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了领导所言“不可方物”。
她如果只是普通的好看,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精致穿搭配饰,包装出来的古代小脚女人,那我还真没什么感觉,这么些年官场上混,什么没吃过没玩过。早脸盲了。
但这人让我想起了现代的一位老师,教经济学的女教授,业界大牛,白衬衫,短发,永远素面朝天,为人雷厉风行,对待学生认真负责,广受人们敬重。
她们身上有种相仿的气质,那是一种……怎么说呢,常年浸淫学术,心无旁骛,绝对专注,才能有的脱尘感。
活人气息很薄。
清冷却温和,礼貌却疏离,不卑不亢,自成一方精神境界。
扣。
轻敲一声,略作礼节性的停顿,再连续敲两声。
扣扣!
“谁在外面?——”
“徐明文,开封府的捕快。”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天已经暗了,我从来不在天黑以后给人开门,你如果真的有事,请明天再来吧。”
“好的,打扰了。”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以后,外头有街坊走动了,独居姑娘家有安全感了,再过去重新敲门。
“姑娘,俺展大人的部下,大人让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咱俩户挨得很近,几乎就是前街后巷。”
里头传来衣袂摩擦绿植,窸窸窣窣的行走声,接着是门栓卸掉的动静。
门开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干净的面庞从门缝间伸了出来,门缝扩大,警惕的独居女子侧开身,示意我进来。
“请进。”
改良过的绿裙子,不累赘,反而有类似绑袖的设计,很方便行动。松松垮垮地盘着支木钗,粉黛未施,眼下两抹淡淡的青灰,熬夜党。
“徐明文,双人徐,日月明,文本账簿的文。没有字。”
“丁南乡,南国之乡。”
封建时代的女人,当然更没有字。只有那些社会地位高,脱离了庶民贱籍,有点身份的老爷们才配得上字号。
我知道自己的外形有多么壮硕,虽说晒得黑,显得老实朴实,但到底儿视觉震慑性摆在这儿,故以人家姑娘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一段颇长的安全距离,我也没感觉冒犯。
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顾虑。
“徐大哥,大人让你过来的?”
“嗯。”
我应声,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微不可查地僵了僵,有点冰腚。
小姑娘没带我进屋,家里的大门用砖头别住,保持着敞开的状态,让外头过往的街坊能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物。我暗暗点头,在心里满意这个独身女性的智慧,原以为是个傻子,原来脑袋挺精明的。
从屋里端出温热的茶水,又在石桌上摆了三碟瓜子、蜜饯、零食。饼干的式样很新奇,薄薄的,卷曲着,金黄酥脆,咬一口便碎成许多细密的渣。不像是外头糕点铺子的卖品,倒像是女人家自己的厨艺。
“展大人是个好官。”豆绿裙装的女邻居朝我福了福身,在侧对面坐下,摩挲着朴素的黑陶茶盏,垂着眼睑回忆,发自内心地感激,“我在奎州遇到的麻烦……若非京畿衙门插手干涉,恐怕已经出事了。”
我没深问揭其伤疤,她这种能遇到什么麻烦,刑侦这么些年,红颜多舛,红颜薄命,浩如烟海,见得多了去了。
无官无权依傍的商户只有一个下场,被抢。无宗无族依靠的漂亮女人只有一个下场,被奸。
“你放心,好姑娘,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任何腌臜事了。”我想拍拍她的手背,宽慰她,又记起自己的社会性别身份是个大老爷们,半空中的手赶紧偏调方向,拿了几片酥糕点,扔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这姑娘厨艺真棒。
英雄救美,又从泥沼的地方调进太平的首都,还帮忙安排在在开封府的验尸堂,继续担任技术职,还特意安排我这个手下过来照拂着……
各方各面,无微不至。
她大约是被展昭看上了,我可得伺候好了,紧勤着,好好地巴结,指不定这就是未来的展夫人呢。
哪怕她没做成展夫人,只是展青天的情|,|妇,我舔着狗脸巴结好了,她吹几句枕头风,我都能少努力几十年,升官发财、飞黄腾达、无限可期。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丁仵作,咱就住前面那条破落街,绕路或许得走小半盏茶的功夫,但是翻墙立马就能飞到。”
“您夜里听到什么不对的动静,遇到什么危险了,不要慌,不要怕,在家里吼一嗓子,俺立马就到!随叫随到!”粗着嗓门,拍着胸脯保证。
“谢谢你。”
她认真地说。
“也请代我向大人转达谢意,感激不尽,衔草结环。”
“啊呀,情意当然要带着礼物,亲自当面表达,才足够真诚嘛……”我朝她挤眉弄眼,极尽暗示撺掇,“大人喜欢……额……”
领导喜欢什么,目前我也还没弄清,“等我回去查查,跟那帮老兵油子打听清楚,展大人喜欢什么,丁仵作你对症下药,专门买好,专攻其所好……”
“啊?……”犹豫,嗫嚅,“可是我并不宽裕,青天那种位置的大官人,喜好的雅趣,想必都很稀罕名贵吧……”
什么雅趣,屁个高贵。
大家都是血肉泥胎,都是俗人。
他喜欢的是你啊,你这美好的水人儿到他眼前晃一晃,再带上一份用了心意的礼物,他绝对心花怒放。
同为男人,老子对其他狗男人的脑回路洞悉得很,盼得无非就内几样儿:钱权势、下半身与真心。
钱不成问题,爷混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丁仵作,你尽管梳妆打扮,用心挑选礼物,投其所好。其他的有我在,无需有任何后顾之忧。”
疑虑,心生抵触。
“徐大哥,你这是要借给我钱?……恕南乡不能从命,我从不向外借钱办事,这人情太大了,还不干净……”
不不不,我这是在你身上搞投资呀,妹妹。
“大人于我也有提携之恩,咱们俩齐心协力,共同的心意,怎么能算我借给你呢?你又不是不出钱。”
“就这样敲定了。”
大包大揽,一锤定音。
姑娘被蛮横强势的大男|子|主|义弄得很不舒服,沉默着,渐渐冷硬下脸,不说话了。盛开的喇叭花嫣红地攀附在木栅栏间,豆绿裙装与背景的草木交相辉映,清新秀婉,道是无情也动人。
“哦对了,”又想起了什么,问说,“家里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屋顶有几片瓦滑了,夜里呼呼往里灌冷风,太高了,我不敢上去修补,怕摔断腿。”
我回去扛了梯子来,给她弄好。
“烟囱好像出了点毛病,不知道是堵了还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烧火做饭,烟灰老往回倒呛。”
爬上去检查了片刻,用长棍子使劲往里捣了捣,又倒了几桶水下去,折腾老半天,搞得灰头土脸,好歹疏通开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以后有需要尽管招呼哈,姑娘。”
“好,嗯,嗯,好,嗯,一定,一定……”
优质的潜力股朝我盈盈福身,行了个这时代小娘子的福身礼,修养很好地目送我离开,然后两扇木门响着老旧的嘎吱声,重重地在内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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