垚赚钱的速度未必赶得上她花钱的速度。何况上官垚性子散漫,不喜拘束,老朽觉得还是当张校尉的妖使更适合他。”
阮金铃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盈盈地附和道:“瞿道长说得对,张校尉对飞禽的喜爱可谓人尽皆知,对那几只妖禽更是疼爱有加、宠溺非常,若当了他的妖使,你可就享福喽!”
无人理会的吴劲义也凑过来,仗着和上官垚的关系不错,趁机起哄道:“上官楼主,你若成了张校尉的妖使,别说穿的少了,便是不穿,他也不会管你。”
接连被众人调侃,上官垚哪里招架得住?果断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景逸江。
然而景逸江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管一管下属的意思。
见状,上官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看向王七斤,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王七斤膝行到上官垚面前,悲切地嚷嚷着:“楼主,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啊!镇魔使大人说,怪物今晚要拿小的开刀,小的不想死啊!”
“哦?你们如何知晓他今晚会遇害?”上官垚满脸好奇。
瞿老道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自然是老朽算出来的。”
上官垚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质疑。
“哼!”瞿老道不满地哼了一声,“算出来的结果皆是反的,岂不是另类的精准?”
“原来如此,”上官垚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来我这儿,是为了蹲守那个四处害人的怪物吗?”
“没错。”景逸江点了点头。
上官垚眉头微蹙,提出一种可能:“万一王七斤今晚吓得睡不着了,你们岂不白忙活了?”
祁梦婕解释道:“遇害者梦游时猝死,不代表怪物只对睡着的人下手,说不定有的人压根儿没睡着就稀里糊涂陷入梦游了,况且,我们要相信瞿老道,相信玄学的力量。”
“还是梦姑娘有眼光。”瞿老道慢悠悠地捋着胡须,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上官垚合上折扇,郑重地说:“怪物躲在暗处,为祸内城,搅得城民不得安宁,前几日,烟云楼也死了两位姑娘、一位负责采买的管事,我恨不能亲手除之!愿你们今晚顺利诛灭怪物,为民除害!”
……
王七斤的居所比较狭小,留太多人手反而施展不开,因此景逸江只留了三人,分别是他自己、周苇以及瞿老道。
周苇原本不打算放祁梦婕出来,生怕那个神出鬼没的怪物抓走她。
祁梦婕却说,有他们三个高手在,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何况活人感受不到那股危险至极的气息,唯有鬼魂可以,有她在,说不定怪物还来不及动手,就能发现它呢。
时间一晃便到了半夜,心惊胆战的王七斤根本不敢入睡,攥着瞿老道给的安魂符,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各路神佛保佑。
躲在房梁上的周苇倒是打起了呵欠。
困意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他的上眼皮沉得仿佛挂了两个秤砣似的。
忽然,他感觉脸颊上传来一阵凉意,睁开眼睛一看,笑靥如花的祁梦婕,正用手指戳着他的脸颊。
见他睁开双眼,她轻轻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传音道:“小瞌睡虫,现在可不是打瞌睡的时候。”
周苇俊脸一红:“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困顿。”
闻言,祁梦婕神色一凝,扭头看向王七斤,发现刚才还哆哆嗦嗦毫无睡意的人,此刻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