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树木,如同拥抱爱人。
轻吻粗糙的树干,虔敬地触碰古老的植物生命,长久静止不动。
微风拂动着墨绿的浓荫,沙沙地作响,宁静致远,心如止水。
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赤诚的马|列|毛|信徒,但人么,社会性动物,永远脱离不了所处群体环境的影响。
现代时,基|督|教的所谓天|堂,宋国时,佛教的所谓轮回,契丹时,萨满教的所谓万物皆灵。
穿越前从没听说过萨满这个宗|教,要么是我孤陋寡闻,要么就是,消逝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了。
契丹人,中国的祖先之一,他们热情蓬勃,能歌善舞,杀生熟练。无论宰鱼、宰鸡、宰猪,甚至于割|喉|宰|人,眼都不眨一下,天生的狩猎者,直立行走的掠食性猛兽。
敬奉天地自然,崇拜万物生灵。
杀生时利落地残忍,手起刀落,毫无怜悯迟疑。进食时虔诚而认真,丁点儿饭渣不允许浪费,全部吞咽下肚,化为宝贵的养分,以此作为对死去生命的尊重。
他们认为植物也有其感情,有其微小的魂灵。
助跑几步,轻盈地跃起,一个猛子扎进厚厚的落叶堆里,被无数或或黄或绿的小生灵掩盖。
仰躺在落叶堆里,融于自然,双臂、双腿一开一合,快乐地划拉弧线。
扑腾着坐了起来,晃晃脑袋,甩掉头发沾染的碎草、枯叶。
然后跑。
肆意地跑。
张臂翱翔作翅,腐朽的病体跑出极限的速度,大步如飞,肺脏运作得呼哧呼哧响,盘旋在酒楼空旷的后场。
“您知道您现在像个幼稚的傻子么?”
负责看管的隐卫,阿鲜炎灼、纳合卓鲁,凉凉地嘲讽。
他们都不是纯正的契丹人,纯正的契丹人只有耶律、萧两大姓氏。阿鲜炎灼是依附契丹生存的女真人,纳合卓鲁是阻卜族与汉|族的混血。
“小伙子,等几十年后,你们也老了,老得快病死了,”热汗淋漓,痛苦又欢愉地大笑,“就明白了。”
没有什么比自身的自在更重要,旁的都是虚的,过眼云烟。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我还想淋雨。
在暴雨滂沱中,旁若无人地疯狂起舞。
我还想去追逐花丛的蝴蝶,像天真好奇的小孩儿一样,把斑斓的蝴蝶拢在掌心里,仔细地观察其精致绝伦的纹路。
我想大吃大喝,喷香地暴饮暴食,可惜味觉已经失去了,什么滋味都尝不到了,而且需要花钱,花不起。
提起胡裙,犯|贱地蹦到小水坑里,高高溅起的水花混杂着泥浆,污染了大片的衣物,湿透了鞋子。
想这么做很多年了。
成人的理性在确定永远无法得到公道的刹那,崩溃离析,烟消云散。
“……你、你还好么?”同寝屋负责照顾起居的燕燕,小心翼翼地接近,抱着筛黄豆的簸箕农具,担忧地关切。“你看上去很悲伤,多桑。”
“……”
我慈爱地望着她,深悉这机敏的小姑娘是受了上级命令,专门唱红脸的。
女人们唱红脸,阿鲜炎灼、纳合卓鲁他们唱白脸。鞭子加糖,既有恐惧,又有依赖,最强效的驯化手段,任何桀骜不驯的生命都会为此断骨,病态地眷恋上。
一如那么些年的巨贾作鞭,敬爱的展大人作糖。
可我不能与她撕破脸。
“来玩啊燕燕,陪婆婆一起高兴。”热诚友善地邀请,以最正常自若的平静,做着最疯癫的玩耍举止,纵情地发泄。
倘若失去胡人势力的蔽护,我立刻就会死,被宋国的司|法|系统干掉,或被江湖商族陷空岛干掉,黑白|两|道皆不容。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
一、出卖宋国的商|政|军|情报,帮助培养渗透宋国的细作,推动辽对宋的侵|略,加速皇朝倾覆,靖康耻的到来。
二、每日早晨与傍晚,隐秘的训练场地里,做武学教头,传授内功心法《入臻》、前唐军营名本《怀化刀法》。
三、因为巨贾一手调|教出的敲算盘技能,所以做主簿,帮助辽人林立的店铺,分担管流水账的冗累工作,
四、因为双语切换纯熟无障碍,所以时不时地客串翻译,跟着那亦军亦商的危险将军出去,以番商的名义,出席各种势力交织的复杂场合。
五、……
茕茕独立,孤家寡人,仅效忠的价值作唯一的护身符。身兼数职,精疲力竭,蜡炬成灰,每一滴血汗皆压榨尽。直至最后的生命力凋零,被他们卖尸体。
用真正的前任陷空岛四夫人的尸体,再向蒋家勒索六万。人|血|馒|头嚼咽得干干净净,什么食物残渣儿都不剩,灰飞烟灭。