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师傅,给他拿碗解酒茶过来,醒醒脑子。”
师傅不拿。
“醉汉好拿捏,他醒了对咱有啥好处。”
“我没醉。”展昭强调。
“嗯,你没醉。”我们附和。
“我清醒得很。”武官拧着浓利的剑眉,沉重地揽着我的脖子,再次强调。
“啊对对对对对,大人您清醒得很。”我们师徒再次附和。
奉承完了,我狰狞地偏过脸去,被混杂着大蒜味儿的酒气熏得难受。
“师傅,救、救命……”
师傅不救。
死徒弟不死师傅。
倒霉的是我,他老人家乐得高兴。
打开农舍里的机关,从隐蔽的箱箧里取出一沓刑事卷宗来。
“这是五年来有记载的及仙境内悬案。”
及仙,顾名思义,云雾缭绕,如梦似幻,人间仙境。
地方政府吏治有律,兴农扶商,兴建书院,广修路,广植田。百姓安居乐业,舒适富渥,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多年来,给朝廷上供的税收从未短缺过,哪怕旱年荒年。
就是一条流浪的癞皮狗,到了这里都能吃得油光水滑,精神饱满。
歌舞升平,盛世太平。
这是明面上的。
明面之下,猩血斑斑,触目惊心。
仅据当地衙门内部档案统计,全县境范围内的湖泊、池塘、河泽,平均每个月打捞出十几具死尸。全部非本地人,没有身份文牒,没有任何特征性、可辨识的物品。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女尸。
极少数伴随着幼儿尸体。
没有一具男尸。
没有一具男尸。
西通尚陵,南达江南,往北十日路程,就是一国帝都。
及仙之境,名副其实的枢纽。
既是交通运输的枢纽,也是全国人|口|拐|卖的中转枢纽。
“那个刚刚为你引路的妇人,刘大娘。”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大略翻阅完了触目惊心的刑事卷宗,师傅平缓沉寂地告诉我们。
“他儿子许默,本地的捕快,敏锐忠正,跟另外几个年轻官兵察觉到了不对劲,暗中组织了一支队伍,瞒背着当地官方进行秘密调查。”
“十日之前,许默残缺的尸体被发现在了南郊荒林里,内脏全没了,肚子都空了。”
“衙门定性,野熊袭击致死。”
“……”
十日之前,正是我们开封府刚刚出发的时候。
我把眼睛重重地闭上了,不闭紧,真控制不住情绪。骨节攥在陶碗上,攥得发麻,发白。太阳穴一凸一凸,灵魂牵扯着全部骨血都在微微地颤抖。
师傅继续往下说名字。
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名字,档案中朱笔的文字符号。
许默,
楚旭,
房伦梓,
吴阿蛮,
钱富贵,……
有官方人员,也有民间勇士,他们在我们到来之前披荆斩棘地调查,在我们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长夜,难明。
还有个名忘忧的花魁姑娘,十五岁,花儿一般水灵的年龄,因为与许默等有着私下的联系,帮助他们搜集情报,前不久,赤身裸体,从酒楼高层“失足”摔了下来,血溅闹市长街。
“……”
为什么呢?
想不通他们的做法。
为什么啊,他们是当地人啊。
为什么不去同流合污,为什么要去固执地追查真相。
沉溺地包裹在舒适的太平中,不要去睁开眼睛,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不要去做,不要去探索。糊涂着享福,浑浑噩噩地过活,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